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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店】布衣书局:先知早觉,爱旧重新(上)

 真友书屋 2017-11-04

我跟布衣书局有着较深的渊源,可能是出于情义的原因,布衣书局的老板胡同先生对我的书有着特别的关照。尤其近几年,我的出版物他都进货销售,其销售量有几部书都到了初版初印的十分之一。俗话说,熟悉的地方没风险,相识这么多年我也未曾想起来去对他作个采访。而今有部书稿准备结集,猛然想起,布衣书局应当写入此稿之中。若不把布衣书局写入该集之中,至少在营销方面,缺少了一个单独的品种,因为在我的眼中,胡同先生的经历颇具独特性。


2004年的布衣书局(张永摄影)

 

大概是2004年冬天,我到新开路胡同办事,注意到有人拎着书从一个院子出来,打听了一下,这里是以前张治中的旧宅,现在是一家书店。走进院内,直入厅堂,有一个房间摆满了书架,有些文史书很合我的口味。于是脱掉臃肿的外套,在窄窄的书架间翻阅了起来。不知什么原因,这处旧宅内没有暖气,阴冷的感觉很快让我难以忍受。因为之前已经感冒了几天,我担心又受风寒,只好忍书割爱地离去。


2002年左右的胡同住所(胡迎迎摄影)

 

好像没过几天,谢其章先生在电话里跟我说,有位朋友开了一家旧书店,那家书店的名称叫布衣书局,该店办得很有特色。于是某天他约我前去一看,到达此地时我发现,这里正是我受不了寒冷而离去的张治中旧宅。当时我并没有注意书店的匾额,看了一圈儿也没有找到,问了一下,说只是集了颜真卿的字用在网站上,并未刻匾,已经托了扬之水去求大玩家王世襄先生题名,尚未拿到。现在当然挂上了王老题名的匾,这是后话了。

 

2004年的布衣书局内景(胡同摄影)


经谢其章介绍,得以结识书店老板胡同先生。胡先生很年轻,我估计他在三十岁上下,印象中他穿着一件中式服装,戴着圆圆的眼镜。谢其章说胡同的网名叫三十年代,我认为胡先生起这个网名很是贴切。这让我想起,柳宗元所写《种树郭橐驼传》中的所言:“甚善。名我固当。”只是因为初次见面,我不好放肆随意地调侃,所以我也不确定,我若说他真像三十年代的遗少,他会不会用郭橐驼的这句话来回答我。

 

当时买没买书这件事,我已回忆不起,也懒得去翻笔记本。那天印象最深的事情,则是当晚胡同请来了艾俊川先生,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艾先生。我对他最深的印象,乃是其一说话就脸红,而谈到版本问题时,又颇为严肃认真。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性格,让人与之相处很是舒服。自此以后,我和艾先生有了密切的交往,而他谨严的治学态度,给我以很多的匡正。每想到这一层,我都会感谢胡同的引见。若干年过后,我某次问到胡同,当年我去他的店中看书,他为什么请来了艾俊川。胡同笑着告诉我:“因为我只熟悉旧书,对古书却完全外行,但知道您是专藏古书的人,我担心吃饭聊天没话说,而我认识的朋友中,艾俊川和王洪刚最懂古书,因为王洪刚有事来不了,所以我就请来了艾俊川陪您聊天。”

 

医院后院


门牌号


胡同是山东人,他长得身高体壮,确实有着山东大汉的身板。然而,他为人处事却如此之细腻,看来也是位胆大心细之人。在后来的交往中,我方得知,布衣书局有两个股东,除了胡同,另一位合伙人是陈晓维先生。但不知什么原因,而后的多次聚会,我都未曾看到陈先生本人。我与之第一次见面,则是布衣书局迁到了领行国际大厦。

 

商务楼外观


今天是2017年9月13日,在两天前,我跟胡同约好,要对他搞个访谈。中午一点之前,我来到了布衣书局的办公地点。此地点我已来过多次,其位于东三环外一处医院的后院。后院内有一排L形的二层小楼,我不知道它是否属于医院的附属设施,但这里却是一处商务楼,里面有很多公司在此租房办公。几年前来布衣书局时,其位置则是在L形下端的那一小截。后来它搬进了正楼之内,而正楼中我印象最深的一家乃是“手递手”。此家乃是一份专给私人做广告的报纸,它在十七八年前颇为风行。该份报遍布北京各大地铁站,是打工者、招聘者的最爱。但我未曾想,这么有名的一家报纸,一个分部竟然仅有这么一小间房屋。而布衣书局的营业面积,至少比“手递手”这个分部大六七倍。

 

曾经辉煌的手递手


此次见面,我又跟胡同感慨这件事,他闻我所言只是一笑,一转身他喊来了书局的业务骨干小飞先生,小飞用钥匙打开了“手递手”的房门,里面堆满了成箱成捆的书。胡同说,“手递手”已经搬走了,他临时以此做库房,占用一段时间。天下之事真可谓:此一时彼一时。“手递手”的衰落有着怎样的内部原因我并不了解,但从一年多来的情况看,纸媒的衰落其迅捷程度,超乎大多数人的想象。用纸媒业内人的话来说,这叫做“断崖式跌落”。然而,我要在这里强调这个“然而”,布衣书局同样销售的是纸本书,为什么同样是纸本,反而能够挤占报纸的地盘呢?让我想起网上的某句调侃之语:同样是女人,臣妾的待遇咋比皇后差那么远呢?如何解读这种现象,只能等专家们给出标准答案吧。

 

一楼工作间


紧张操作


此次来到布衣书局,胡同正在楼上忙他的业务,于是我先在一楼拍照。而仅在一楼,它就占了四个房间,其中一间为员工的工作室,其他都是库房,里面堆放的书籍让人走在其间,很担心倒塌下来。每一间房内盛放的书有着怎样的分类,我浏览一番却未能看出眉目。胡同下楼时,我向他请教这个问题,他说因为地方窄小,无法进行严格的分类,而此处所放之书乃是准备上网经销者,真正的库存仍然在垡头的大仓库内。

 

一本一本的输入


还需要称重


堵到了门口


布衣书局垡头仓库我去过几回,从外观看这处仓库乃是典型的城乡结合部建筑特色。因为北京发展速度太快,垡头早已成为了中心城区,布衣书局在这里租了两个大仓库,以我的感觉,每间仓库的面积都超过了上百平米。我本想到他这里寻找一些资料,然而入库之内,正如他所言,根本无法查找。胡同告诉我说,他们收购来的钱锺书的信札、巴金的签名本等等,而今都完全找不到。真可谓,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经过这么多年的积累,布衣书局巨大的库存,也真称得上是一座宝山。但真不知道,谁能做此山的挖宝人。


2008年垡头布衣书局外景(胡云丰摄影)

 

来到二楼,原来L形的短把仍然被布衣书局占用。大约是三年前,胡同在此开办了第一届“蠹鱼雅集”。以我的感觉,胡同是一位有情怀的爱书人。而售书则更像是他的一种业余爱好,虽然他下了很大的力气,付出很多心血用在经营方面,但他绝不会像白杨树那样“成为一束,绝不旁逸斜出”。因为他时不时就会蹦出新想法,而这些想法大多与赚钱无关,都是搞一些务虚的文人雅聚。


2014年10月蠹鱼雅集第一期(黄喆摄影)


2014年11月蠹鱼雅集第二期(董思达摄影)

 

其实早在十年前,胡同就举办过一次“蠹鱼会”,为了那场聚会,王洪刚先生特意设计了一款藏书票,此藏书票总计制作了一百枚,当然这个数字是否准确,我已然回忆不起。然而有一个细节却让我印象深刻,那就是该票的第一号送给了我,因为我是该次聚会的始作俑者。其实就实际情况而言,王洪刚、艾俊川和胡同对这次聚会所付出的心血更多,然而正是这样的聚会,使得我跟王、艾二兄有了密切的交往。此后的几年,我们常在一起鬼混,他们陪我到高碑店去买旧家具,因为这样的密切交往,使得圈内朋友把我们三人称为“铁三角”。当然这个形容词显然不具有独创性,毕竟这句话几乎成为了张铁林、王刚和张国立的代名词。虽然说,我们的这个冒牌铁三角从颜值上讲比正牌铁三角相去甚远,但我们三位的性格却各有特色,凑在一起演戏一定也很有风采。



这几个旧皮箱很有味道


当年蠹鱼雅集的聚会之地 

 

但不知为何,蠹鱼会一届而终。过了若干年,胡同又提出要办蠹鱼雅集,这一回看来他真是动了真格,因为他将布衣书局最大一间屋子腾空,而后经过认真打扮,使得这间简陋的房屋瞬间变得古色古香。我为了不辜负他的这番苦心,特意到处化缘,征集来一批跟书有关的书,我个人也贡献出几部难得之本。待我的讲座完毕后,以这些书作为礼品请与会的各位抓阄,到了这个环节,众人严肃的脸上都绽放出亮丽的笑容。也由此可见,我的讲座是何等的沉闷。


2014年10月蠹鱼雅集第三期(董思达摄影)


2014年末的一次聚会(董思达摄影)

 

此后,胡同再接再厉,蠹鱼雅集又办了六七届,后来就渐渐没了声响。但距第一次雅集之后,我再未进过此房间,而今踏入该房,瞬间覆盖了我此前对这里的印象:眼前所见乃是一排排的书架,每个架上插满了新书与旧书,除了仅能侧身的过道,这里真可谓“若大的房间,不能容得下一张安静的书桌”。其实何止是书桌,哪怕是一张小圆凳也放不下。瞬间让我明白了,蠹鱼雅集停办的原因:书都容不下,哪里还能腾出空闲来供一帮清客闲谈。


与书为伍


另一间房屋


感觉箱子堆的有些危险


摆拍


周转


包装


大房间的另一侧,有三位工作人员在那里包装书籍,我观察了一番,这三者之间形成了默契的流水线:一人手中拿着快递单来寻找相应的书,找到之后将快递单夹在书内放在一个周转架上,另一人从架上取过该书,而后将其层层妥善地包装,之后再递给第三个人用来装箱。我对旧书比较外行,看不出这样一本普通的旧平装,为什么要下如此仔细的功夫,进行一层一层地包裹。如果是新书我还能够理解,毕竟完美主义者喜欢完美的书。比如止庵先生到书店去买书,他会将同一书的所有副本一一端详一过,而后从中选出最佳者。这样的完美主义者,让我在送书之时,颇感踌躇。因为我的寄书包装,跟布衣书局比起来,差了好几条街。万一让快递员摔着了角,这让止庵先生看了堵心。


认真工作


不知道如何翻捡

 

但是,在我的概念中,旧平装主要是为了使用,而用书与藏书是两个概念,因为旧书已经有了岁月的痕迹,而其又不够收藏级,费那么大气力进行仔细的包装,是否有过度包装之嫌呢?我直率地向胡同献出了自己的疑问,胡同很郑重地跟我说,虽然是二手书,也有不少的人特别在意品相,所以无论新书旧书还是善本书,在布衣书局的包装程序上,完全没有差异。这让我想起了同仁堂的那幅著名对联:炮制虽繁必不敢省人工,品味虽贵必不敢减物力。虽然这幅对联说得是制药,但将此嫁接到布衣书局的包装方面,倒也很贴切。


处理险情

 

但是,这样一本普通的二手书,能够值这个包装钱吗?胡同坦言:普通二手书,如果对方只买一本,其利润经常抵不过包装成本。闻其所言,我真想问他:既然如此,何必还要有这样的坚持呢?然我却猛然想起,其实在此前,已经有多人质疑过这个问题,而胡同以其公司对外之包装是业内的翘楚为傲。他觉得,形象比

赚钱重要,所以即使赔钱,他也坚持自己的标准。

 

成箱成捆


 椅子无处放


参观完布衣书局的经营场所,胡同带我到他的办公室一坐。这间办公室内四分之三的地方也已摆满了书架,而里面的套间则同样成为了书库。然套间内的书却明显与其他房间的不同,因为架子上有不少的线装书,而这类书正是我的钟爱。胡同解释说,这些书乃是代卖之物,书是别人的,卖出后他只收一些服务费。虽然收费不多,但书却较为贵重,他很担心这些书与自营书混杂在一起,一旦找不到是个麻烦事。二者,他也担心这些代销品被盗,所以他将朋友的书特意锁在了一个最隐密的房间内,以他的话来说,自己的书丢了,只是心疼一下就过去了,但若把朋友的书弄丢了,则不仅仅是赔钱的问题,他会为此有很强的内疚感。

 

终于看到了古书


代拍之物


办公室外间临窗的地方,辟出一块静土,这里有一个条案,上面摆放着一些茶具,而条案的前方则有两把藤椅,显然这是不错的谈话之地。胡同给我沏好朋友所送的好茶,我却直言,自己只喝白水。他猛然想起我的这个癖好,于是清理茶杯给我倒上白水,同时笑着说:“您千万别再宣扬自己对茶对咖啡的说词,否则的话,又会招来一片的骂。”

 


临窗雅趣


虽然我与胡同相识,也有了十几年的时间,但是他在新开路张治中旧宅前的情况,我了解的并不仔细。前几年,胡同介绍我认识了中央美院人文学院院长尹吉男教授。由此而让我得知,尹教授是胡同的老师,因此胡同乃是学美术出身,那为什么后来走上了旧书经营之路呢?我请胡同聊一聊他何以有了这样的转变。胡同告诉我,他从小就喜欢藏书,这个爱好本自他的父亲。父亲是理工科出身,在南京工学院学的专业是电真空器件,在文革中曾参与所在学校的一份报纸的编辑,然父亲所存的报纸后来都被母亲烧掉了。胡同特别想将此买来作为纪念,这么多年来,他在孔夫子网上查了多回,却从未见此出售。


坐在书中访谈

 

胡同的家乡是山东临沂市临沭县,他说此县上世纪八十年代每年有两次超级大集,这种集在当地被称为“会”,每逢这样的会,当地的新华书店都会在会上搭棚子卖书。而每次父亲都会带他前来选书,父亲给他一些钱,而后两人分别行动,各选自己珍爱之书。胡同说,他小时候最喜欢连环画,所以这方面的书他买得最多。因为家里条件还不错,所以他从小基本上都不缺买书钱。而他印象更深的事情,则是父亲喜欢改造书,也就是把平装书改为精装书。精装书的书脊部分最为重要,可能那时候因为物资缺乏,父亲竟然能够想出来旧砂布来做书脊。父亲把砂布上的砂子磨掉,而后经过裁剪,就能制作出很漂亮的书脊来。


对坐

 

胡同虽然没有继承父亲改书的这个爱好,但藏书之好却对他有很深的影响。他认为,很多人的爱好其实都是受家庭影响,凭空诞生出一种爱好很不容易。胡同在上高中的时候,因为当地书的品种有限,于是他就动脑筋到各个出版社去邮购。他采用的办法,则是给各个出版社读者服务部写信,向他们索要目录,而后从中选择自己喜爱的书,汇款购买。他说那个时期的出版社对顾客很有耐心,他所提出的要求几乎全能得到满意的结果。


不知如何分类


不知道是不是出版社的资料

 

在高中时期,胡同有一度特别偏爱漫画,所以他就从邮局定了各种漫画杂志和报纸。他说等待这些报刊到来的过程最为幸福,那个过程比等情书还要迫切。正是因为这份喜爱,他熟悉了每一位漫画家的绘画特色,以至于他让别人遮挡着漫画画面的绝大部分,只要露出一小块他就能认出,作者是谁。后来胡同来到了北京,他一一去拜访漫画名家,比如丁聪、华君武等等多位大家,他都曾登门拜访。他说这个过程终于满足了自己的漫画之爱。到1998年,因为见了太多的漫画大家,同时也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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