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一般人来说,立言就是表达自己的想法;对大学生、研究生来说,立言就是要著书立说。 无论表达自己的想法,还是著书立说,还是要谨慎一些为好。《周易·系辞上》中讲了立言的境界: 君子居其室,出其言善, 则千里之外应之。 君子自己不出所居,但他的美言高论能被很多人传颂,千里之外的人都响应他,在于言皆由衷、言之成理。 如今的文章,传播范围要比周秦时期更广,微博、博客、微信、网页、影视、期刊,随时随地都在更新,人人都能发布自己的所见所闻。 这就要我们养成说话谨慎的习惯。 尤其是刚刚进入学术研究领域的人,要先给自己定一个原则,即不能抄袭。 别人说过的话就不能去抄,引用就要加上注解来说明是别人说的,养成学术规范。 韩非子曾经说过:山上的野兔到处跑,因为它没有主人,大家都去追,这样是可以的。 知识、观念、言论来说,就像奔跑的野兔,每个人都可以去表达。但不能把别人表达的拿过来说成是自己的,否则这和窃取就没有区别了。 但现在又是一个需要表达的时代,且不说有微信微博发表快捷,一会儿的忍不住,即时的冲动愤怒,很容易冲动地表达出来,用短信电话吵架也要比过去方便得多。 读书时,忙着要毕业;参加工作后,单位要考核,甚至有时候还会遇到不愿意养鸡,就逼着下蛋的功利主义。 还有些单位的做法,简直就是杀鸡取卵,层层传到压力的后果,便是学问被逼出来的,创新被设计出来的,成果被考核出来。 我也在体制内,也面临着这些压抑。 比如有时看十年前的写的那些东西,就觉得有些汗颜。 所以在四十岁时做了一个总结:之前的那些东西,不值得一提。 我记得当年读博士时,老先生的教诲是:不要轻易发表文章,火候不到,写出来的东西缺少深思熟虑,轻易发表,发现立论不实将来是会后悔的。 按照孔子的说法: 立德者必有言,有言者不必有德。 换成现在的话就是:有学问的人一定能写出文章;发表很多文章、拿了很多奖项的不一定有学问。——这话一意译出来,怎么有点像在骂人? 不过,我坚信:很多发表了文章、拿了很多奖项的还是很有学问的。 因为许多优秀的学者,心中总有一个尺度,不被那些的浮躁的名利、虚空的学风扰乱了心志,坏了自己有志于学的梦想。 立言有两种,一是言为知识,即道问学。刘勰《文心雕龙·章句》里说: 夫人之立言,因字而生句, 积句而成章,积章而成篇。 就是把自己的思想、理解的道理表达出来,成为专业化的理论体系,形成自己的学说。 另一种则是立德之言,即尊德性,就是写书不是简单为了阐释一个学说,而是要引人向善。 前一个好理解,玩的是智力,成就的是学术;后一个不好理解,重的是德行,成就的是价值。 范晔评价东汉丁鸿时,说了立言立行的标准: 君子立言,非苟显其理, 将以启天下之方悟者。 立行,非独善其身, 将以训天下之方动者。 认为有责任担当的人,写文章不仅是为了稻粮谋,而是为了教育、启发天下的人。 我们要意识到:写文章是在和天下人在对话,这些话是会在天下传播的。有没有真知灼见,有没有值得要读的内容,是下笔之前要想好的。 无病呻吟的东西就不要说,没有格局的牢骚不要发,既然去写、去说,就要竭尽全力去创新,形成独到的见解。 要想有真知灼见,就要有独立的学术品格;而要有独立的学术品格,则必须有独立的人格。陆九渊告诫他的学生: 自立自重,不可随人脚跟,学人言语。 为什么不能学人言语?按照王符的说法,是“一犬吠形,百犬吠声”:一只狗看见日食开始狂吠,一群狗就会跟着它叫,但它们却不知道为什么。 写文章也是如此,不明白的事一定要自己思考,不要老是跟在别人后面,那样永远走不出别人的影子,也永远缺少学理创新。 齐白石也告诫自己的学生:“学我者生,似我者死。”只追求完全形似于老师,久而久之就失去自我,那是走到死路上了。 学术是要不断拓展人类知识的边界,创新是要随时形成与众不同的创意,人类就是在不断更新的过程中进化发展而来,因此创造是人类文明的内在需求,也是一个人超越自我的必然要求。 立言的标准是什么呢?借用《围炉夜话》中的话: 大丈夫处事,论是非,不论祸福; 士君子立言,贵平正,尤贵精详。 坦坦荡荡的大丈夫,要能坚持操守,论事情的成败得失,关注于大是大非,即使遭点灾祸也毫无怨言; 立身正直的士大夫,评价文章的优劣,关键要立论公允平实,语言精确详备,使人信服。 做学问、写文章的根本,是要守正出新,可以标新立异,但不能哗众取宠。有些结论看似令人耳目一新,却经不起推敲,根本不符合基本的常理。 例如今天翻案说《红楼梦》不是曹雪芹写的,明天又考证出来李清照是一个爱赌、嗜酒、好色的女人,后天又出现一个更惊悚的观点:李白原来、原来是个大混混。 矫枉不可过正,做文章既要凭证据,也要合乎常理,不要以揭秘的目的、窥人隐私的好奇去研究,而是要中正平和,用堂堂之阵去建构一个全新的学术体系,用赳赳之气去开拓更多的学术新领地。 文章来源:选自《中国的修养》,江西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