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来天气逼近零度,天空一天比一天黑压压的低沉,搅动炉里的黑炭,冒出点点的红光。添柴的伙计黑黝黝的手握住一棒褐色的柴往里添,我瞪了一眼,“添柴跟吃饭一样积极,真是倒了霉了!”
拿起火叉,捣了捣,中间留空,红光就亮起来,越亮越虚,越虚越亮……只见火星,不见火苗。
“不灭就行。”撩了长衫,我梗着头走了进去。
最近又来了一拨人,先是绕着店外两圈,咔嚓咔嚓,擦了擦镜头的雾。再咔嚓咔嚓。
最近这些人就像苍蝇一样转来转去,我出了门,伸手指了指招牌下的黑板:拍照100,提问300。
摄像大哥假装没看见,后面的导演是个胖子,他过来问:“嘿,你知道孔乙己吗?”
我只是盯着黑板,大约是字太小,20寸黑板太大,要改了。
胖子导演过来塞了一把钱,我眯着眼接住,这真是入冬以来的唯一暖意。
他们进了店里,伙计温了三碗黄酒,一碟茴香豆端过来。
对面的导演问:“你知道孔乙己吗?。”
我嗦了一只咸香的豆,“你知道的,我们这个店就是孔乙己当年的吃过的酒店,鲁镇唯一一家如假包换的酒店。”
导演点点头,也捻了一只茴香豆,表示自己有幸采访云云。
导演摇了摇脑袋:“那这茴香豆的‘茴’,你知道四种写法吗?” “我们做茴香豆的,只懂得怎么做好吃,这写字,是秀才老爷的事情。”
“比如茴香豆要五种香料来配,杭州城里的酱油浇上,绍兴的老酒作香料,五味子一包,还要冰糖去烧。煮蚕豆要从晚煮到早上,等到颗颗都皱了,味道才叫好。”
一口老酒下肚,再配上茴香豆,胖子导演脸色微红,两眼放光。非说要去后厨拍摄茴香豆的熬制过程。
啧啧,只要钱给够,我又有什么不能答应的呢?
“桂皮煮的茴香豆,谦裕、同兴好酱油,曹娥运来芽青豆,东关请来好煮手,嚼嚼韧纠纠,吃咚嘴里糯柔柔。”念着这支歌谣,青涩的豆子就下了锅,袅袅的烟浮起来,胖子导演和摄影不肯放过一丁点细节。就连厨房前的那块苔藓板都给了特写。 导演走了之后,过了两天,镇长来了。
镇长穿一身黑色羊毛大衣,带着一阵冷风就出现在店门口。 镇长说,“在电视上看了,没想到鲁镇还有这么个店,‘孔乙己’这个人啊,现在在群众中引起广大反响。很多群众说,要为他打……”
秘书在旁边说:“打call。”
“对的,打电话嘛。”
镇长敲着桌子表示,趁热打铁,要尽快把店推广出去。比如这个老酒,比如店里的茴香豆。
我只能点头,末了,问,“那孔乙己这个人怎么办?”
“什么意思?”
“孔乙己这个人是小说里的,是虚构的,是不存在的。”
“什么,他不是你祖宗吗?”镇长生起气来鼻孔就变大。“就算不是你祖宗,从今天开始,也得是你祖宗。”
“不仅仅是你祖宗,只要能赚钱,他就是整个鲁镇的祖宗!”
送走了镇长,晚上照常打烊。
我深深地为自己的聪明感到高兴,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开一个有内涵的店,比当初在一个知名的小镇开一家民宿,要好的多。
狼多肉少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曲尺形的大柜台擦得锃亮,落锁,走在灯光下,我看到自己的影子,长衫,高大。骂了一声:祖宗! - END - 来关注纯素 毕竟这世上 有趣的妞儿,可爱的爷们 不止你一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