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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平按：父亲缠绵病榻一年后，终于离开了我们。感谢朋友们在他住院和去世后的关心、关照。父亲曾是个文学青年，我打算为他写一些东西。这首短诗写于十几天前父亲出院之夜。子欲养而亲不在，痛何如之？父亲的去世让我明白或者说今后想要努力做到三点：其一，珍惜每一天；其二，善待每一个可以善待的人；其三，心怀悲悯。】 胀满液体的吊瓶横在空中。一张，两张 整整五张病床，躲在吊瓶的阴影里 一床在咳嗽，胀红了鸟雀般细长的颈 二床在昏睡，鼻子上挂着橡胶管 三床在鼻饲，曾经的享受， 如今，每一餐饭，都需要上吊的勇气 四床的女子，满面红斑 一心一意地发微信。哦，微信里 总有过多的正能量，号召我们 热爱祖国，热爱美丽的人生 五床躺着我的父亲。七十三岁的父亲 瘦弱的身子，像一片畏惧秋风的枯叶 如果没有那些吊瓶，那些药水和氧气的苦苦挽留 他随时都要乘风飘去，像一片真正的枯叶 “去年，在自贡四医院 我瘦了十五斤，这次，在富顺中医院 我又瘦了十二斤。”对父亲的自言自语 就像童年时，我的谎言被他揭穿， 我再一次无言以对 父亲说，最近，他经常梦见死者 那死去的亲人朋友，面容越来越清楚， 声音越来越亲切 祖父，祖母，幺公 不会说话的姑姑，父亲叫她：哑大姐 父亲说，梦中，哑大姐喊了一声：弟弟 父亲还说，他梦见了从前的领导 一个姓张的胳腮胡 那时候，父亲还年轻 父亲和他坐在小餐馆吃酒，一人一瓶高梁 从日出喝到黄昏 富顺中医院的这间病房，父亲在这里 呆了二十天。后来，他反复恳求医生： “我腹胀，我腰痛，我心头作难 治疗的效果，为什么不像去年 那么立竿见影？”善良的医生，保持微笑和沉默 没有谁愿意把死亡即将来临的消息 告诉这位渴望大病痊愈后，和儿子去远游的老人 如同我，肯定不敢告诉父亲，昨晚 我梦见他趴在我的肩头哭泣 就像童年时，我也曾趴在他的肩头哭泣 九日，父亲坚持出院，他说病痛已好， 除了一点腹胀，并没有太大的问题 我知道，所谓出院，是为了回家 所谓回家，是为了死在老家 那座居住了二十多年的老房子 那里其实不是老家。老家在王场 早已卖给张文正公的子孙。 王场其实也不是老家 老家在石灰溪，父亲五岁那样， 就卖给了不知名姓的绸缎商人 2017，10，10 【题图为王场老家，父亲五岁时自石灰溪迁居于此，五十二岁时搬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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