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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开发现白马竟然原路返回，又奔着南门走去，心中诧异，便问：“咱们为何又要出城，是不是你不敢带我去家里？” 少年咯咯地笑起来：“我怎么会不敢回家呢！我是带你去洗澡！城外有一条小河，河水极为清澈，我经常一个人到那里去洗澡，爽得很！”少年显得异常兴奋，仿佛秦开是他多年未见的好朋友。 秦开忽然问道：“兄弟，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子？” “我姓刘，叫珠儿，今年九岁，你就叫我珠儿吧！”接着反问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子，今年几岁？” “我姓秦，叫秦开，十一岁了，比你大了两岁！”秦开没有丝毫隐瞒。 “那我就叫你开哥吧！开哥，你这名字挺好玩的，我喜欢！”刘珠儿直爽开朗，快言快语，白马很快来到郊外，“开哥，我们到了，就在这儿下马吧！”少年朝树林边的河湾处指了指，“这里的水特别清澈，而且很少有人打扰，想怎么洗就怎么洗！” 他们来到河边跳下马，珠儿把马缰绳盘在马的头上，放开它让它随意地在河边上吃草。 珠儿拉着秦开沿着河堤往前跑，把他领到自己经常洗澡的那处深水湾，这里河道窄，水深齐腰，坐在河里洗澡刚好把头露在外面，不用担心有人偷窥。 珠儿原本是想和秦开一起洗澡，及至到了河边忽然又改变了主意，便把包着新衣服的包裹递给秦开，说道：“你自己在这里洗吧，把身上的脏衣服脱下来扔进河里冲走，把身上和头发洗干净些，然后再穿新衣服。” 秦开接过包裹，疑惑地看着珠儿：“你不和我一起洗吗？” “我不，我得看着马！”珠儿支吾着，脸忽地红了。 “马在岸上吃草不会跑，我们还是一起洗吧！”秦开觉得一个人洗澡很没意思，不如两个人一起洗开心。 “我说不洗就是不洗，你罗嗦什么呀！我要到树林那边去放马，你快点洗！洗完穿好衣服叫我一声。”珠儿朝秦开命令道，转身朝马走去。 秦开愣愣地看着珠儿远去的背影，觉得这个小兄弟有点怪，身上充满了霸气，却又让人喜欢。算了，既然人家不愿意洗，那就自己洗吧！
原来这珠儿并非男孩，他是东胡国师刘申（陬由）的独生女。珠儿从小是在富贵窝里长大，父母又对她十分娇惯，养成了刁蛮任性的坏习气，稍有不顺心的地方就发脾气骂人，甚至打人，不过心地却还善良，从不无缘无故地虐待家中的奴仆。 最初她穿着女儿装，打扮得漂漂亮亮，一副尊贵的模样。她穿着这身行头到了外面以后，大人们见了她毕恭毕敬，孩子们都躲得远远的不敢见她，别说跟她玩，就连跟她说话的人都没有。她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回府都很生气。 服侍她的丫头苦丁告诉她，说她穿的太尊贵了，又是个有身份的女孩子，外面的人不敢轻易和她接触。她茅塞顿开，向管家要了几两银子，独自跑到成衣铺买了一套男孩子穿的粗布衣服，然后回来把自己打扮成男孩子，还故意把头发弄乱，脸上抹的脏兮兮的，照着镜子一看，自己忍不住笑起来：“哈哈！这是谁家的傻小子，丑死啦！” 她跑去找苦丁，把苦丁吓了一跳：“小姐，你怎么打扮成这个样子，我都认不出你了！” 珠儿想验证一下苦丁说的话对不对，便穿着这身打扮跑了出去。果然那些穷人家的孩子都敢和她说话了，向她问这问那，还教给她许多好玩的游戏，她快活极了。此后隔三差五她便打扮成男孩子出去玩耍，有时候自己独自出去，有时候还要带上苦丁。两个人出去时就步行，她独自一个人出去就骑马。 珠儿八岁时就学会了骑马，此后便经常独自骑马到处乱跑。 这天夜里她梦见一位白胡子老爷爷告诉她，说大凌河附近困住了一只幼虎，让她赶快去解救。她信以为真，早饭后不顾家人的阻拦，独自骑马赶往大凌河，途中遇上一个挖野菜的老婆婆，便下马跟她问路。 老婆婆慌慌张张地告诉她：“孩子，你快跑吧，前边有个和你一样大的小男孩快被那帮坏小子打死啦！”珠儿听了一点都没害怕，一帮人打一个，简直欺人太甚！她最喜欢打抱不平，便谢过了老婆婆，催马沿着老婆婆指的方向跑去。没走多远，果然瞧见那十几个男孩要把秦开丢到水塘去，于是她便救下了秦开。 珠儿很喜欢秦开，觉得他就是梦里那位老爷爷说的幼虎，而且自己与他似乎有种特殊的缘分。如今既然救了他，自己就得尽全力帮他，一定要说服爹娘收留他。到时候让他和我一起跟爹娘学武功，以后我们就可以经常在一起。 她一个人在林子间一会儿采摘野花，一会儿观察蜜蜂，一会儿又捕捉蝴蝶，玩得很开心。 “珠儿，我洗完了，你可以过来啦！”河边传来了秦开的呼叫声。 “你穿好衣服了吗？”珠儿有点犹豫，万一他还没穿衣服，自己冒冒失失的闯过去，岂不是很尴尬。 “已经穿上了，你帮我看看合适不？” 珠儿这才朝秦开洗澡的地方走过去，看见秦开已经上岸穿上了新衣服，黑油油的头发盘在头顶还滴滴答答地淌着水，把刚刚穿上的新衣服都淋湿了。衣服大小倒是差不多，只是人太瘦，看上去显得肥大了些。人是衣服马是鞍，秦开穿上新衣服显得精神多了，浓眉虎目面相俊朗，目光中流露着机智和刚毅。满身污垢的叫花子不见了，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风度翩翩的美少年。 “开哥，你长得好漂亮，我都有点嫉妒了！”珠儿笑着走上前，掏出一方粉红色的手帕递给他，“你的头发还在淌水，新衣服都弄湿了，快点把头发擦一擦！” 秦开接过手帕，忽然闻到一股脂粉的香气，他嗅了嗅鼻子，顽皮地笑了笑：“好香啊，这么香艳的手帕应该是女孩子用的吧！” “别废话，赶快把头发擦干！”珠儿怕他揭穿她，那就不好玩了，还是有点神秘感好。肚子里已经咕噜咕噜叫，仰脸看看已过中天的日头，这才记起还没有吃午饭。 秦开将盘起来的头发打开，用手帕笨拙地擦拭着。 “开哥，你太笨了，还是我来帮你吧！”珠儿咯咯地笑着，伸手拢过秦开的满头黑发，正准备拿手帕去擦，突然发现有许多白花花的虮子依附在他头发的根部，还有几个胖乎乎的虱子在发丝间乱窜，吓得“啊”地一声就跑开了，背过脸去干呕了半天。 珠儿是个贵族小姐，每天梳头洗脚都是由专职的女仆侍候，以前只是听说有虱子、虮子，还从来没亲眼见过，如今突然发现这些恶心人的小动物，立刻感觉喉咙里好像有一只小手在往外推，干呕的眼泪都流下来，幸亏肚子里没吃东西，不然的话非吐个一塌糊涂不可。 “你怎么啦，是不是生了病？”秦开关切地问。 “没有，我看见你头发里有好多好多小爬虫，恶心死我了！你自己把头发擦擦先挽上吧，回家我再找人帮你收拾那些可恶的小爬虫！”珠儿把手帕丢给他，心想，真是难为了开哥，那些小东西没日没夜在他头上爬，不定有多难受，看来这几年他一定吃了很多苦。不对呀，他已经在东胡呆了几年，冬天穿得这么少岂不是要被冻死？他一定还有许多事情在瞒着我。 秦开笑着说：“不过就是些虱子和虮子嘛，怎么会把你吓成那样。”头发被他擦得半干，已经不再往下滴水。他把手帕还给珠儿。 “你给我干嘛，扔到河里不就完了吗！”珠儿不假思索地说。 “啊，扔掉？这手帕还是新的呢！”秦开瞪大了眼睛，觉得这么好的手帕扔了实在有点可惜。 “让你扔你就扔，都已经用过了还算什么新的！” 秦开只好照办，把那方粉红色的手帕丢进河里，手帕漂浮在河面上，仿佛一条无人驾驶的小船随波逐流奔向远方。 珠儿见秦开痴迷地看着河里的手帕，便指着手帕笑着说：“开哥，你看那手帕多像一条小船，若是我们两个能坐在上面一起游玩，那该有多好！” 秦开说：“等我长大了赚到钱，我就买一条船，专门请珠儿兄弟去游玩。” “真的啊？开哥你好伟大！”珠儿兴奋得真想抱住秦开亲一下，不过她有点不好意思，便拉住他的手摇着：“开哥，我饿了，咱们去吃饭吧！” “吃饭！我们到哪里去吃饭啊？”秦开四下张望，附近连一间房屋都没有。 “离这儿不远就有一家饭馆，我们骑马去！”珠儿拉着秦开的手就走。 “那还有一套新买的衣服呢！”秦开想要拿着衣服。 “不要了，明天我再给你买一套更好的！” 秦开惊讶的看着珠儿，心想这位小兄弟家里一定很有钱，简直是挥金如土。 “想什么呢，不就是一套衣服吗！谁拣去一定会很高兴的，我就喜欢让别人高兴！”珠儿很天真地说。 秦开觉得珠儿做事很有些古怪，看似不合情理，却又挑不出毛病。他长这么大除了父母和奶奶外，还从来没有人像珠儿这样对他好。人只有在困境中才知道亲戚朋友的重要，珠儿对他的好让他感激不尽，他现在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珠儿才是他最亲的人。 “珠儿，你干嘛对我这么好？”秦开用力握着珠儿的小手，发自肺腑地问了一句。 “我对你好吗？我怎么没有感觉到！”珠儿笑了笑，“我只不过是想当一回扶危济困的大侠，是你圆了我的梦，我得感谢你才是！” 秦开这时候才仔细打量珠儿，眉清目秀，齿白唇红，较好的面容仿佛一位少女。忽然觉得珠儿一点都不像胡人，莫非他的父母也是燕国人？旋即又立刻否定了自己，瞎想什么呢，人家已经说得明明白白，是东胡国师的女儿，怎么会不是胡人呢！便问道：“你当真不讨厌我是燕国人？” “我才不管什么燕人胡人呢，我只喜欢我喜欢的人！开哥，你知道吗，和你在一起我好开心，我去和爹娘说，一定让你留下来，那样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玩。”天真无邪的珠儿把自己心里想的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如果你爹娘同意当然好，只怕他们知道我是燕人后会一刀杀了我。”秦开很想和珠儿在一起，但是依然有些担心。 “没事的，你现在穿的是胡人的衣服，说话和当地人也没有多少差别，你就跟爹娘说你是胡人。”珠儿也担心爹娘知道秦开是燕人肯定不会收留他，爹娘出征打仗，杀的就是燕国人，燕国人和爹娘有着刻骨的仇恨，爹娘怎么可能把仇人留在身边呢！ “万一你爹问我家住哪里咋办？” “你就说你爹娘死了多年，你从小一直在外流浪，也记不起来家在哪里，我爹就是想调查你也没地方查，你说我的主意好不好？”珠儿积极出谋划策，就是想把秦开留下。 “珠儿你真聪明，若是你爹能同意我留下来，我一定好好地感谢你！” “真的，你说话可要算数！”珠儿扭身站住，松开了拉着秦开的那只手，毛嘟嘟的一双杏眼看着秦开，目光中闪烁着天真和烂漫。 “当然是真的了，到时候你让我干什么都成。” “那好，我现在就让你办一件事，行吗？” “你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保证没问题。” “我想，我想让你抱着我在地上转三圈，喊‘我喜欢珠儿’，你敢吗？”珠儿说完，心里一阵紧张，担心会被秦开拒绝，那样的话她会很没面子。 “我还以为什么难事呢，别说三圈，就是三十圈也成！”秦开说着张开臂膀把珠儿抱起来，快速地旋转了三圈，边转边喊：“我喜欢珠儿！”然后轻轻地放下。 珠儿顺势坐在地上咯咯地笑着，指着秦开的鼻子说：“开哥，你真坏，人家还没准备好，你就……”忽然看见秦开面色苍白，冷汗淋漓，晃悠了几下“咕咚”一声倒了下去，后面想要说的话一下子咽了回去。 营养不良的秦开本来肚子里就空空的，再加上空腹洗澡和刚才的急剧旋转，瞬间造成了急性低血糖休克。 珠儿慌慌张张地把昏迷不醒的秦开抱在怀里，急切地喊着：“开哥，开哥！你这是怎么啦，你醒醒，你醒醒啊！” 她感觉到他的额头是冷冰冰的，两只手也是冷冰冰的，好像真的死了。 珠儿急得哭起来：“开哥你不要死，你不能死，你说过的，你以后赚了钱要买一条船带我去游玩，你不能说了不算！开哥，你快睁开眼睛啊！呜呜……” 眼泪滴滴答答地掉在秦开的脸上，有几滴居然流进了他的嘴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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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墨香笙樵 > 《左传拾趣、战国说客双雄、秦开却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