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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与我倾向谈火的人——叶芝诗选

 sonytv 2017-12-12

当我们俯身面对渐熄灭的炭火,且谈论阴沉的众生,彼等生存与激情人物的灵魂,如蝙蝠于枯树;以及那率性于残余暮色的群体,如何放声叹息,表达一种忧郁和得意,因为他们开花的梦从来不必屈曲;

When we bent down above the fading coals

And talked of the dark folk who live in souls

Of passionate men, like bats in the dead trees,

And of the wayward twilight companies

Who sigh with mingled sorrow and content,

Because their blossoming dreams have never bent

——叶芝

抒情一词lyric最初来源于古希腊文lyre一词,意为七弦琴,叶芝的诗即是这演变的佐证。抒情,一种写作者的主观表现,在意识中对于现实加以改造达到审美表现,他以情感为基础,释放、构造,抒情诗成为“最典型的语言创作”。

叶芝式抒情风格之所以如此持久,与当时的时代文化和流派文化密不可分,我不试图去谈论其诗中的格律与音韵等理论性的技巧,仅捧出这情感流动之河里的一汪水以飨同好。

叶芝生于1865年,逝世于1939年,作为爱尔兰诗人,其诗中萦绕的是沉重的爱尔兰,以及爱尔兰的神话传说和海滩乡野。

爱尔兰历史驳杂,早期散居的部落制度不断地流动与迁徙,导致民族认同感的缺乏;圣巴特里克等人传入基督教,爱尔兰文明与异质文化杂糅之后以单一的方式呈现与生长;北欧海盗袭击爱尔兰,且国内纷争不断,国家分裂与离乱之下文化断层不可避免;与英格兰长期的宗教之争导致爱尔兰再次陷入分裂局面;詹姆斯二世被威廉三世击溃后,天主教势力快速走低,政治与经济上皆受到新教徒的压迫,英格兰彻底有效地将爱尔兰推入深渊。

直到十八世纪法国大革命给予爱尔兰人民反击的灵感,英国也试图笼络安抚,一度出现了重新繁荣的迹象,但直到十九世纪,爱尔兰始终伴随着风雨飘摇,新教与天主教势同水火,迈入现代化一直到十九世纪末才缓慢地实现。也正是在此时,叶芝诞生于距离都柏林不远的山迪芒特Sandymount。

叶芝

叶芝的家庭对其后来的诗歌创作是以扶持而非遏制的力量呈现,诗人在学院内热衷于宗教、玄秘学之类,开始创作诗歌,其后移居英国,诗人一边进行创作,整理爱尔兰的歌谣传说,一边结识了当时活跃于伦敦的青年才俊,积极投身于爱尔兰民族解放运动,创作知名剧本《凯瑟琳》。受到浪漫主义,唯美主义,象征主义等多种文学思潮的影响,前期作品大多浪漫雅致,后期诗作也表达了诗人思想的转变,呈现明显的现代主义风格。

号称后现代的今天,读者无意了解这些沉重幽暗的往事,历史的重量感下降了,但对于当时真切体会并参与这一切的诗人,如果我们不去留意这样的往事,所能了解的诗,不过是一句被肢解之后的躯体,被分拣出脏器与肌肉,精准无误,却不再是那忧郁柔嫩的诗句。

诗句,无疑调动了诗人肉与灵的一切能量,从一片混乱模糊的情感里提取能贯穿人心的力量,又从那大理石一般的技巧中拣选出最能够衬托这力量的韵律,通过写,通过无限地逼近,达到最终的融合,这不是真理,真理是恒久的、保持沉默的山脉,而叶芝的诗句,无疑是一条河水,从他的内心出发,不停地向着最远处的地平线流淌。在爱尔兰这样纠缠晦涩的历史处境下,一位爱尔兰诗人如何保持了自身的美,并使他周围的一切都成为了美。

浪漫主义与文学之间的关系紧密,即便它从政治、经济等各个方面都施加了自己的影响,浪漫主义文学作为文学的诸多高峰之一,大量的作家和诗人在此处或休养生息或枝繁叶茂,叶芝不是文化出走者,众多诗句中都蕴藉着他对爱尔兰的祈愿,而浪漫主义的优势即在于它的多样性。

始终保持着神秘与迷雾感,笔法奇异如威廉·布莱克,注重独特景物的细节再现如华兹华斯,气质敏感暴烈又自由骄傲如拜伦,几乎能够代表欧洲现代诗的“湖畔诗派”,灵感之神无疑眷顾着十九世纪,大量的思想和作品喷涌而出,又能够各行其道。

“我知道我必将和命运遭遇,
在云霄高处的一点。
战斗的对手我其实并不憎恨,
捍卫的也不是我爱的人;
契俄塔坦岔口是我的家乡,
契俄塔坦的穷人,我的亲人,
任何结局都不可能使他们失去什么,
或教他们快乐胜过从前。”
——《一个爱尔兰飞行员预见死亡》

“know that I shall meet my fate
Somewhere among the clouds above;
Those that I fight I do not hate,
Those that I guard I do not love;
My country is Kiltartan Cross,
My countrymen Kiltartan's poor,
No likely end could bring them loss
Or leave them happier than before.”
——《An Irish Airman Foresees His Death》

对于爱尔兰的传统,叶芝从未在诗中明显地使用过类似于讽刺地辛辣语词,他与阿多尼斯这样的态度鲜明的文化反叛者不同,他以自己的诗句和歌唱来缅怀家乡和土地。对这个世界,他显示出的是如抚摸般的温柔,他心甘情愿地与命运遭遇,这种温柔在某种程度上固然有其民族和历史的传统,但无疑它更加源自于诗人内心柔软坚韧的生命力。

他失望过吗?对于自己所处的国家、民族乃至时代,我想叶芝或许是失望过的,他为什么没有愤怒,为什么没有言辞激烈地抨击。以他的敏感,完全能够俯瞰死亡与生命,俯瞰希望与绝望,俯瞰光明和黑暗这些诗歌中永恒的主题,但他似乎选择了平视。将这些主题与创作个性结合,生产出全新的意象。

叶芝

“在炉火边打盹,请取下此书,
慢慢阅读,且梦见你的美目
往昔的温婉,眸影有多深;
梦见多少人爱你优雅的韶光,
爱你的美貌,不论假意或真情,
可是有一人爱你朝圣的心灵,
爱你脸上青春难驻的哀伤;
于是你俯身在熊熊的炉边,
有点惘然,低诉爱情已飞扬,
而且逡巡在群峰之上,
把脸庞隐藏在星座之间。”
——《当你年老》

“When you are old and grey and full of sleep
And nodding by the fire, take down this book;
And slowly read, and dream of the soft look
Your eyes had once, and of their shadow deep
How many loved your moments of glad grace,
And loved your beauty with love false or true。
But one man loved the pilgrim soul in you,
And loved the sorrow of your changing face
And bending down beside the glowing bars,
Murmur, a little sadly, how love fled
And paced upon the mountains overhead,
And hid his face amid a crowd of stars.”
——《When you are old》

“说到了爱情我们沉寂一片;
白日余烬在我们眼前燃完,
在那摇曳着蓝绿色的天边,
有一弯残月,消磨得如贝壳
被时间之水冲刷,当它起落
群星之间、升降在日日年年。 ”
——《亚当的诅咒》

“We sat grown quiet at the name of love;
We saw the last embers of daylight die,
And in the trembling blue-green of the sky
A moon, worn as if it had been a shell
Washed by time’s waters as they rose and fell
About the stars and broke in days and years.”
——《Adam’s Curse》

《当你年老》或许是叶芝诗中最为人熟知的一首,化用“七星诗社”中诗人龙萨《给艾兰娜的十四行诗》,发表于1893年,与另一首同样是献给比他小一岁多的爱尔兰著名民族主义者茅德·岗,后者是一位驻爱尔兰英军上校的女儿,十分同情爱尔兰人民的境遇,放弃都柏林上流社会的社交生活而投身到争取爱尔兰民族独立的运动。茅德·岗始终拒绝了叶芝的追求,除此诗之外,叶芝写下很多关于茅德.冈的诗句,在数十年的时光里,从各种各样的角度,茅德.冈不断激发叶芝的创作灵感。

茅德·岗

茅德·岗

《当你年老》与《亚当的诅咒》作为叶芝代表作,美感与节奏自不必说,按照爱尔兰传统天主教的理念,在灵与肉、爱情与身体这样的对立的二者中,肉与身体无疑是遭受贬低的一方,叶芝对所爱之人的表白,也几乎不含有对任何情欲与肉欲的讴歌,而情诗的真切却并未因此而减损分毫,诗人的目的看起来并不是那么重要,更重要的是他正在诉说自己的心迹,他也确实说出了一切。

爱是不可言说的,那么诗呢?这样的诗句不是时代中的动荡和政治中的冲突能够超越的,它所担负的任务也绝不较之于更加轻松,诗歌是思想,这思想不等同于逻辑化的枯燥陈述,目光可及的历史存在过于丰富,情感的生发过于幽暗曲折,诗中的一个字、一个意象已经成为眼睛,我们睁开眼睛时,与其说看见了所谓的意义,不如说是诗观照了自身。

叶芝

叶芝没有完全复制浪漫主义文学,于是他不是静止的,生生不息的写作和诗句,不完全属于任何一个时代或是艺术原则,不属于意味着我们在今天也依然能够自由地理解和阅读,那简短的“有形”背后是长久的“无形”,诗人活着、感受、疼痛、困惑,其中哪有不让人心折的抒情,这抒情不是发生在诗上的变化,而是发生在你我与诗人血肉之躯上的变化。

“走吧,人间的孩子!

与一个精灵手拉着手,

走向荒野和河流,

这个世界哭声太多了,你不会懂得。”

——《失窃的孩子》

Come away, O human child! To the water and the wild With a faery, hand in hand For the world's more full of weeping than you can understand. 

——《The Stolen Child》

注:题目出自 叶芝 著 杨牧 译《叶芝诗选》;

《一个爱尔兰飞行员预见死亡》为杨牧翻译、《当你年老》为余光中翻译、其余两首翻译者未知;

参考书目:丹·琼斯 著 陆大鹏 译《金雀花王朝》、叶芝 著 杨牧 译《叶芝诗选》、以赛亚·柏林著 吕梁等 译《浪漫主义的根源》、江苏人民出版社《爱尔兰史》、维基百科 爱尔兰、叶芝条目;

图片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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