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楼】刘承幹嘉业堂：私藏书量天下第一（上）

细想起来，中国诞生这么一位大藏书家，还要感谢民国年间在南京举办的南洋劝业会。有很多资料记载，刘承幹就是去参加这个会，偶然路过旧书街，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正在编书，于是在此开始买书，具体的细节在不同的书中都有出入。近来我翻看了刘承幹在其晚年写的《嘉业老人八十自叙》，这篇文章有近万字，是刘承幹亲笔书写的自己近乎一生经历，里面也谈到了他最初藏书的经历。原话是这样说的：“余之有志于藏书也，当宣统庚戌，以南洋劝业会诣金陵，暇辄过书肆，遇有善本，心焉好之，始稍稍罗致。辛亥以还，藏家多散出，不乏宋元佳椠、名人精钞批校之本，益不吝重金购入。十数年间，积至五十万册。”

 

皇帝题写的匾额

抱柱对联，句句说书

五十万册，这是何等的藏书数量，以此来论，刘承幹或许是中国历代私人藏书家中，藏书数量最大的一位，但是我从他上面的那段谈话中，还是能读出一些疑问来，比如他说“遇有善本，心焉好之”，他在此之前，对古书完全外行，那是如何得知哪些是善本，哪些是普本呢？以我自己的经验，从我开始购书，到能够明白什么是善本书，前后大概经历了十年，当然我到今天也不敢说自己对古书懂得了多少，可是刘承幹，这位从不藏书的人，偶然出差到外地开会，路过了旧书店，就能够明白里面哪些是好书，这样的奇异现象，我只能用“天才”二字来解释。

年轻时的刘承幹

嘉业老人八十岁留影

 

关于他藏书的经历，在《嘉业堂藏书记》中，刘承幹还有这样一个说法：“溯自宣统庚戌，开南洋劝业会于金陵，瑰货骈集，人争趋之。余独徒步状元境各书肆，遍览群书，兼两载归。越日，书贾携书来售者踵至，自是即有志聚书。”从时间上讲，这个说法要早于《八十自叙》，刘承幹何时喜欢书，在哪里喜欢上书，这两点记载完全相同，惟独关于他看书那一段，要详于后来的记录，因为这里点出了具体的地点，就是在南京有名的旧书街状元境。他说自己在这里“遍览群书”，此后就买回去了一大批，由于他买书多，第二天很多书商就来找他卖书，因为这个原因，他就有了“自是即有志聚书”的想法。这跟他晚年的说法略微不同之处，主要是在“稍稍罗致”这句话上。当然记忆的靠不住是一种通识，我自己也是如此，更何况一个八十岁的老人来写回忆录，我觉得自己有些吹毛求疵。

刘承幹手迹

 

嘉业堂藏书楼位于浙江省湖州市南浔镇。十几年以来，我到嘉业堂也瞻仰过数回，每来此地，都会被它的气场所震撼，它当年的藏书质量虽然不能跟四大藏书楼相颉颃，但从整体规模而言，尤其是藏书楼的建制专业程度上，都远在四大藏书楼之上。随着对刘承幹的了解，我逾发对他敬佩有加，觉得从他在世至到今天，人们都对他存在着巨大的误解和偏见，我对这种不公正的待遇时时表现着自己的不满，真希望有人重新写一本刘承幹传，认认真真把他的藏书事迹展现出来。

从书箱内拿出的旧藏

因为来嘉业堂来的次数太多，所以嘉业堂并不在我最初的寻访计划之内，但是由于我对他的偏好，这一次来到湖州时，又觉得不到嘉业堂，像是缺少了一件未办的大事。以前来嘉业堂，都是以游客的身份，按照既定的游览路线走马观花一番，这一次我很想进入藏书楼，看看它的细部。好在，现在我已经结识了嘉业堂的管理者郑宗男先生，经他请示领导同意后，我终于得经在郑宗男的带领下，入楼观书。

独具匠心的栏杆

古老的钥匙至今还在使用

 

在嘉业堂内翻看着刘承幹的旧藏，体验着当年周子美等管理人员对于嘉业堂藏书事业的靖业，虽然大多善本已分藏各个公馆，但剩余的普本仍然远超一般图书馆所藏古籍的质量，尤其在书品方面，大多是初刻初印。现在流行一种说法，说刘承幹当年买书，不论好坏，看到有人用船送来的书很不容易，于是就全部买下，名义上是褒奖刘承幹有同情心，实际上却是说他不懂书没眼光，而我看书的情况却证明这个说法只是一种臆断。

嘉业堂内景：宏大中的静穆

 

可惜现在能够成规模而又认真藏书的人太少，我跟郑兄感慨着如今古书界对全社会而言是“知音少，弦断有谁听”，他劝我没必要这样悲观，因为他看到吴格老师的一篇文章中引用了台湾的一个数据，说中国对古籍感兴趣的人，据统计有一万多。我对这个数据表示怀疑，但从心底真希望是如此，虽然一万多人中平均才有一个人喜欢古籍。

 

嘉业堂员工

二十余年来的古书市场上，经常能见到嘉业堂旧藏，我自己也陆续买到了不下百部，虽然我早就知道，刘承幹晚年一直对外售书，因此很多书并不是死后散失出来，而是经过他本人之手售出，或者是他自己授意的。但是我觉得，卖书之人有个共同的特点，因为急着换钱，所以卖出者大多是藏品中的上佳之本，卖到最后剩在手里的，大多是普通书。但现在出现在市面上的嘉业堂旧藏，顶尖之物都归了不同的公共图书馆，最常见的通行本都剩在了楼内，出现在市面上的书，大多是介于两者之间的中档品，那么这些中档书是怎么散失出来的呢？我向郑兄请教自己的这个疑问。

嘉业堂院景

 

他告诉我说，嘉业堂之书归浙江省馆之前，首先是由嘉兴市图书馆代管，嘉兴市馆派馆员吴藕汀来接管，他到嘉业堂内住了几年，在这期间很多嘉业堂的藏书出现在市面上，为此事吴藕汀辞职回去了，再也没来过嘉业堂，但丢书是否真跟吴藕汀有关，上面也没有做出一个定论，总之此事就不了了之了。关于吴藕汀的这个故事，之前我隐约听到过一些，有次跟范笑我兄见面时，也聊到了这个话题，范兄告诉我的答案是其他的一些说法。我觉得这些事还是兼听则明，因为那个时代的很多事情，以及特殊的历史原因，都不能以寻常的好恶观来做出好和坏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