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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千里江山图

 明远小筑 2017-12-18

看《千里江山图》,就像去朝圣。

那天故宫下着雨,似乎放大了这种朝圣的气氛。

假设《千里江山图》作于明代,它只是苏州一位无名画工的作品,我还有朝圣的心态吗?

《清明上河图》画好,作者张择端没有故事。《千里江山图》画好,作者王希孟却有故事。因为他“天资高妙,得徽宗秘传”,画了这幅传世佳作,“未几死,年二十余”。天才早夭,扼腕一叹。想像中的王希孟,曾经的一位白衣天才。

陈丹青说,“我分明看见一位美少年。”陈丹青在讲故事,而宋荦是最初讲故事的人。他有《论画诗》:“宣和供奉王希孟,天子亲传笔法精。进得一图身便死,空教断肠太师亲。”

王希孟画《千里江山图》,它太像一个故事。一开始我信这幅画,但不信这样一个故事。那些扼腕叹息的人我不知他们是不是真的叹息。宋荦为帮藏家增值,那是藏家心态。陈丹青为吸睛,那是网红心态。

我的朝圣是因为《千里江山图》被认为代表徽宗朝青绿山水的最高成就,它是我最迷恋的北宋山水。我想知道真实北宋山水的美,除了郭熙的《早春图》和不知名的《晴峦萧寺图》,还有谁?《千里江山图》?

但我面对的可能是另一种答案,它只是明代苏州骗子的东西。

讲故事的宋荦是清初的藏家,他在大藏家梁清标的家里看到这幅《千里江山图》,于是讲了这个故事。这个故事在明代和元代都没有人讲。再往前倒,就只有亲历者蔡京讲。蔡丞相在长卷后有跋云:

“政和三年闰四月一日赐。希孟年十八岁,昔在画学为生徒,召入禁中文书库,特以画献,未甚工,上知其可教,遂海谕之,亲授其法,不逾半载及以此图进,上嘉之,因此赐臣,京谓天下士在作之而已。”

蔡京的跋,书法弱于《听琴图》题款,但神采依然。然而细观,跋的绢明显老于画绢,且跋绢的高度也明显小于《江山图》的绢高。皇上赐的画,臣子如此对待,似不合理,要知道皇上赐的可是千里江山。居然赐臣子千里江山,也难怪皇帝最终去了黑龙江。

故事到这里其实是讲不下去的。蔡京的跋如果是真的,它与《千里江山图》应该不是一家。至于希孟的画,一定另有一幅,想来不会是如此的长卷,当然,内容也不会是江山图,皇上不会赐江山。还有希孟之姓,无迹可寻,只是五百多年后,宋荦说希孟姓“王”。

陈丹青说,“他正好十八岁。长几岁,小几岁,不会有《千里江山图》”。虽然他列举了一堆大师少年出佳作的故事,他自己少年时也画过《泪洒丰收田》,但如若真的细读了蔡京的跋,还会这么说?退一步,即使蔡京的跋是针对《千里江山图》的,希孟少年十七岁还“不甚工”,半年后本是北宗渐悟派,也学会了南宗的顿悟,一超直入,画出如此巨大工程的作品。这种反逻辑的故事,再往下编,只能是天才少年为此累死了。

人们居然都信了。

我向来多疑,何况如此疑点重重。让我信,是北宋王希孟画的《千里江山图》真的很难。当然,这确实是一幅好画,值得故宫午门单独为它开一个展厅。

怀疑论者认为,这是一件明代苏州画工的作品,或者是明代画院的,或者是仿宋代一件失传之作?有观点说,绢不够老,“大明粗”的特征。我不知道,我没有看到理性的研究文章。科技已经发展到阿尔法狗的年代,绢的年份却还靠“大明粗“、”包浆的光泽”这样的老先生逻辑去判断。当年,有观点认为《溪岸图》是张大千伪造的,那是我非常尊敬的高居翰的声音,然而何慕文有详尽绢的物理分析,告诉我《溪岸图》所用的是宋绢。我信何慕文。

五代 董源 溪岸图 绢本

《溪岸图》是一幅我以为张大千画不出来的好画,但董源的款真不真我不知道。就像曾经佚名的《晴峦萧寺图》,那些藏家非要添一个李成的款,只因为那里有藏家的利益。

《千里江山图》有北宋山水的开阔与大气象,它也确实有明代青绿山水的用色习气。总之,对于我,它只是一件佚名的佳作,如同《晴峦萧寺图》。

宋 晴峦萧寺图 绢本

《晴峦萧寺图》是北宋之作,大概可以确定,因为它有较完整的传承记载,而《千里江山图》,我怎么知道,它是大宋还大明。

不知道《千里江山图》的作者,还有《晴峦萧寺图》的。也许对于他们来说不重要了,画你们喜欢就好。可惜今天的人们依旧贵耳贱目,喜欢听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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