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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秀华的诗,读这几首就够了

 圆宝盒 2017-12-22

   余秀华的走红表面上是一种诗歌现象,但本质上是一种传播现象,正因为这种现象的消费本质,导致了余秀华的诗歌被误读,其文学性被忽略。

   移动互联网的普及和自媒体时代的来临,为纪传色彩浓厚的作品的传播创造了条件,其中一些处境艰难的女作家尤其引人注目,她们敢于用文字述说生活的艰难,抒发个人的不幸,引发了大众的同情与共鸣。大众关注的是她们本人,而她们的作品则被忽略,被误读,余秀华的诗歌也许就是被误读、被歪曲最严重的。

   《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是余秀华的成名作,却未必是她的代表作。许多人因这首诗而认识余秀华,但也有不少人因这首诗而拒绝余秀华。本文就是要在余秀华现象潮水过后,细数一下她的诗歌有多少值得回味和欣赏的东西,她诗歌中的文学成分有多少。

阳光好的时候就把自己放进去,像放一块陈皮

   身体的病痛、生活的不幸既是人间的苦难,也是人生的馈赠。面对这种馈赠,多数人宁愿把自己变得粗糙无感去回避,唯有诗人以一颗善感的诗心去接受。余秀华是善感的,她的诗歌绝大部分取材于家乡横店村,写自己简单的乡村生活,写个体生命的体验感受。她善于在日常生活的琐事中写出了属于她的生命感受。阳光、云彩、麦地这些普通的景物,常常被她翻出前人未发之新意。

    赞美诗

  

这宁静的冬天

阳光好的日子,会觉得还可以活很久

甚至可以活出喜悦

 

黄昏在拉长,我喜欢这温柔的时辰

喜欢一群麻雀儿无端落在屋脊上

又旋转着飞开

 

小小的翅膀扇动淡黄的光线

如同一个女人为了一个久远的事物

的战栗

 

经过了那么多灰心丧气的日子

麻雀还在飞,我还在搬弄旧书

玫瑰还有蕾

 

一朵云如一辆邮车

好消息从一个地方搬运到另一个地方

仿佛低下头看了看我

   《赞美诗》应属余秀华的代表作之一。这首诗是对冬日夕阳的赞美之诗,也是对未来希望的渴望之诗,是对心灵进行自我慰藉的温暖之诗。余秀华对阳光是敏感的,“阳光好的日子,会觉得还可以活很久/甚至可以活出喜悦”,在另一首诗中她写道:“阳光好的时候就把自己放进去,像放一块陈皮”,这种语言是一种掏心掏肺的神来之笔,说不清是什么技法,但它就是能道出了你胸中欲吐之块垒。而“一朵云如一辆邮车”,搬运着好消息,这种想象也令人眼前一亮。

   再看这首:

  下午,摔了一跤


提竹篮过田沟的时候,我摔了下去

一篮草也摔了下去

当然,一把镰刀也摔下去了

鞋子挂在了荆棘上,挂在荆棘上的

还有一条白丝巾

轻便好携带的白丝巾,我总预备着弄伤了手

好包扎

但10年过去,它还那么白

赠我白丝巾的人不知去了哪里

我摔在田沟里的时候想起这些,睁开眼睛

云白得浩浩荡荡

散落一地的草绿得浩浩荡荡

   这首诗的标题也许应该叫《白丝巾》更有诗意一点,但把白丝巾放进了一次“摔跤”来写,写出了身世之感,从而把诗意由简单的相思拓展到了更深沉更宽广的空间。结尾那两个“浩浩荡荡”令意境顿时开阔起来。

   

坐了很久,两块云还没有合拢

    

   余秀华的诗歌结构多数不工整,甚至比较松散,但也有一些有一定章法。她有一些诗喜欢重复使用几个关键词,或一两个句子,形成跳跃中的节点,比如:

     站在屋顶上的女人


这是下午,一群水鸟白在微风里的下午

一水芦苇提心吊胆在飘零前的下午

一只喜鹊站在白杨树上的下午

一个橘子遗忘在枝头的下午

这是一个女人的下午,站在屋顶上

看微光浮动的下午

 

她看见大路上的人来来往往

没有人看见她

她听见他们大声地或小声交谈

没有人知道她听见

她计算着一个人从人群里走出来对她挥手

没有人知道她在计算

 

在她生活了一辈子的村庄里

她又一次觉得

与天空这么近

   一个单调沉寂的午后,一个女人在屋顶孤独远眺,最后一节“与天空这么近”的潜台司其实是“离村庄这么远”,这个离群索居的女人与这个村庄里是多么格格不入!本诗就体现了使用关键词联结的特点,使诗意在跳跃中又保持了文气上的连贯。类似的诗还有《横店村的下午》、《九月,月正高》等。

   《风吹草低,吹不低草的荒》开头一句“坐了很久,两块云还没有合拢”,最后一节再来一句“一直到最后,两块云也没有合拢”,写出了那种内心的寂寞与荒凉,这是通过句子的重复来支撑起诗歌的结构。

 

一只麻雀儿衔着天空的蓝穿过

      

   余秀华有两首诗写得特别优美,显示了她的创作潜力。如:    

    风吹


黄昏里,喇叭花都闭合了。星空的蓝皱褶在一起

暗红的心幽深,疼痛,但是醒着。

它敞开过呼唤,以异族语言

风里絮语很多,都是它热爱过的。

它举着慢慢爬上来的蜗牛

给它清晰的路径

“哦,我们都喜欢这光,虽然转瞬即逝

但你还是你

有我一喊就心颤的名字” 

   余秀华的一些诗标题起得过于随意,比如这首,如果标题为《喇叭花》就容易理解了。余秀华对色彩的感受和用法在诗人中是独树一帜的,色彩于她既是形容词,又是名词甚至动词,既可以是定语,也可以是主语,这些色彩的运用令人耳目一新。本诗中“星空的蓝皱褶在一起”这是当主语用的,前文出现过的“云白得浩浩荡荡/散落一地的草绿得浩浩荡荡”及“一群水鸟白在微风里的下午”,这是色彩当动词用。

   以下这首也应属余秀华的代表作,最能体现她的诗歌才华:

     麦子黄了


首先是我家门口的麦子黄了,然后是横店

然后是江汉平原 


在月光里静默的麦子,它们之间轻微的摩擦

就是人间万物在相爱了 


如何在如此的浩荡里,找到一粒白

住进去?


深夜,看见父亲背着月亮吸烟

—那个生长过万顷麦子的脊背越来越窄了


父亲啊,你的幸福是一层褐色的麦子皮

痛苦是纯白的麦子心


我很满意在这里降落

如一只麻雀儿衔着天空的蓝穿过

   麦子黄了,“它们之间轻微的摩擦就象人间万物在相爱”,而余秀华希望在“如此的浩荡里,找到一粒白住进去”。这是关于孤独的独一无二的表达,与那首《站在屋顶上的女人》要表达的感觉是相似的。在这首诗里出现了黄、褐、白、蓝四种颜色,给人强烈的画面感和视觉冲击,词语的用法也非常新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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