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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看两不厌,唯有茶泡饭

 船漏又遇头顶风 2017-12-27

《深夜食堂》有一集挺有意思,讲述了三位女子的故事:她们三人是好朋友,都三十岁,未婚、也没男朋友。每次来深夜食堂用餐,每人都要一碗茶泡饭,分别加入梅干、鲑鱼和鳕鱼子,别人叫他们“茶泡饭三姐妹”。

从前看电视的时候,心里有点微微泛起的同情:“三十还没男朋友,算是剩着了。”但后来,看了太多单恋、苦恋、婚变、乃至家暴的例子,忽然觉得,这三姐妹的活法,都蛮理想蛮好的。

这就好比那碗茶泡饭,有人也许觉得单调、清苦、没有营养,但对于爱吃的人来说,他们倾慕的,也许就是这份单调清苦呢?如同《中国烹调大全·古食珍选录》里描述的那样:“冒妾董小宛精于烹饪,性淡泊,对于甘肥之物质无一所好,每次吃饭,均以一小壶茶,温淘饭,此为古南京人之食俗,六朝时已有。”

古南京人也有把白水叫茶的风俗,茶淘饭说成是水泡饭也不无道理。但据我所知南京人并不像现在上海人这么好吃泡饭。而且董小宛是不是性格淡泊、善于制作茶泡饭,都不得而知,这里说的“六朝时已有”,也找不到确切的文献记载。唯一可信的是,董氏丈夫冒辟疆写的《影梅庵忆语》记载,董小宛善于制作桃膏,瓜膏,还有红腐乳。这些东西,可都是佐茶泡饭的好物。

事实上,茶泡饭确实是中国与日本在饮食文化上最为相通的东西,没有之一。早在五代,南唐刘崇远《金华子杂篇》就写道:“郑渗姊谓弟曰:‘我未及餐,尔可且点心。’止于水饭数匙。”这里的水饭,就是茶泡饭。到了明清,关于茶泡饭的记载就更多了,《红楼梦》里有一段:“宝玉却等不得,只拿茶泡了一碗饭,就着野鸡瓜齑忙忙的咽完了。”

区别在于,同一种文化,在中国被慢慢简化成了白水泡饭,而舶往日本后,则发生了另一种逆转:战国时代,日本的武士在行军作战中,用热茶泡米饭,加上佐料,即饮即食,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充饥提神。如果选用没有发酵和高温处理过的茶叶,其中富含抗氧化剂,可以预防败血症,所以茶泡饭又被称之为“武士之食”。这性质和大航海时代欧洲船员们吃泡菜、豆芽差不多。

除了行军困难之外,从德川时代开始,简便省事的茶泡饭也是广泛流行于日本穷人家的烹调方法。然而,到今天茶泡饭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成为日本料理中的 “家常菜”,这可能是因为日本人的怀旧心态,也可能是茶泡饭解酒、消食、养胃的功效确实适合日本上班族快节奏的工作模式。日本男人下班后都有与同事结伴去喝酒的习惯,微醉后回到家里,最想吃的就是一碗清淡爽口而又暖胃的茶泡饭了。

很少有人知道,简单的茶泡饭,也许还能做得很精致。我在横滨一家居酒屋吃过一顿颇有特色的烤饭团茶泡饭:将塞了鲑鱼肉的寿司饭加盐,捏成三角形,架在铁网上烤至饭团表面微焦。再将饭团、茶汁、鲣鱼花汤放入碗内,淋上海苔酱、梅子肉,最后撒上白芝麻。

这道料理的绝妙在于,把饭烤到有锅巴的程度,让汤水里拥有锅巴的香味与口感。回软的锅巴饭有着特别香浓的滋味,类似于泡面、炒米粉和油条汤,但更加清淡悠远。

沈宏非曾经在微博里晒过一味泡饭:一个饭团,被炸得金黄,形似狮子头。用青菜汤做成泡饭,黄的锅巴、白的米饭和汤、绿的青菜,卖相不错,味道也应该不赖。虽然我没有吃过,但拿来跟日式烤饭团茶泡饭相比,应该有异曲同工之妙。再仔细一想,把上海人常吃的粢饭糕拿来泡了,黄焦焦的,吃起来却是外脆里软,咸滋滋中带着葱花香,应该也是别有滋味。

其实说了那么多,省时简便是上海人对泡饭情有独钟的最大理由。梅子肉可以省了、海苔可以省了、鲣鱼花可以省了、连茶叶都可以省了。作为老上海人的标准早餐,没有粥的粘稠缠绵,反而条理清晰,吃起来爽口,配上酱瓜、咸鸭蛋,这顿早餐就完成了,规规矩矩的泡饭绝对不搞花头!想起小津安二郎导演的电影《茶泡饭之味》:夫妇俩闹矛盾,一番波折后,妻子追悔回家已空无一人。就在愁怅之时,丈夫突然返家,她才发现丈夫的好,两人于是一起吃顿茶泡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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