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点与争鸣（二）

11、关于“唱法”一词的使用，我国声乐界缺少规范。在2006年初出版的一本声乐专著中，作者一口气罗列了40个“唱法”，这把原本经常被混淆的三种唱法，进一步复杂化了。若如该书所列“直声”“颤音”“弱声”“鼻音”“哭声”“微笑”“泣声”“揉音”等都被称为是一种唱法，这可真是太难为广大的教唱和学唱者了。其实，这些所谓的“唱法”种种，充其量不过是一些声音训练的方法、技巧或手段罢了，而且多源于中国的戏曲唱法。美声唱法的教学研究和发展一定会伴随大量通俗易懂，快速见效的好方法出现，但不应提倡发明和创造什么唱法，或自立什么学派。若把发声教学的方法与唱法相混淆，声乐研究和教学实践就会走入歧途，造成混乱。正如本书倡导推广的是王信纳美声发声教学法，而绝不是什么王信纳美声唱法。唱法是约定俗成的模式，方法是学习这种模式所运用的手段、技巧，甚至意念和感觉。

12、“有多少个歌唱家，就有多少个方法。”这说法是否真的源于大歌唱家卡鲁索，不得而知，但后人的解读却不尽相同。多数老师引用此话，意在说明声乐的复杂、神秘、难学、难教。借此，既可以掩盖自己没有明确的方法和观点，也是难以解答学生疑问的最好托辞。若卡鲁索果真如是说，则应视为是自我谦虚和对不同方法的尊重和理解，也可看成是对其它各种方法的调侃或批评。假如我们真的认同这种说法，就会衍生出“有多少个老师，就有多少个教法。”那么，声乐的教与学就没有规律和良莠可言，教学研究就成了毫无意义、劳民伤财的兴趣活动了。教学研究就是要找出一套或几套相对而言最好的发声训练方法，以适应不同条件和不同程度的学唱者。人们把在实践中得到的东西总结成理论，比用理论指导实践要难得多。任何事物都有其相对客观的标准，声乐学习的核心问题是声音概念和发声方法。理论上，教法和方法可以有很多，也可以灵活多变，但实践中的声音概念却不能有大的不同。既然在世界美声历史上，迄今还没有人能够超越像卡鲁索、吉利、毕约林、贾科米尼、卡拉斯、卡巴耶等这些大歌唱家，这就证明他们的发声方法相对而言是最好、最科学的，就要予以研究总结，传承发扬。若津津乐道卡鲁索这句无从考证，又匪夷所思的所谓名言，目的不言而明。

13、在第13届青歌赛上，“监审组”请一位专家评委回答观众的提问，“什么是科学的发声方法？这位专家没加思索，脱口而出：“科学的方法就是科学的呼吸、科学的咬字和科学的发声。” 原本“科学”就是个抽象和神圣的名词，如此同义反复的使用和缺少逻辑的罗列，不仅如同什么也没说，还有调侃科学、误导观众之嫌，也是对科学的无知和对观众的不尊重。有专家说：“没有什么唱法的界限，只有科学与不科学的界限。” 还有专家把“科学的方法只有一种”当成了顺口溜。其实，这是武断的、盲目的、唯我独尊的。似乎谁嘴上挂着“科学”二字，谁就是正确的化身、真理的使者。若反问：“这唯一的科学方法是什么？是以谁为代表的？”恐怕他们难以回答。从发展的角度，人们今天认为是正确和科学的事物，甚至明天就会被证明是错误或非科学的。换言之，即便方法真的很具有科学性，也并不意味着它的传播者和学习者都能够掌握这种方法。历来，在任何一个学派师门里，没有学好或一辈子都不出徒的都是绝大多数。需要指出的是：每一种唱法学派都有其科学性和优越性，也都有其局限性和不足。

14、在近年出版的一本厚厚的声乐大作中，一位专业教授给声乐教学的科学性下了一个明确的定义：“科学就是能够证实是正确或错误的一种判断。其中包括两点：1、教师所传授的知识和技能是科学的；2、教师所运用的方式方法是科学的。” 如此，请问哪个教师不说自己传授的知识和方法是科学的？科学与否如何论证？谁来评判？而且这里所谓的“两点”，其实不过是一回事。如此定义，言之无物，且无逻辑。不知这位教授是自费还是公费出书？是为了评职称，还是为了传播自己的专业研究成果？

15、有专家说：“中国人也好，外国人也罢，作为一个人他的发声器官是一样的，所以科学性也应该是一样的。”但有目共睹的是，欧美人由于生长的自然条件不同，他们的外形及其内在器官的大小和质地，与亚洲人是有明显区别的。欧洲大地上几乎所有生物和植物的体态和形态，都与亚洲的不一样，所以科学性对不同人种而言，又何能一样？即使是同一人种，身材和发声器官的大小区别也是显而易见的。只有认识到不同，才可能因人而异地选用不同的发声训练方法。

16、有专家在2009年9月的《音乐周报》上撰文直言：“各国歌唱家早已周游列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唱成一片了。伦敦、米兰、纽约等地的大歌剧院早已变成联合国了，再难区分什么声乐学派了。bel canto意为美的歌唱，全球通用，并无唱法之意。中国称之为美声唱法，是概念混乱。” 不得不说，美声唱法在中国的发展始终伴随着这种悖论，持这种观点的人大都不是真正美声唱法的歌者，即使他们研究过美声或曾受过美声唱法的专业训练，也分明是终未能得法。中国真正的美声专家，像沈湘、郭淑珍、王信纳，还有全国众多音乐学院的专家和老师们，他们每天都在研究唱法和方法。弥留之际躺在病床上的沈湘大师，最期待王信纳老师能给他带去世界美声的最新信息，并与之探讨发声方法。若非如此执着，他们何能具有如此高的艺术造诣，他们的学生又何以能在世界大赛中多次获奖。没有唱法和方法的区别，就无需专业院校和声乐研究了。果真如此，就会真如这位专家所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唱成一片了。”不过，那将是一片混乱。需要坚信的是，虽然唱法无国籍、声乐无国界，但一定有学派，有学派间不同的方法、风格、特点、韵味和魅力，有学派间不断的相互学习、借鉴、竞争和发展。

17、在高等院校音乐教育丛书中有一本大作，洋洋洒洒30多万字。作者开章明义：“无论哪种唱法，声音都没有靠前和靠后之说。”随后，他又自相矛盾地说，“韵母发音只有一个位置，即在口腔的后鼻管处。”这观点明确地把母音位置定在了后鼻管处，完全无视了往后唱，母音形成在咽腔，这一延续了几百年的传统美声唱法的精髓！我们知道字声共鸣若没有明确的定位，不能清楚地挂靠或安放在一个明确的地方，声音必然会里出外进，上下乱颤。如此看来，该作者真的是有些孤陋寡闻，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试问，作为一个专家学者，应有的治学精神何在？其实，100多年来，关于究竟应往前唱，还是往后唱的位置问题，中外专家们一直有针锋相对的争论，而这些对于王信纳美声发声教学方法而言，都不过是训练过程的一部分，最终是要直接向上，在头腔分开。遗憾的是，许多专家至今还没有走出“靠前与靠后”的思维定式，也就更不可能理解什么是“向上分开”了。

18、有学者在其声乐著述中简单地认为：“民族唱法以真声为主，美声唱法以假声为主。” 这说法极具误导性。实际上，美声唱法的主要特点是混声，即真假声混合共鸣的唱法。只是因为男女、声种、音区不同，真假声混合应用的比例也相应不同，女高音通常以假声为主；男高音和女中音在中低声区就应多以混声为主，在高音区多以假声为主；男中音在中声区以下多以真声为主，高声区则以混声为主。在外观口型上，民族唱法以“横开”为主，美声唱法以“竖开”为主。在腔体运用方面，民族唱法以口腔为共鸣核心，美声唱法以喉咽腔共鸣为核心带动全腔体共鸣。在呼吸方法上，民族唱法以胸式为支点，美声唱法以横膈膜（腹式）为根基。

19、“西洋唱法”与“民族唱法”孰高孰低，孰更具先进性？曾在14届青歌赛中引发争论，甚至有评委当场十分激动。对于发源于意大利并已为世界各民族普遍认同学习的西洋唱法，国内未见有专家公开排斥，反而多数专家积极呼吁洋为中用。而对源于中国多民族原生态歌唱的中国民族唱法，尽管借鉴了许多西洋技法，自成一派并为大多数听众所喜爱，但尚没有国内外专家可以论证和预言其在世界范围内有被认同和学习的可能性。不论何种艺术表现手法或演唱技法，都早已烙上了时代和专业评判的标准，不是能凭朴素的民族情感加以评判的。只有承认先进，才能学习提高。民族的就是民族的，我们没有必要因为它难能被世界所接受，就自作多情地说它是世界的。正如中国人就是中国人，没有必要称自己为世界人。现存的一切，无论良莠，都具有世界属性。存在本身并不具有意义，意义在于它是否能传承发扬，并为世界其他民族所接受和学习。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喜欢民族唱法的国人要比喜欢美声唱法的多，这是我们语言的发声习惯和文化渊源所决定的。虽然中国歌唱家在国内举办一场美声唱法音乐会已是司空见惯的事，但我们却难以期望外国的歌唱家或声乐爱好者在他们的国家，也能学唱一出中国的京剧大戏，或举办一场中国的民歌大赛。只有真正成熟和先进的东西，才能为世界不同的民族所学习，并得以持久发展，成为人类共同拥有的遗产。自我贬低或自我抬高，都不是一个民族或一个人成熟的表现。

20、全国的电视台曾经长时间充斥着一种单一唱法和风格的歌唱，音乐家金兆钧对此撰文给予了尖锐批评，他说：“如果艺术的选择形成一种势力和霸权，遏制了其他品种的发展，就应予以打破。” 早在1999年，专家们就举行过专题研讨会，多数专家们对这一现象表现出极大忧虑。他们认为：若全国的舞台上都充斥着一个味、一个腔，就一定不是正常现象。造成一种唱法和一种特色声音在中国独统天下的局面，绝不可简单地认为是电视台编导的素质和审美取向问题。有人说，中国人唱的意大利美声也是“千歌一嗓、千人一面”，那是因为他们对美声了解的不多，不知道美声歌剧是迄今为止世界上最完美的综合艺术，不知道美声唱法男女可有约18个不同的声种。这也因为他们听得太少，而唱得好的中国人确实也不多，尚未掌握美声唱法真谛的歌手或歌唱家还占绝大多数。但若想到中国人只是在改革开放以后，才真正领略到意大利美声的魅力，距今不到40年，那么我们在一些知名的国际大赛中已经取得的成绩，已经足以令人欣慰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