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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稿+录音】郝滨丨倘若收到一枚祖传的创伤,该如何收场……

 大漠胡杨968 2018-01-16



 

1. 喷涌荷尔蒙

 

 

2. 痛苦体验——创伤“供应商”

 

我先由什么是心理创伤来开始今天的分享。创伤一词最初来源于希腊,其语意是“损伤”的意思。既可以指由某种直接的外部力量造成的身体损伤,也可以指由某种强烈的身体或者精神伤害所造成的心理损伤。而现在一般专业人员所说的心理创伤是指生活中的伤害性事件所引起的认知、情绪、意志行为、甚至生理的异常状态。

 

创伤性事件通常指的是与(实际或威胁性的)死亡或严重伤害相关的事件。暴露于这样的事件中,会使人感受到害怕、恐怖、无助的体验。人们在一生中会经历各种各样的事件或者情境,有些事件和情境,对于一般人来说都会造成显著的痛苦体验,则被称为“有可能导致创伤”的事件。例如:自然灾害、重大的社会动荡或者战争、大屠杀这些重大的集体创伤性事件;这种集体创伤性事件,往往会在较大的范围内影响到某一个群体,甚至是几个国家或地区的一代人。学者们是从对越战后,退伍回国的老兵们的关注,开始深入研究心理创伤的。在研究中发现,那些退伍老兵们的现实生活已经恢复了平静,可是他们的内心体验却依然好像每天在战场上一样。不断地会闪现出战争的画面,也会闪现那些杀戮的场面,和死去的战友等等,专业术语这叫做“闪回”同时,睡眠也会出现紊乱,情绪非常不稳定,对生活没有快乐感。每天生活在梦魇,和对过去片段性,零碎的回忆中。上述那些就是心理创伤的一些症状表现和内在体验。我刚才提及的那部影片《血战钢锯岭》中的父子两代分别经历的一战和二战,这两次世界大战,就属于我刚才说的重大的集体创伤性事件。

 


除了那些重大的集体创伤性事件外,还有一些重要的生活事件,例如:重大的疾病、交通意外、离婚、失业、亲人亡故等重要的丧失,如果导致当事人有创伤性的反应可称为创伤性事件。另外,童年时长期、反复、持续的情感忽视,或者身体与情绪的虐待,也可能导致经历者有心理创伤。在心理创伤的分型上,一些专业人士将发生在成年期的一次性创伤称为I型创伤(也叫做急性创伤)复杂一些的(例如:持续时间较长的、反复发生的、开始于童年期的)称为II型创伤,即复合型创伤一般来说急性病总是比慢性病好治,这个规律在心理治疗方面也适用,所以I型创伤的预后一般好于II型创伤

 

3. 创伤的“磁场”

 

这里面我所要提醒大家注意的是:因为经历上诉事件的性质和严重程度不同,以及经历者的性格特质有差异,所以上述事件对个体造成影响的性质,和程度也有所不同。并且即使在经历相同事件的人群中,不同个体所面临的具体情况有所不同,影响的性质和程度也有差异。上述事件对个体而言,是否会被称之为创伤性事件,还要看体验或者目击上述事件的个体,在经历事件时的主观体验。如果当事人对事件反应出了强烈的害怕、无助、失控和恐惧等内心体验,我们可以说那些事件对于当事人而言是“创伤性事件”。如果当事人不表现出心理创伤的反应,那么上述事件对于这名个体而言,暂时只能称之为“有可能导致创伤的事件”。所以,如果经历了一些事件之后,无法确定自己受到了什么样的影响,也可以选择受过正规的危机干预训练的专业人员,去评估一下自己的状态,这些专业人员会依据评估结果,建议当事人是否有必要去接受进一步的心理咨询、心理治疗或者精神科方面的诊治。

 

人们受到心理创伤后,是会在认知、情绪、意志行为、甚至生理状态等方面受到影响,但是影响的程度和时间则是有区别的,转归也是有差异的。有的影响可能较为轻微,并且经过一段时间(一般三个月以内)的自我调节是可以自愈的。而有些心理创伤的影响会延续较长的时间,甚至有可能是终身的,还有一些较为严重的创伤后的症状表现,如果证据充分,在精神科或者心理科则可能被归类为创伤后应激障碍(简称:PTSD)。《血战钢锯岭》中男主的父亲汤姆参加过一战,战争的残酷性导致的恐惧感,和痛失战友留下的无力感与丧失感,让他一直沉浸在巨大的悲愤中无法自拔,在影片中心理创伤的表现颇为明显。比如这位汤姆大叔出场时就有邻居评价他“疯疯癫癫”随后,他在一片墓地里自言自语,跟死去的战友念叨时光的一去不返。并且打碎酒瓶割破手掌,让血滴在墓碑上。这些都是创伤后的症状呈现。

 

4. 会“传染”的创伤

 

心理创伤的痛苦不仅局限于本人,在很多时候会波及到受创者的周围的人。汤姆大叔经常殴打妻子和子女就是个例子。他通过酗酒、家暴等各种途径把创伤的危害“传染”给了家人,这在心理咨询的行话中,叫做创伤的传递。当这些心理创伤的影响通过各种途径波及到当事人的后代时,有可能会造成际创伤

 

前一段时间,在网上看到一则消息,澳洲的一位患有 “口唇疱疹” 的母亲在亲吻孩子的时候,将病毒传染给了孩子,使孩子患了“口唇疱疹”并且留了严重后遗症。婴儿的免疫系统尚未完善,所以还不能很好的抵御病原微生物的侵袭,以至于被母亲传染了疾病。同理,在心理学的层面上也是有“免疫系统”的,这个系统叫做“心理防卫”系统。这个系统一样需要在成长的过程中不断地完善,并且学习怎样恰当的使用。如果在孩子的“心理防卫”系统足够成熟之前,过多的接触到了亲人的心理创伤,可能会被这些创伤传染,甚至留下心理层面的“后遗症”,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代际创伤。

 

4.1 “祖传”这样“传”

 

代际创伤专业一点的说法是指通过创伤后应激综合障碍(PTSD)的机制,从创伤事件的第一代幸存者转移到他们的下一代,或者再下一代的创伤,也就是我们标题当中开玩笑式的说的“祖传的创伤”。其整个过程也被称为创伤的代际传递。至于创伤的代际传递的因素是多样的,也就是说,我们从祖宗那里接受创伤的途径是多样的,主要是环境基因相互作用的结果。

 

严格说起来每个人最初来到世界,都不能说是白纸一张,因为我们的遗传基因中,其实就携带着各种“记忆”,这些“记忆”在决定了我们生物属性的同时,也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我们对环境的感知、适应性和一些行为反应。专业点的说法是基因具有记忆代码,这些记忆代码通过神经系统的电传递或生化方面的传递,传达给后代。这样就像遗传性疾病一样,传递给了受创者的后代对 PTSD的易感性。有人在2011年时对 2600对同卵双生子进行过调查研究,在研究中发现,基因因素在一些反社会行为的代际传递中占的比例非常大,占有 41%和 61%的比率。

 


同时,环境也对创伤的传递,起着重要的作用。环境因素,包括社会环境和家庭环境。例如:我们随着时间的流逝不断长大,在与家人的互动中逐渐形成了自己的观念、性格、关系模式和行为习惯等等。而我们所形成的关系模式和行为习惯中,可能会以继承的方式,受到上一代或者更上一代的创伤经历的影响。这样,我们就接收到了这枚祖传的创伤。《血战钢锯岭》中男主道斯的父亲——老汤姆经常酗酒,酗酒之后就开始打骂道斯和他的母亲,有时候也会对道斯和哥哥拳打脚踢,这也使道斯习得了一些暴力性的行为。这种习得的过程,是通过一些心理防卫机制的作用来实现的。比如通过内摄性认同的作用,认同了加害性的客体,这同时也就形成了另一个防卫机制,精神分析把这种防卫机制叫做对加害者认同。有时在这种防卫机制的作用下,人们会有意无意的,使用别人伤害他的类似方式去伤害他人,所以道斯和哥哥之间争斗时,出手才那么凶狠,在影片中,我们曾经看到,他一板砖,就把哥哥拍倒在地上。这就是他所习得的暴力性行为,对他造成的影响。

 

4.2 辨识“祖传创伤”

 

我们在创伤的代际间传递中所吸收的内容,远远不止我刚才所说的那些地方,主要还有以下几个方面:

 

比如说,在症状的传递及表现上,主要体现在认知情感两个方面。在认知层面上,可体现为安全感的丧失、对灾难性事件的过分预期,和对灾难重演或死亡的过度恐惧行话把这些叫做一个症状群,这个症状群是以过度敏感为标记的。

 

那么在认知功能上呢,会主要表现为记忆力受损、注意力偏差等等现象。也会产生,刻板和负面歪曲的认知。这些认知干扰,会影响更高等水平的认知功能。将导致过于敏感的防御性行为,以及紊乱的情感体验,你比如说抑郁、焦虑等等。在生活当中,我们会经常发现,在人际关系中,有一些人非常难以相处。浑身上下好像充满了开关一样,你不知道什么地方就会触及到他的情绪爆破点。然后Ta产生的情绪,就会和现实情景以及事情的严重程度不相符。那么这,就有可能,就是创伤的表现。这些创伤,有可能会导致Ta们脱离现实的情感体验,和过度的防御性行为。这些混乱的情感体验,有可能会表现为弥散的毁灭性焦虑,或者迫害性的梦魇。一般来说,这和尚未解决的内心冲突,以及尚未合理表达的愧疚和愤怒有关。比如在影片《血战钢锯岭》中,道斯的父亲老汤姆,在战场上目睹了袍泽的阵亡而未能相救,而留下深深的罪责感和内疚感,这其中就包含着刻板和负面歪曲的认知。因为事实上他的战友是死于战斗,并不是由于他的责任造成的,他并没有杀死他的战友。但是由于负面歪曲的认知,导致他承载了那些影响。

 

但是这些认知和情感方面的影响,一般来说都是非常巨大的。以至于多年后,汤姆大叔还在墓地中,用自残的方式来表达和战友同死的心愿。当他把手里的酒瓶,在墓碑上敲碎时,用酒瓶的碎片割破自己的手掌,其实就是一种自残的行为。这种表现叫做幸存者的内疚,这种深深的内疚感和负罪感,使他的幸存对于他来说变成了一生的折磨。汤姆大叔是在以流血的方式来减轻自己内心的负罪感,这种人,可能会不断的,用自我制造肉体的痛楚,来呈现无以言表的内心痛苦。在潜意识中,这位汤姆大叔,痛恨自己当年没有和战友一同死在疆场上。所以,通过酗酒和颓废的日常生活,在象征层面上,让他自己随着战友的阵亡而死去。

 

4.3 养育——维系“祖传”的秘诀

 

在研究中有学者发现,一些经历过集体创伤性事件的老兵们,他们不仅有自残性行为幸存者的内疚。老兵们的教养方式,也难以控制恰当的方式以内。这些老兵们,经常过度保护或苛刻的对待子女。其实孩子的安全依恋关系的建立,需要独立,并且孩子需要很敏感的照料者,任何形式的情感淡漠、分离、回避,以及过度保护或者身体、精神上的伤害,都可能损害依恋关系的建立。在影片《血战钢锯岭》中,道斯的父亲经常殴打家人,给小道斯幼小的心灵留下过不少的阴影。这在一定程度上,本应对他的依恋关系造成损害。不过,幸好他还有一个功能良好的母亲,在支持着他、爱着他并保护着他。有一次道斯喝醉的父亲对道斯的母亲实施家暴,道斯一时冲动,把手枪抢走,并威胁要杀死父亲。不幸中的万幸是他还算克制了自己的行为,阻止了俄狄浦斯王的故事在自己的家庭中上演。我清晰的记得,道斯的母亲,那时曾经对道斯说:你不知道,战前他是一个多么好的人。从这一点上来说看,道斯的父亲战前的性格不是这样的,恰恰是因为受了战争的影响,以至于他的性格和行为模式产生了很大的变化。这种变化,也在影响着道斯的成长。出于对杀父的恐惧和对信仰的忠诚,道斯经历这件事情后,他发誓再也不碰枪了。

 

创伤者后代的有些人中,在人际功能上会有些缺陷,主要体现为过度重视家庭中的依恋关系,和对家庭的过度依赖性。有时会有夸大的建立亲密关系的现象,和解决人际冲突很困难问题。我觉得影片中的道斯在解决人际冲突,和信念与现实环境的冲突等方面,也是遇到困难的。比如说,在永不碰枪并且还坚持要留在军队的问题上,道哥大哥一根筋式的执拗使他多吃了很多的苦头,例如:上司的责罚和战友的殴打。看这部电影的时候,我在尊重他信仰和坚韧性格的同时,也为他因此招致的一系列刁难和暴揍而感到唏嘘和感慨。看电影的时候,我记得道斯挨打的镜头播出的时候,我是为他的这个遭际感觉到担忧和愤愤不平的。同时,我又觉得,人可以有明确的目标和坚定的信念,不过在做法上似乎可以更加灵活一些,这是一种适应现实的能力。未来的道嫂在去禁闭室去看望被关押的道哥时,曾和道哥说过:你哪怕拿起那把破枪装装样子也行啊。我觉得这个建议,其实就是一种很具有环境适应性的建议。而亲爱的道哥却说:如果不能坚守信仰,我不知道怎样活着。好吧,大哥,你牛,我服。

 

4.4 “父债子还”

 

父母应对创伤的防御方式也会传递到孩子身上,道斯在这一点上,有些继承父亲那种不肯折中,不肯妥协的防御方式。另外,创伤者后代可能更多地采取回避、压抑、隔离的行为方式。对于第二代创伤者来说,他们对 PTSD的易感性,本来就比常人更高,应对创伤影响的方式也更为复杂。一方面,Ta们可能为了保护父母不受到更多的伤害,就必须压抑着自己的愤怒,来忍受着,来自父母的“幸存者内疚”。Ta们满足好自身的发展需要的同时,还必须要照顾好父母,并且还要补偿父母因为自身受损而未能满足的,那些不现实的期望。你看,道斯大哥身上,就很有这个特征。这个特征在军队里,道斯挨战友打的时候,就体现出来了。你比如说有一个镜头,道斯晚上正在睡觉呢。他的战友们上去偷袭他,被偷袭之后,道斯大哥鼻青脸肿的,而长官进来问他谁打了他的时候,他却说是自己从床上跌下来的。在这个方面,他有些过度承载别人的责任了。其实,在军队里面,如果要被达打到这种程度,伤人者肯定是要受到应有的惩罚的。所以,我一方面,尊重和佩服道斯大哥的人品,另一方面,我有点不太赞同他的这个做法。我们当然不去主动伤害别人,但是我们在现实生活中,应该知道如何更好的保护自己。在这方面,我更认可古龙笔下的“小李飞刀”,他手里面的飞刀,从来不用来杀人,但是却很好的用来保护了自己。道斯在这个方面的行为反应,多少有些创伤影响的痕迹。这是一种神经症性的表现(过度压抑自己的情绪或者某种现实需要),有这种表现的人,在现实生活中,一般都被称之为“好人”。

 

5. “祖传”越远越珍贵

 

另一方面,父母的过度保护和依赖可能会使得人们无法独立。所以对于代际创伤的承传者来说,创伤的影响也意味着负重累累。既要忍受内疚,压抑愤怒,还要照顾父母,承担着很大的压力和一些不现实的期望。

 

受创者的第三代人,也很重要。并且受创者的第三代,也有很多特殊的表现和殊意义。他们,可能更多的,将祖辈的创伤视为宝贵的精神遗产和力量源泉

 

因为一般来说第三代是和原初创伤者现实接触的最后一代。第三代创伤者更多地将祖辈的创伤经历视为宝贵“遗产”和力量的源泉,视祖辈为英雄而非受害者,对祖辈传下来的一些创伤性的体验,反而可能会转化成宝藏。

 


例如:对祖辈事迹的听闻,Ta们对祖辈幸存的能力会持有敬畏之心。Ta们显著的特征是对灾难制造者,以及否认灾难发生的愤怒,也包括对自己未能在祖辈有生之年与之交流和询问,而感到遗憾或悔恨。这时,Ta们可能自觉拥有保存和传承这份历史的职责,并且具有防止类似事件发生的使命感。并且,第三代创伤者更加珍视与身边人的关系,对祖父辈赋予的生命和生活充满感恩珍惜之情。例如:男主原型的儿子小道斯从小就听他父亲反复讲述自己在战场的那些故事。于是小道斯常被教堂和其他地方邀请去,谈谈他父亲的经历。小道斯是抗日英雄的后代,自然会被邀请,到处做做演讲和报告。小道斯在最近的采访中,说看到《血战钢锯岭》这部电影非常高兴,认为影片抓住了自己父亲的本质。“我觉得如果我爸看到这种描述他的真实事迹的电影后,肯定会很欣慰的。”同时,小道斯说。“对我来说,这是一个被残杀包裹起来的关于爱的故事,”他说,“这是一个关于爱以及关心其他人的故事”在这番话语中,我们欣慰的听到了,创伤经历在Ta们后代的心灵中,正在不断的疗愈,不断转化和升华。

 

6. 幸存者的“幸存”

 

下面,我们谈谈创伤的代际传递,对从家族任务的传递及其应对层面的影响。创伤的代际传递,是未了心愿和未完成愿望的传递。幸存者后代在接收到了家族的不同任务,对创伤的应对方式也有所不同。

 

一般说来,比较典型的任务有以下几种:一个是修复父母。比如孩子会自觉将父母视为生命中的全部,成为父亲、母亲情绪情感方面的储存器,被迫处理父母无法消化和代谢的羞耻感、暴怒、无助、内疚等情绪。有些人还束缚在父母身边,没有办法分化,一辈子成为了父母某方面的替用品。

 

还有一个是雪耻复仇。尤其是一些集体性创伤幸存者的后代,比如德国大屠杀幸存者的后代,Ta们的身份中,都蕴含着深切的耻辱感和愤怒。Ta们与一些亲历创伤性事件的受害者们有所不同,有些亲历者后来的生活中,有可能会人气吞声,自轻自贱,而Ta们的后代们则不一样。Ta们的后代则具有很强烈的愤怒感,和复仇的使命感。

 

另外,创伤者的后代,在家族中,领受的任务也可能是充当替代品,比如说,去充当去世者和存活者的替代品。前者主要是替代儿童,他们的任务就是延续某人的生命,不断地用某种行为去填补家人、家族,甚至整个民族的空虚。存活者的替代品则可能不断地满足幸存者尚未完成的愿望,肩负着沉重的期望与压力。道斯身上就有这一点,一会儿我讲给大家听。

 

还有第四,可能会去弥补重大的损失。幸存者常会觉得是自己没能阻止或造成了灾难的发生,这一方面与幸存者内疚有关。导致Ta们在生活中另可能会有过度补偿行为。比如在一般情况下,可能会有受到创伤代际间传递的人,Ta们经常会从事一些社会工、教师、律师等助人职业。经常会投身其中,比如,投身到心理咨询和心理治疗的行业,成为一个心理咨询师或者一个心理治疗师。

 

其五,这些后代们可能会去保存历史、以便于将一些真相诉诸于众。一些幸存者后代尽了非常大的努力,去追寻家族的记忆,或者投身于创伤事件的资料收集、出版或者发表工作当中。在这一点上,具有保存家庭、民族历史的使命的味道在。也可能,会从事一些,与代际间创伤相关方面的研究,或者教学工作,比如有空讲讲这方面内容的微课等等。《血战钢锯岭》中的道斯大哥,坚毅中带着迷茫和恐慌,手无寸铁的奔赴了抗日的疆场时,我觉得他身上,其实带有去完成某些,未完成使命的意味。比如:在钢锯岭惨绝人寰的厮杀中,当道斯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的时候,仿佛听见了上帝的召唤,那个时候他的心声是“我听不到你的声音,我究竟应该怎么做?”而当“救命,医务兵”这句话喊出来,道斯的肾上腺素瞬间喷涌而出,他义无反顾的冲进战场,成为了医务兵中的战斗机,以超凡的意志和能力救了75名受伤的袍泽,以如此壮举完成了父亲当年未了的心愿。道斯的父亲为没能救下战友而内疚和愤怒,道斯就以救了这样多的人,来进行“补偿”这时候我要说一句,他这个行动中,能够存活下来,多多少少有些幸运的成分在。因为据我所知,后来道斯有两个模仿者,也是未带武器,奔赴战场,在越战当中,那两个人双双殒命于战场。所以,这个行为值得敬仰,但不适于拷贝。

 

7. 矛盾的依恋

 

从个体身份的混乱及其后果层面来看,创伤的传递,其实也是一种身份的传递。一般来说,受过创伤家庭啊,Ta们的外部联系很有局限性。那么经常会局限于,他们自身或者和他们有有相似经历的人群。你比如说,一些有相似经历的受害者家庭,Ta们会经常保持一种很紧密的链接。这样,就会导致Ta们的社交圈子非常封闭,而且狭小。那么在这种狭小的社交圈里,父母和孩子经常会产生替代性认同。在替代性认同的作用下,父母通过孩子存活,孩子也会体验到父母的创伤。这人际间的距离过近,没有清晰的边界。以致于父母可能会无意识的拴住孩子,孩子既愤怒又内疚地照顾父母,有的时候,甚至和父母亲,在功能上,甚至发生角色的互换。当然,这些过程都发生在潜意识的层面,通过非言语的,模糊的,相互间投射性认同的方式,在进行着一唱一和。

 

我们也看到,影片中,道斯的父亲老汤姆和道斯兄弟的关系是非常复杂的。例如:一方面他的父亲对于兄弟两个非常凶狠,从小不是拳打,就是脚踢。另一方面,也可以见到,压抑在内心中的一种深深的依恋感。我记得当道斯的哥哥穿着入伍的军装,回到家庭里的时候,道斯的父亲当时表现的是非常震惊和愤怒。他的表达很节制,以低沉的声音和道斯的哥哥说:你应该,事先和我说一声。所以说,我们从这一点来看,这个父亲对于兄弟两个,有很有父爱的一面的表现。有一种爱是深沉的,经常会难以言表到无言的程度,这种爱叫做父爱。

  

受父母创伤影响的孩子,又是可能会过度认同,父母的受害者角色。对父母的损伤,可能会进行过度补偿。甚至成为逝者的替代品,这些都导致孩子自我界限的缺失和模糊,无法成为一个独立的个体。当然,最主要是指在心理的层面上。

 

在影片《血战钢锯岭》中,道斯与父亲的关系,就导致道斯在分对双亲的认同方面遇见一定程度的困难。比如“他在一方面,很明显的,过度的认同着母亲。而在另一个方面,又显得对父亲很排斥。在这一点上,就有很明显的代际创伤的意味。因为有代际创伤的人,在一方面可能显得过度依恋,在另一方面可能显得疏离。

 

8.  内化——照进内心的“大神”

 

还有,就是对内化的客体关系方面的影响。《血战钢锯岭》中对道斯家里墙上的那副画,描述的非常准确。我觉得梅尔·吉布森值得一大赞,我们生活的时代已经变了,已经不是他在《勇敢的心》中,演出威廉·华莱士那个年代了,不过老梅的那种敏锐视角和情感把握能力是在那里的。世道不是那个世道了,梅大爷还是梅大爷。他对十诫画这一道具使用的非常精准,意义的描述很准确。我在影片当中,看了之后,心里面就拍案叫绝,当时没有案,我拍的大腿。

 

影片当中,道斯一板砖拍晕了他的哥哥,然后他的父亲要殴打他,这个时候,他的母亲站出来保护了他。就在这种行为下,其实一方面他可能把母亲内化成了一个保护性的客体,另一个方面,又会对父亲的行为有所憎恶。影片中的道斯对父亲的行为有所憎恶,在一定程度上拒绝了对父亲颓废、酗酒、家暴等部分的认同后,这就可能对他的身份认同造成一定的困境。因为父母双方,他排斥了一方。就在这个时候,他盯住了墙上的一副画。那一霎那间,从宗教信仰中认同了另一个象征层面完美的父亲。借此来完成了一部分的身份认同,从这个角度来看,道斯对信仰的忠贞一点都不难理解。

 

在事实上,2004年时有过一部记录片,叫做《良心拒服兵役者》,在这部纪录片中,《血战钢锯岭》中男主人公原型的姐姐回忆,家中十诫图中每一诫的画面,都深深地吸引着小道斯。十诫中的第六诫是“你不可杀人”,图画是该隐拿着武器站在倒地的弟弟亚伯身上。道斯从中听取的告诫是:如果你爱我,你不要杀人。“因此我从来不去夺取他人的生命。”这是男主的原型亲口所说。

 

所以,在影片中,我们可以看到,道斯对宗教中那个强大的、完美的、全能的超我的认同,对他一生,都产生着深刻的影响。道斯大哥一生都是一个虔诚的信仰者,信仰给他提供了力量,使他一直在面对生活。

 

9. 正确打开“祖传创伤”的方式

 

下面我来谈谈我们如何看待和怎样应对代际创伤,也就是说,倘若我们收到了一枚祖传的创伤,我们应该怎样收场,下面我们来聊聊收场的问题。

 


整体来说,对于专业者而言,一般在过去过于关注,创伤幸存者在人生上的负面反应。在过去呀,一些专业人士,经常会看到的是,创伤幸存者的第二代,一方面会被神经症性的冲突,身份认同等一些问题带来的抑郁、焦虑等所折磨。另一方面,也会因为Ta们社交和职业功能的受损,而认为Ta们具有性格方面的一些缺陷。还有,因为第二代或者第三代的父母大多数缺乏养育经验,尤其是第二代。因为第二代的抚养者,就是创伤的幸存者。所以创伤幸存者,大多数可能有一些不良的养育行为可能会导致,Ta们大多数的子女,会在心理层面上,存在一些发展上的缺陷以及分离个体化的失败,所以Ta们对环境及自身持有僵硬的、适应不良的认知模式,也因此有人认为需要一个新的诊断类别来对这部分人进行归类,这个诊断类别叫做创伤传递综合症”

 

不过,今儿我在堂课里面想提醒一下大家,并不是所有创伤者的后代都以同样的形式,或同等程度来遭受到父母创伤的影响。什么意思呢?也就是说,创伤的代际传递还具有一定的不确定性,和个体差异性。这主要体现在父母、个体自身和社会环境因素等方面的易感性上。这些因素既可以直接影响创伤的代际传递,也可以作为中介变量,而产生影响。而且过去对代际创伤的研究结论,统统都是针对创伤可能造成的负面影响的。但是现在,也有学者发现创伤者的后代,并非都以同样的方式来表现创伤的影响。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创伤代际传递的内容也有所不同。例如:最近,一项发表于《自然通讯》期刊的研究,通过动物实验发现,创伤事件造成的适应性改善,同样可以在个体的家族中得以延续。也就是说,创伤的传递,给人们带来的,可能不仅仅负面的影响,也会带来一些好处。我们从《血战钢锯岭》这片子当中,对于这一点,也可见一斑。你比如说是道斯,他从父母那里,尤其是从父亲那里确实是受到了一些创伤性的影响。但是由于他还有一些好的客体,在母爱的关怀保护和抚慰下长大的他,经历了整合和转化的历程后,使用了创伤的力量,改变了命运。他在战场上,救了那样多的战友,这样的壮举,使他在美国战后,受到了美国总统杜鲁门的嘉奖,得到了国会荣誉勋章。这是二战的士兵中,少有的荣誉。

 

另外,我们看,道斯经历过那么多的创伤,人格当中还是有很多发展的很好的部分。他受过父亲很多殴打,目睹过父亲对母亲的暴力,从小也目睹过父亲的颓废、酗酒等等,当我们所看到的成年道斯,脸上是有阳光的光彩的。这说明他生活当中有资源。其实在创伤的专业研究上我们也认为,创伤幸存者的一些家庭成员,Ta们给可能被创伤所影响的人,带来的人际支持会有非常大的正面积极作用。我觉得一方面,道斯的母亲对于道斯来说,是一个人际方面很强有力的资源,给予了道斯应有的保护、照料、关注。另外一个方面,道斯的父亲,尽管很颓废,尽管酗酒,但是父亲的功能并未完全丧失。我们看道斯大哥在军队受到刁难以后,因为拒绝拿枪,被送上军事法庭,那么这个父亲马上从酗酒和颓废当中强行振作。穿着一身紧紧巴巴的,在一战时候留下来的军装,来到军事法庭,为自己的儿子出头。道斯在父亲去过法庭之后,曾经说过,回去告诉他,我爱他。这种父子间的和解,使他的依恋关系更加完整。提起依恋,搞心理的人总是提母亲,其实父亲和母亲是一样重要的,父亲是孩子的另一种存在和爱,既有母亲,又有父亲,才是完整的依恋

 

还有,母爱和父爱的存在,也使道斯尽管经历过童年的创伤,长大后,有着一些创伤性的行为反应,同时也有着积极和阳光那一面。我们看,这个羞涩而腼腆的小鲜肉,他遇到自己的女神的时候,可是丝毫都不拖泥带水,从套词到约会、到拥抱、到接吻、到订下终身,一气呵成,那恋爱谈的,使人佩服的五体投地,让人羡慕嫉妒爱。

 


这里面我要强调,在关注代际创伤对人们可能的负面影响时,不要忘记有意识的关注那些积极的方面。创伤者的后代,是有可能通过创伤获得成长的。也有人在对创伤性事件或者情景进行抗争后,获得了心理方面的正向变化。比如:习得了父母成功应对创伤的方式,可能会变得更加独立自主、与众不同、幽默和智慧等等。这个时候,耳边似乎想起了道嫂对道哥说的那句情意绵绵的话:我就爱你与众不同。从这一点来看,我们得到的这枚祖传的创伤,经过整合和转化后,就真的升华成了一个珍宝。

 

10. TA是一把双刃剑

 

我们也可以有意识的,把更多的精力放在,父辈、祖父辈经历创伤之后,依旧有良好的适应性的方面去。Ta们身上可能具有的资源,也许正是打破创伤代际间传递的一些突破口。我们看电影中,道斯是如何救赎自己的。在电影中,他运用了父亲身上继承过来的执着和勇敢,也运用了那种传递过来的任务。同时,也运用了从母亲那里继承过来的爱与信仰。“让我再救一个”,“让我再救一个”,“让我再救一个”这一句句的心声很燃情。道斯在铁血和柔情中,升华了创伤的影响,英勇无畏并不一定需要杀戮,高尚并非是撕碎别人自尊创伤经过转化可以升华成正向积极的信念和力量,道斯在这方面很好的展现了这一点。

 


祖传的创伤可以是伤害也可以是财富,人可以龌龊也可以伟大,只不过这个历程需要创伤的转化和人性的升华。

 

讲到这儿我发现时间差不多了,那么我留一点时间,通过大家感兴趣的问题和大家交流一下。欢迎大家提问,我借由大家感兴趣的问题激发思路,运用洪荒之力。


 

问答精彩

 

问题:代际创伤的治疗怎样进行?可以使用什么方法?

 

这个问题很专业,这位朋友可能是专业人员,问我关于创伤的代际间传递的治疗问题。

 

其实啊,代际创伤的治疗与其他创伤的治疗没有根本上的区别。只不过,代际创伤的治疗更强调创伤“一脉相承”的特点。对于代际创伤的病人,我们在理解Ta的时候,应该更有意识的,把个体心理发展过程,放到Ta所处的家族历史当中,和Ta所处的环境历史当中去理解,并且尝试整合。对于创伤的治疗方法啊,一般情况下,会使用精神分析取向治疗、认知行为的治疗及辩证行为疗法等等,都是很有效的治疗方法。大体上来说,就是这些主要的治疗流派。还可以做家庭治疗或婚姻治疗,也会进行一些支持性的治疗。有些疗法会致力于缓解症状;有些会致力于人格的重新建构;有些会用很大的精力去减少创伤引起的压力性反应;有些侧重于改善关系,增加社会支持。对于我来说,我觉得越复杂的创伤,在治疗过程中,越要重视稳定化阶段,保护好创伤幸存者及其后代的现实功能,在保护好现实生活,现实生活功能的同时,去进行有效的治疗。

 

重点是:代际创伤的治疗更需要现实情况和历史相结合、个人境遇与社会环境相结合的去理解病人。还有,如果我们把个人成长史放在家族史当中去理解Ta,我们就更容易去理解Ta的一些特殊性的行为表现和情感需求了。比如说电影中对道斯父亲的理解,和对道斯的理解如果我们很清楚的了解到了道斯的家族史,知道他是在什么样的家庭中长大的。我们就会更容易去理解,他为什么一方面坚决不拿枪,另一方面坚持要留在军队中,这样一个难以理解的冲突行为。把这些看似难以理解的部分,放置到个人成长史和家族历史中去理解,就更好理解了。

 

 

问题:对于创伤的幸存者来说在治疗方面有哪些地方是最重要的?

 

我觉得,对于创伤的幸存者来说,症状的环节和现实功能的保护是非常重要的。对于创伤经历和痛苦记忆,一些创伤幸存者可能会试图压抑、否认或者忘记。而创伤的情绪和记忆,能够获得言说或者充分的情感表达十分重要。总的来说,保持记忆要好于试图否认和遗忘创伤记忆和历史。同时,治疗师提供安全和信任的关系,让Ta们能够进行充分的哀悼也是至关重要的。

 

 

问题:代际创伤是指创伤幸存者对下一代的影响,还是下一代对第三代的影响?

 

创伤幸存者对于下一代以及第三代的影响,乃至更多代的后代影响过程,我们都叫创伤的代际间传递。在这个问题的研究上,我们目前最主要关注的是三代人:创伤的幸存者那一代人,幸存者的下一代,以及创伤幸存者的第三代。幸存者的下一代和第三代是最有可能直接接触到创伤幸存者本人的。更有可能由于这种接触,受到创伤的影响。

 

 

问题:《血战钢锯岭》到底是一部什么样的电影?

 

我觉得《血战钢锯岭》是一部非常好的反战电影,看这样的作品可以从另一个角度引起我们对生活的思考。真的祈祷我们以及后世的每一代人,都不要再经历战乱,被撕裂的人心再一块块拼接起来,过程会很长,也实在艰难!到头这一生,难逃那一日。人生匆匆几十年,没必要斤斤计较,更应该珍惜现在的生活,对人宽容一些,心态好了,牙口就好,自然会有更多美好的事情发生。在片尾,主人公的原型出来的时候,是最最给我带来心灵冲击的时候,真实的传奇更令人尊重,我心甘情愿的喝了这碗鸡汤。

 


问题:我们国家有集体的创伤性事件吗?如果有,您对中国人创伤的代际间传递怎么看?

 

任何国家和民族,祖祖辈辈传到现在,都会有集体的创伤性事件发生。任何国家和民族的人,都会有创伤的代际间传递这种现象。我们对国外相关研究的借鉴,有助于我们去更好的理解和认识我们的集体性创伤,以及创伤的代际传递。从大的视角来看,如果我们把人类作为一个物种来看其发展过程,人类的物种进化是在和自然环境的互动中完成的。在与自然环境的互动中,人类在经历了一些自然界带给我们的创伤和挫折后,逐渐的发展出了各种适应性的生活方式或行为,所以创伤带给我们痛苦体验的同时,也让我们来学习和思考如何与这个世界相处。因此,我们也不用回避谈及创伤,用不着谈虎色变。当然,是要在适当的环境以适当的方式去谈及。

 

问题:郝滨老师的宗教信仰是什么?

 

我没有宗教信仰,没有宗教信仰并不等于没有信仰。信仰是多途径的,我信仰爱,我觉得爱与正向积极的信念,就是一种信仰。这种信仰可以支持我们在任何情况下,都试图活下去,并且力争更好的活下去。

 

 

结束

 

我发现一不小心超时了,那么新春佳节快到了,最后我就祝愿:人类的文明更好发展,世界永远和平,以及诸位新春快乐,心想事成。感谢举办方,感谢群主,感谢各位朋友的聆听,谢谢大家,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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