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四季常青、有节、空心。 四季常青、生机盎然,寓意天地之道,生生不息,有节而空心寓意君子当虚其心,秉其节。竹子素有性直向上的韧性和中通外直的度量,它性质朴而淳厚,品清奇而典雅,形文静而怡然,凌霜傲雪,颇有君子之风,正所谓“末出土时已有节,待到凌云更虚心”,苏东坡曾有诗云:“可使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 君子,当如竹。 初得大道的王守仁兴致勃勃地找到了儿时旧友钱益谦,二人秉烛促膝长谈一夜之后,当即决定要找个什么东西来格上一格,来寻求这一草一木之中所包涵的至理之时,满园的竹子顿时映入眼帘。 竹子,梅兰菊竹四君子之一,松竹梅岁寒三友之一,得天独厚,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吗? 于是,消停了一年零两个月的王家再次鸡飞狗跳…… 王家所有的上人下人,大人小孩、男人女人迅速将这个消息口口相传,传遍了王家的上上下下之后,纷纷倾巢而出,冲到院中来看这千年难得一见的奇景,当然也包括正在郑氏那里和守让一起同仇敌忾,拍桌子骂人骂得很起劲的一一。 什么是相亲相爱的最高境界?是四目相对、情意绵绵?还是相看两不厌,唯有敬亭山?当两个大男人肩并肩、排排坐,傻愣愣地盯着面前的一堆竹子似乎要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的时候,这样的感觉竟然让人觉得无比的……诡异。 众人见到她来,自觉地给她让了条路出来,眼神中充满了无限的同情。一一全身僵硬走到王守仁身边,轻声唤了两声,全神贯注的自家相公对她完全无视,看到此情此景,一一什么火也没了,只有一种欲哭无泪的冲动…… “嫂嫂,大哥旁边那人是他的以前的同窗好友,叫钱什么来着,以前常来家里和大哥一起讨论学问的。”小道消息及时奉上,一一却置若罔闻,他旁边跟他一起疯的那人是谁她已经不在乎了,她在乎的是为什么她家相公如此深情款款、情意绵绵盯着的不是她,而是一堆只会风吹而过哗啦啦响的竹子? “相公……”一一凑上前去,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在干嘛?” 王守仁听到她的声音回过神来,很给面子地拨冗看向她,笑得有如春风拂面,仿佛沐浴在普照的佛光中一般:“朱夫子说天地间的至理就藏在这一草一木之中,致知需得格物。” “所以呢……”连一一自己都没发觉,她的声音已经带着颤颤的哭腔了。 “我要格竹!” 何等的掷地有声,何等的坚定不移!他不知道,他的表情像极了当年历经一十九年,踏破千难万苦,终于求得真经的玄奘法师;也像极了那位身残志坚,整整六次方渡海成功,终至日本宣扬佛法的鉴真和尚;更像极了明知前面是块巨石,却硬是不管不顾,偏要一鼓作气迎头撞上去的蠢牛…… …… 一阵尴尬的静谧之后,终于有人有了反应。 “来,守章、守文、守让,别看了,回屋去!”一一的身后传来杨氏压得低低的教导之声:“以后离你们大哥远点,他读书读傻了。” 来了王家这么久,一一第一次如此赞同她这个从未看她过顺眼的二娘,而且毫无保留。 “冰心姐姐,先生在干嘛?”这是徐爱的声音。 “我也不知道,”冰心的声音和徐爱一样,带着浓浓的困惑:“小姐,姑爷在干嘛?” “他要格竹。”一一看着志比金坚的自家相公,硬邦邦地重复着他的话。“郑先生,你今天不是说要教我弹《春江花月夜》吗?” “啊?哦……”看傻了的郑氏回过神来,怔怔地冲着这个难得好学的学生茫然地点着头。 “噢!我知道了,”徐爱突然福至心灵,像感悟到了什么,整个人跳了起来,拉着冰心兴奋地叫道:“先生说过,圣人必可学而至,他要格物穷理,我也要格!”小家伙极度兴奋中,一一却连头也不想回。 “咚!” “哎呦!姐姐!” 一个毛栗子敲掉了小娃儿刚刚发芽的兴致头儿:“小孩子跟着瞎凑什么热闹!回屋读书去!” “哦……” …… 当王华回到家中,发现家人看他目光极度的诡异与……期待。 “华儿啊!你……可算是回来了!” 岑氏发现她从来没这么期待过儿子回家,就连那年他进京赶考夺得状元回来光宗耀祖时也没有,王伦却坐在椅上一脸苦笑地摇着头。 “娘,怎么了?家里发生什么事了?” “华儿啊,你快去看看,守仁……守仁他傻了!” 老太太抓紧王华胳膊的手都在微微的颤抖,在她看来,这世上没什么比这个宝贝孙子更加金贵了。 “守仁?他又干什么混账事了?”王华闻言松了口气,他这个宝贝儿子别的本事没有,捣蛋惹事发疯的本事倒是样样俱全,就像十岁那年,这个兔崽子便敢在他这个状元爹面前一本正经地扬言要当圣贤…… “不是的,这次不一样,这次守仁说……说他要……要干什么来着?”老太太皱眉想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转头问向身后的老头子。 “要格竹。”王伦苦笑着接口,喝了一口不知道泡了多久,只剩下满口苦涩的雨前龙井。 “要什么?!”王华愕然,一时之间也没听清楚。 “对对对!要格竹!叫了那个钱益谦,两人一起对着咱家后院的竹子发呆,两人都快呆了一天了,谁劝也没用!”老太太一脸崇拜地看着状元儿子:“哦,对了,华儿,什么是格竹啊?” 王华连官服也没脱,当即二话没说抡起袖子抄着戒尺就往后院里冲。 这个混账东西,这才消停几天啊! 老实说,王华活了这么大年纪了,也中过状元,堂堂天子门生,真的算是见多识广了,却也没见过这般情景的。他一走进自家后院,就看见仆人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对着竹林某处指指点点,时不时地发出些嬉笑之声。 而他的宝贝儿子正和他那个什么儿时旧友两人各自搬了个凳子,排排正,毕恭毕敬地坐好,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一堆竹子,时而低头皱眉思考,时而埋头商议,时而又站起来围着前面的竹子转几个圈,仿佛这个世界就他们两人和面前的竹子,其他的人或物都不存在一般,浑然忘我地看着竹子,连他这个当爹的到来都一点反应也没有。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原来能到这个境界…… 看到此番情景,王华的火登时也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满心的担忧,此时他心中只存着和老母亲一样念头:儿子是不是真的傻了…… “……守仁,你在干什么?” 王华凑上前去,语调跟一一一样小心翼翼,仿佛眼前的不是他活蹦乱跳的儿子,而是一碰就碎的极品官窑古瓷一般。 听到父亲的声音,王守仁抬起头来,见是父亲,连忙站起身来,对于父亲,他向来还是很尊重的,他整肃好衣冠,对着王华一本正经地长身一揖。 “回禀父亲,我和钱兄正在探求为圣之道,朱夫子说天地间的至理就藏在这一草一木之中,致知需得格物。”同样的回答。 “然后呢?”同样的反应。 “所以我要格物,竹为君子之物,所以我们选了这片竹林作为我们成圣之路的起点,”王守仁说着笑了笑,然后对王华认真表态:“父亲大人请放心,虽然前路漫漫,但我们一定会不畏艰难,孜孜不倦地寻求至理,以参悟天地大道。” 毕竟是父亲,所以王守仁还是多解释了几句,同时认真地表了个态以表示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哪怕一条道走到黑…… 王华愕然地看着信心满满的儿子,手中的戒尺捏紧了又放松,放松了又捏紧,挣扎了好几回,终于一声长叹,将拿着戒尺的手藏于身后,点点头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只是淡淡地嘱咐了一句:“凡事量力而为,不可强求。”说完独自一人走了,神情严肃,看不出是忧是喜。 “孩儿谨遵父亲教诲!”王守仁十分受教地抱拳行礼,认真地表示已经将他的话听进去了。 不撞南墙心不死,既然如此,有些事就必须撞过了以后才知道不可为,那……就随他去吧!
文人风骨 武人气概 智者胸怀 圣人天下 故事简介:以大明圣人王阳明的传奇一生为主线,以他思想的困惑、悟道、成熟为主要内容,并着重描写了他近乎诡异的用兵之道。故事完整地诠释了他精彩绝伦、跌宕起伏的一生,其中还有近百个个性独立的人物,都有其丰满的性格特征和人物命运,简而言之,都有其各自独立的灵魂。 一个坏到骨子里的圣人, 一个叱诧风云的女中豪杰, 一个放荡不羁的江湖游侠, 一个严谨刻板的状元父亲, 一个冷眼精明的铁血帮主, 一个谋尽天下的内阁首辅, 一个闲暇之余琢磨着做点实事的巨贪, 一个玩尽天下却深谙帝王心术的昏君, 一群英勇无畏、敢为天下先的投机者 …… 这是一个纷乱不堪的时代,你方唱罢我登场,纷纷扰扰,好不热闹。 所谓乱世出英雄,但……乱世偶尔也能出一个圣人。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这是一曲时代的悲歌, 一方心灵的净土, 一个民族的沉淀。 湟湟华夏五千年, 问我心安何处? 我心光明,亦复何言! 剥去层层叠叠的阴谋算计,尔虞我诈的你争我夺, 良知即是归处, 如此而已。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