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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清代一起湖南人和江西人械斗说起:地域黑多可怕呀

 杨尚勤 2018-02-02

从清代一起湖南人和江西人械斗说起:地域黑多可怕呀

湘潭县县城旧貌

今天江西这个省,无论从经济还是文化的影响力,在中国省份中并不显著。考诸历史,不得不承认江西现在真是衰落了。当然其中原因很多。既有清代以来数次惨烈的战争在江西进行,对经济文化破坏力甚大;也因水运衰落铁路兴起,当年处在长江中下游核心地段、水运发达的江西被边缘化。

江西和湖南山水相连,人员来往密切。至今还有“江西填湖南”之说,湖南的汉族,如果翻族谱的话,十有六七是元朝以后从江西迁过来的。

当年的江西商人,因为有水路之便,是很会做生意的。北京的东交民巷、西交民巷,原来是“江米巷”,为江西米商的大本营。李闯王进北京后,因为吴三桂的降清,把吴家在北京的家眷都杀掉了,无人敢收尸,而江西米商得知吴三桂领着满清的大军从山海关杀来,为了给将来“留一线”,筹钱买棺材将吴家被杀的人收敛。

因为江西商人的势力,在两湖地区,江西会馆很多。甚至可以说,在明清两代,湖南大小城镇的商业几乎由江西人控制。今天去湘江和沅江流域,如靖港、洪江、浦市等昔日很繁华的市镇,最辉煌气派的古迹,几乎是“万寿宫”,万寿宫是江西人的会馆。

从清代一起湖南人和江西人械斗说起:地域黑多可怕呀

湖南望城靖港的江西会馆

可在清代嘉庆年间,湖南湘潭的当地人和江西商人因为一件看上去很不值一提的小事发生冲突,引发了死伤甚多的惨剧。黄濬在《花随人圣庵摭忆》对此事记述甚详。

湘潭在清代只是一个县,属于长沙府。湘潭县水运条件极佳,湘江从南而来,到此水面宽阔,有深水港,在广州“十三行”垄断对外买卖的时代,所有的“广货”都要越过南岭,然后走湘江水路,在湘潭这个码头分发;发源于湘中湘乡与邵阳交界的涟水,流经今天的涟源、双峰、湘乡和湘潭,汇入湘江,湘中腹地的货物都在湘潭的码头聚集,然后北上洞庭。湘潭县在清朝“富甲全省”, “赋税倍于列县”。 “街市三重”、“帆樯蚁集二十里,廛市日增,蔚为都市”,“店铺四千五百”。湘潭人王闿运自夸为“天下第一壮县”。

这样的一个好码头,聚集了不少江西商人,有钱难免夸富。湘潭本地人的脾气也是很暴烈的,对有钱人难免羡慕嫉妒恨。

嘉庆二十四年(1819)五月,湘潭的江西商人请戏班子在火官殿唱大戏,剧名为《渭水求贤》,这是一个有名的传统剧目,京剧、汉剧、晋剧等都有这出戏,又叫《文王求贤》《八百八十年》。故事说的是姜子牙在渭水河直钩钓鱼,遇上了四处求贤的周文王。演姜子牙的伶人念白“周家八百八十年”,官话不标准,露出了地方口音。本是一件小事,看戏的本地人大肆起哄,喝倒彩。江西商人认为是当地人故意侮辱他们。梁子结下了。过了几天,江西商人又在万寿宫演戏,看戏的湘潭土著“哄笑如故”。

从清代一起湖南人和江西人械斗说起:地域黑多可怕呀

渭水求贤

这下彻底把江西人激怒了,认为这是本地人故意找茬羞辱他们,于是设了一个局。再过了三天,江西商人还是在万寿宫唱戏,诱使本地人去看戏。然后关上了会馆大门,“举械杀数十人”。更恶劣的是,会馆早派人手拿热米粥,站在墙上向墙外闻声来救乡亲的人泼洒,让其不能翻越围墙。

这事闹大了,知县也不敢带人去会馆制止。此惨剧传出,本地人震怒了,毕竟是在湖南人的地盘,当地人组织起来更快速。湖南人数千艘船聚集湘江,一位东安县水手拿着铁锚撞破了江西会馆,江西会馆商人逃出。而湖南人的报复也是很残忍的,四邻八乡的人聚在一起,守在大小渡口,日夜盘查,一听说话带江西口音的,就杀掉扔掉江里面。据黄濬所述:

江西人亦滥死无算。死者投诸湘流,埋骨郊野。全境汹汹,巡抚调协标兵千驻湘岸,遂成奏案,穷治其狱。

这个案子最后的处理,也带有典型的时代特色,办成一个“葫芦案”。办案者首先要查是谁倡议将当地百姓诱入江西会馆,闭门杀之。但进了会馆的当地人全部死了,死无对证。办案者从会馆里挖出几十筐被杀者的骨殖——这是最重要的物证。谁知道当时的湖南巡抚吴邦庆原籍江西,当然要帮老乡。于是他密令乡亲将那些人骨扔到湘江中,换了一些兽骨,在向皇帝上书时偏袒了江西人。这种销毁证据的恶劣行径,自然激怒了当地人。于是,县民写信去北京找当官的乡亲告状,当时的湘潭人周系英任吏部侍郎,在入对时将老家这场悲剧面奏皇帝。皇帝发怒,下旨责问巡抚吴邦庆。而周系英的儿子周诒桢,关键时刻“坑爹”,把有理变成没理,他也是出于义愤,擅自写信给吴邦庆,指责对方偏袒江西人。这是公子干政呀,吴邦庆这位官场老手马上抓住这个把柄,上书皇帝说周系英身为朝廷大员,让儿子干预地方办案。——这是明清两代皇帝严禁的行为,说是“高压线”也不为过。于是周系英被罢免,吴邦庆则被调走。派李尧栋继任湖南巡抚,和湖广总督一起审办此案。结果是:

仅坐诛倡乱者一人,从者流徙十余人以塞责。

这种不穷根溯源而和稀泥的办案方式,只是让个案了结,引发的后遗症极大。当地土著和江西客商结仇几十年,江西的一些小商贩,往往一个人出去,莫名其妙就失踪了。直到洪秀全、杨秀清金田起事,兵锋入湘,当地人和江西客商要面对共同的敌人,才捐弃前嫌,复就和睦。

黄濬就此事评论道:

大抵赣之农工,多操劳役于湘,与土著积不相能,故爆发为此。案虽结,而码头争哄,至今犹时有之。吾国幅员过广,风俗往往殊隔,虽经数千年混一之陶镕,而省界扞格,其小节不易迁就,故斯案实编社会史者所宜辑而存之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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