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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路遥》——接续路遥前辈的人生(第四章)

 古月斋uu8066js 2018-02-07

中篇乡土情爱小说连载

                                     第  四  章

两天以后,高家村所有的土地都按照类别等级全部丈量完毕,村里的耕牛、毛驴、羊群也在行家里手和社员们的参与下,全部评估作价并一 一编号,所有的农具也按照新旧好坏一 一作了估价和编号。仓库里的余粮、种子、草料等物品,也全都作了详细的称量盘点,分配前的准备工作全部就绪,可说是万事俱备,只待分配了。

责任田的划分极为顺利,因为是抓纸蛋(抓阄)决定先后顺序,摸出谁的名字量谁的地,一切都听天由命,谁也没有怨言。在耕地分配的全部过程中,高加林都表现得十分积极和认真,每丈量完一家的耕地,他都抢着在地界处挖好深坑,把德顺老汉提前准备好的长条界石很公平公正地埋牢踩实,并在界石上端用毛笔蘸油漆工工整整的画好箭头,写上名字。他的聪明,他的认真,他的热情,他的积极深受社员群众的好评。

经过八天的忙碌,高家村所有的耕地、粮食、种子除掉一些机动预留外,其余的全都分到了社员手中。牲口和农具也全都卖给了社员,原来的大队部包括饲养室、仓库还是归高家村集体所有。高家村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集体生产模式已经转向了包产到户的责任制生产模式,大帮哄大锅饭的集体生产模式彻底解散了,农民兄弟的好日子就要来到了。

高家村的这次分配都是采用抓纸蛋的方式进行的,整个过程都有村民监督,按理说应该是公平公正的,可回过头来一看,高加林心中还是产生了疑问。他和高明楼、高文军分到的耕地,不管是川地、山地还是荒地,都是最好的地段。分牲口前,高玉德老汉上前抚摸了一下那头最可爱的小黄牛,结果那头可爱的小黄牛正好让高玉德抓着了。高明楼和高文军也都如愿分到了自己想要的物品。在分牲口估价时,刘立本看中了一头刚满一岁的小叫驴,抓纸蛋时,那头健壮的小叫驴正好被刘立本抓到了。就连一向时运不佳的德顺老汉,也称心如愿的抓到了村里去年刚置办的那副最新式犁耙和一只怀有羊羔的大山羊,还有一架耩楼。

没分到好牲口、好农具、好耕地的社员都心知肚明,都知道高明楼和高文军私下里做了手脚,虽然都有意见,可朴实善良的村民们一向胆小怕事,都逆来顺受惯了,谁也不愿捅破这层窗户纸,更没有人愿面对面地去得罪他高明楼。满腹怨气的村民们只好背地里发发牢骚,骂上几句心里痛快痛快也就罢了。

面对村民们异样的目光,面对村民们的纷纷议论,高加林对高明楼的所作所为也知道了个一二,他对高明楼仅存的那一点敬仰一下子就灰飞烟灭了。高加林最憎恨的就是那些弄虚作假、损人利己、爱占便宜的人。别看高明楼把他扶上了高家村村主任的位置,并许诺让他再回学校教书,可高加林照样憎恨高明楼,更说不上对高明楼有什么好感和感激了。他甚至后悔了,后悔不该当这个村主任,不该和高明楼、高文军这样的滑头搅在一起。

思虑再三,高加林决定弄清真相,还村民们一个公道。

晚饭后,高加林坐在炕拦石上对圪蹴在脚地上抽旱烟的高玉德老汉说:“爸,你运气真好,抓到了这么好的一头牛犊子。”

“咱哪有那么好的运气,还不多亏了人家文军。”玉德老汉鼻子嘴里冒着烟气对自己的儿子说出了实情。

高加林往高玉德老汉身边挪动了一下身子,故意用手挠着头皮问他爸:“不是抓阄抓的吗?跟高会计有甚关系?”高加林虽然是在明知故问,可他还真不知道高文军搞鬼的细节。

高玉德老汉在鞋底子上磕掉烟锅里的烟灰,抬起头来看着高加林说:“要不文军,他刘立本能抓到那头小叫驴?你德顺爷能抓到那怀羔子的大山羊?满囤家的那头大叫驴也是文军帮的忙。”

“不都是凭运气抓的纸蛋吗?高会计咋还能帮上忙?”这下高加林是真有点不明白了,他皱着眉头请教他爸。

高玉德老汉嘿嘿笑了两声,看着高加林说:“这个容易着哩,文军写阄时不写上小黄牛,这样,抓阄时谁都抓不到。我当时抓到的那纸蛋就是个白纸条,文军拿过我抓的那纸蛋一看,就偏说我抓到了那头小黄牛,人家文军办法多着哩。”玉德老汉一语道破了天机。

高加林又问:“那分地也能捣鬼?”

“不捣鬼他高明楼和高文军能分到那么好的地段?你要不当这个村主任,咱咋能有这么好的运气?你看咱以前分的自留地,不是坡地就是地头,一块好的都没有。”玉德老汉一边思谋一边说。

高加林继续问:“这分地咋个捣鬼法?”

“团纸蛋时,他高文军提前把要捣鬼的名字留在一边,反正他有的是办法。”玉德老汉苦笑着说。

高加林接着问:“那高会计白帮忙呀。

玉德老汉有点不耐烦了,瞪了高加林一眼,没好气地说:“咋会白帮忙哩,我看见刘立本给他衣兜里塞过十块钱。”

“他高文军也太不像话了,这不明摆着弄虚作假、损人利己嘛,我找他算账去。”听了玉德老汉的话,高加林蹭地一下子站起来,一边说一边往外走。

一看高加林要去找高文军,高玉德老汉吓了一跳,他急忙站起来挡在了高加林面前,不知所措地说:“加林,可不敢这样哩,他高文军哪有那么大的胆子,这可都是高明楼的注意呀。”

“那我去找他高明楼。”高加林说着又要往外走。

听加林说要去找高明楼,玉德老汉更害怕了,他一把抓住高加林的胳膊,着急地说:“好我的小老子哩,你可不要闯这乱子呀!别说咱还分了好地好牲口,咱就是分不到好的,也要忍着这口气哩。好赖是他高明楼扶持你当上了这个村主任,你要把他惹下了,别说回学校教书,你这个村干部恐怕也当不成哩。”

“不为大伙主持公道,当这村主任有个甚用。”高加林说完,还是挣扎着往外走。

高玉德老汉生怕高加林跑出去,他用力捉住高加林的胳膊,着急地说:“娃娃,你还嫩着哩,这个时候可不敢再去惹他高明楼,咱现在还得仰仗人家哩。”

“大不了我不当这个村主任,也不去当这个民办教师了。”高加林倔强的毛病又犯了。

“加林,你不要人家巧珍了,咱惹下了村里的二能人。你要是再去惹高明楼和高文军,咱往后在高家村就没活路了。”高玉德带着哭腔哀求高加林。

听了他爸的哀求,高加林的火气更大了,他气呼呼地说:“我就不信他高明楼有那么大的牛皮,别人怕他我偏不怕他,我倒要看看,他怎个不让咱活法。”

“好我的娃娃哩,你爸说的对着哩,要不高明楼压服着,他刘立本还不跟咱算完哩。”看高加林根本不听他老子的劝说,加林妈也急忙过来劝说高加林。

高加林用力挣脱了他爸抓他的手说:“你们不用管,我今天非得给村民们主持这个公道。“高加林说完,就要往外跑。

加林妈哭着说: “好我的娃娃,就听你爸的话吧,你要是再犟,妈就给你下跪呀。”看高加林真要往外走,加林妈上前捉住加林的一条胳膊,就要下跪。

“妈,你起来,我听你的……”看着他妈那泪流满面的可怜相,高加林妥协了。为了不让父母亲再为自己操心,高加林只好打消了为村民们主持公道的念头。为此,高加林自责内疚了好一阵子。

                        待续——

这次分配耕地,高家村预留出了十亩好川地作为村里的机动用地。这十亩地虽不是村里最好的土地,可这块地离村子较近,离水源也近,地块又大又平整,耕种犁耙都很方便。高明楼计划将这块地暂时承包给劳动力多的家庭,承包费临时作为村里的办公经费。等高加林当上民办教师以后,就从这块地中量出两亩给高加林,算作他当民办教师的一部分报酬。紧挨着这十亩地的东侧,有两块好川地,一块是六亩半,另一块是四亩。这两块耕地地面平整,土壤肥沃,离水源近,离村子也不太远,还靠路边。这样的好川地一年能种两茬庄稼,一茬麦子,一茬玉米,一亩地的收成能顶上五亩山坡地。这两块最好的川地虽不是村里的机动用地,可村民们谁也没分到一厘一毫,高明楼做主把这两块地分给了村干部和当民办教师的刘巧玲。作为新上任的村主任高加林,就享受到了这个待遇,分到了两亩最好的川地,和高文军、刘巧玲的待遇一样。刘二柱和梁满囤的待遇一样,一人一亩好川地,高明楼分了两亩半。

不知是天意还是故意,高加林和刘巧玲两人平分了那块四亩的好川地,两家成了地邻。

初冬的黄土高原本应是农闲时节。往年的这个时候,村民们在村里修修农具、统一挖挖各家的粪坑、铺垫一下架子车路,村里有时也会安排社员出山挖挖地畔、开点荒地,但出山劳动的人很少,一早一晚,空旷的山野里几乎不见个人影。

从分田单干以后,全村人的积极性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来了,从早到晚,满山川都是劳作的身影。有开荒扩地的,有耕地耙地的,有挖地畔刨地头的,有平整土地的,有为冬小麦松土保墒的,还有放羊的拾粪的。就连以前从不出山劳动的懒婆姨、懒汉二流子也开始出山劳动了,高家村很难再找出一个闲人来。

分田单干后的这段时间,全村人中最美气的就属高玉德老汉了,他不光称心如意地抓到了那头小黄牛,分到的山地川地也都称心如意。儿子当上了村主任,他家又多分了两亩肥得都快冒油的好川地,这么多好事一下子砸在老实本分的玉德老汉头上,都快把他砸晕了。

在以前,村里人见了玉德老汉,顶多也就打上一声招呼,有的人连声招呼也不打。自从高加林当上了这个村干部,就连村会计高文军见到玉德老汉也会恭恭敬敬的为他敬上一根纸烟。

高加林这段时间的心情也好多了,他虽对高明楼、高文军有一定的成见,但基本上没影响到他的情绪。分地分牲口的那几天,高加林是从早忙到晚,一点都不觉得累,忙的那是不亦乐乎。分完了耕地、牲口和农具,高加林也和村里人一样,起早贪晚地出山劳动。他爸为冬小麦松土保墒,干 一些苦轻的活。高加林就在山上刨挖地头,平整坡地,开垦荒地,专拣苦活重活干。

这天午后,高加林正在山上拼命劳作的时候,德顺老汉找高加林来了。

德顺老汉肩上扛着鐝头,不急不忙地来到高加林劳动的地畔上,冲高加林招招手说:“加林,你来一下,我想给你说个事情。”

听到德顺老汉的声音,正在刨地的高加林抬起头用手拄着鐝头,说:“德顺爷,有啥急事?你还跑这来找我。”

德顺老汉把扛在肩上的鐝头撂在地头,点上一锅旱烟边抽边说:“加林,我从这路过,见你在这挖地畔,就拐了过来。”

“德顺爷,你的地都刨挖完啦?”高加林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疑惑地问德顺老汉。

德顺老汉抽了一口旱烟,鼻子嘴里冒着烟气说:“我就两亩多地,半亩川地和半亩山地是冬小麦,前山那一亩山地犁过了,还有半亩多荒地,就在这山后。我刨挖了还不到一半,这鐝把就断裂啦。”德顺老汉说完,用手指了指撂在地上的镢头。

“德顺爷,你想跟我说啥事情?”高加林掏出烟卷点上,用力抽了一口,又问德顺老汉。

德顺老汉看着高加林笑了笑说:“加林,不有这句话嘛,‘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你看咱这冬小麦的底肥都不足,山地又这么贫瘠,光靠一点化肥不会有好收成。我想趁现在还没上冻,咱俩能不能合伙进城拉几车茅粪。”

“德顺爷,这队里的牲口、粪车都分啦,咱拿甚去拉粪?”高加林说完,冲着德顺老汉笑了笑。

德顺老汉从他白胡子中间的嘴里拔出旱烟袋,看着高加林说:“加林,这个你甭管,就说你去还是不去?”

“这……这……”高加林吭哧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德顺老汉猛吸了两口旱烟,把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两下,生气地说:“我就知道你小子不肯去,你怕进城碰上熟人,嫌丢人。”

“德顺爷,我、我……”高加林一时还真不知该怎样回答德顺老汉。说句心里话,这个时候别说让高加林进城去掏粪,就是让他进城空走一趟,他也不想去。

德顺老汉长长叹了一口气,黑着脸说:“加林呀,咱是农民,根就得扎在土里,进城拉趟茅粪,又不是去偷去抢,有啥丢人的?你还写文章说劳动光荣哩,原来你是在唱高调哩。”

见德顺老汉生气了,高加林赶忙笑着说:“德顺爷,你听我说嘛,我不是嫌丢人。”被德顺老汉这么一说,高加林就像个犯了错误的孩子,脸红红的,低着头站在德顺老汉面前,说话也没有了底气。

“加林,你小子啥也甭说了,我老汉还想沾你点光哩,没想到我看错你了。”德顺老汉说完,扛起撂在地上的镢头,拧转身就走。

            待续——


其实,德顺老汉要想找个人合伙进城拉几车粪,顺便说一声,谁都愿跟他去,可德顺老汉还是想着帮加林家一把。

看德顺老汉气呼呼地走了,高加林心里很是矛盾,他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说:“德顺爷,你甭生气,我跟你去。”

德顺老汉生气是故意装出来的,他并没有真生气,他跟高加林使的是激将法。

“你真能去?不是哄我老汉哩。”德顺老汉停住脚步回过头来问高加林。

高加林冲德顺老汉做了个鬼脸,笑着说;“德顺爷,我怎敢哄骗你哩,说去就去!”

“这才是个好娃娃哩。我回去炒上二斤黑豆,把满囤家的那头大叫驴好好喂一下,咱今晚头半夜进城,天亮之前就能回,保证不让你碰上半个熟人。”德顺老汉知道加林不愿进城拉粪的原因,他把进城的时间早就想好了。

高加林笑着说:“德顺爷,就听你的。你先回,我把这地头挖完就回。”高加林说完,又抡起了鐝头。

“加林,那我先回去做个准备,你记着到时候穿上棉袄,后半夜天气凉着哩。”德顺老汉叮嘱完高加林,拧转身回家去了。

德顺老汉虽然把进城拉粪的时间安排在了夜间,高加林心里还是很麻乱。他这次不愿进城拉粪,并不完全是怕在城里碰上熟人。这次进城拉粪,如若再碰上克南妈,他高加林绝不会躲避了,也不会再感到丢人,他会大大方方站在克南妈面前跟她打招呼,并告诉她自己现在又成了农民,是进城来拉粪的。高加林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让克南妈难堪,也不是为了博取别人的同情,他是想让别人看到自己坚强的一面:他高加林虽然也是一个农民,可他不仅在顺境中能够生存,在逆境中也不会倒下。作为农民的他不仅能伸能曲,也能顶天立地,谁也别想看不起农民,农民不丢人。

上次进城拉粪时,高加林还没在县城工作过,除了怕碰上高中时的同学,并没有其他的顾虑。他现在刚离开县城不久,并且在县城丢了工作还失去了爱情,县城虽留有他美好的回忆,可那毕竟是他的伤心之地。这段时间,经过繁重的体力劳动,随着时间的流失,高加林受伤的心灵刚刚得到一丝慰藉,他怎忍心再去触碰这块还未痊愈的伤疤?再一个就是上次进城拉粪时有巧珍的陪伴,有自己心爱的人在身边,就是再累再苦再委屈,高加林心里也会感到幸福和甜蜜。可这次进城拉粪,只有德顺老汉他们两个人,心爱的巧珍再也不会陪伴他了。

快到半夜的时候,高玉德老汉把德顺老汉叫到他们家,让加林妈给德顺老汉和加林一人煮了一碗热汤面,还给德顺老汉烫了二两老白干,这酒还是加林二爸夏天回来时带来的,加林爸一直没舍得喝。吃完热汤面,加林妈从箱子里翻找出玉德老汉的一件羊皮坎肩,硬逼着加林穿上,又把新买的两节一号电池装进手电筒,打开电门,才让高加林拿着手电,跟在德顺老汉身后走出了窑洞。

在加林家硷畔下面的架子车路上,高加林帮着德顺老汉套好驴车,把粪勺、粪担和扫帚都装在了车上。德顺老汉坐在车辕左侧,他把自己用麦秸杆编的草墩递给加林,让加林把草墩垫在屁股底下,坐在了车辕的右侧。德顺老汉扬了扬右手,“嘚儿”一声,梁满囤家那头健壮的大叫驴迈开四蹄,撒着欢向前奔去,驴脖子上的铜铃发出一串串悦耳的丁零声。

黄土高原初冬的夜晚,最低气温已接近冰点,高加林虽穿上了他爸的羊皮坎肩,可还觉得浑身冷飕飕的。坐在德顺老汉身边的高加林把羊皮坎肩裹紧了一些,抬起头来看了看前方,又把目光转向了天空。晴朗的夜空深邃无垠,没有一丝云彩,亮晶晶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就像刘巧珍的眼睛一样明亮。一想到这,高加林马上低下了头,他不敢再看天空,因为看到天上的星星,他就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刘巧珍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第四章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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