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741年，蚡冒去世，熊通（芈通）杀死楚君蚡冒儿子自立。弑君篡位，在讲究周礼的周王国，可是大逆不道之事。此后，在长达30年的时间里，传统史书中都没有楚国的子言片语记载。然而，公元前710年（鲁桓公二年），《左传》却突然冒出一条记载，郑庄公与蔡侯在邓（河南郾城东南）会面，“始惧楚也”！郑庄公在东周江湖上，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不但多次击败宋国、卫国等等强国，更是在长葛一举击败周王室的讨伐郑国联军，天下闻名。熊通执政前30年都默默无闻，第31年陡然让郑庄公这样的“小霸”都胆寒不已，楚国这些年到底干了些什么，令中原诸侯如此侧目而视？《史记》记载，仔熊渠时期，楚国就已经占领了江汉之间的广大地域。他曾立长子为勾亶王，次子为鄂王，少子为越章王。可见，楚国领土在熊渠时期就已经在南阳盆地鹤立鸡群。 熊渠 但即便如此，熊通弑君自立之时，南阳盆地的形势对楚国而言，依然十分严峻。 厉、宣二代周王，为彻底征服淮夷，加大了对南阳盆地的征服力度。周厉王将噩国消灭，掌控了南阳盆地进出中原的门户；周宣王大力向南阳盆地分封诸侯，南申国、以随国为首的汉阳诸姬等等诸侯，可能都是宣王时期分封。 周厉王灭鄂国（噩国） 周王室对南阳盆地的经营如此重视，首要监控对象，显然包括桀骜不驯的楚国。 早在周昭王时，周王室就曾横跨汉水，远征楚国；周宣王时，为确保征服淮夷时无后顾之忧，又再次讨伐楚国。周王室的这两次讨伐，对楚国都是沉重的打击。特别是宣王时期的讨伐，使得楚国直到熊通弑君篡位之前，都惧于周王室实力，不敢跨越汉水，随意侵伐南阳盆地内的其他诸侯国。 屡遭周王室打压，整个盆地内还星罗棋布地散布着众多小国，很多还是周王室特意分封来监控的诸侯国——如此险恶环境之下，楚国要想脱颖而出，确实非常艰难。 南阳盆地形势图 然而，周王国形势的突然变化，却给楚国提供了机遇。 公元前771年，西申国联合犬戎入侵渭河平原，杀死了周幽王，西周覆灭；随后不久，东虢公姬翰拥立幽王弟姬余臣为王；公元前762年，晋文侯姬仇从西申国迎立姬宜臼为王，是为周平王；公元前763年，郑武公灭胡国，将中原通往洛阳平原的各条要道控制在手，为平王东迁创造了安稳的政治环境；公元前759年，平王东迁；公元前750年，晋文侯杀死携王姬余臣，东周江湖从此进入“一王”时代。 犬戎灭西周 看到周王室由混乱慢慢稳定，楚国有一人暗暗着急起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楚君蚡冒之弟熊通。 楚国大发展的时代，都是周王室陷入衰退的年代。 周王室自公元前771年陷入混乱，直到公元前750年才稍微安定下来。周王国二十余年的权力真空期，楚国却没能抓住机会，默默地在一旁“打酱油”，白白浪费了众多发展良机——万一周王室再度强大，楚国再想要发展壮大，可就千难万难了！ 公元前741年，兄长蚡冒去世。迫不及待的熊通立刻杀死侄儿，自立为君。然而，此后长达30年的时间里，在传统史书中，楚国都没出现在历史舞台上，显得是默默无闻。可是，在公元前710年，春秋小霸郑庄公与蔡侯会见时，陡然间就“始惧楚也”——这31年的时间里，熊通究竟做了什么事，让曾经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霸”郑庄公都胆寒起来？ 熊通 熊通执政之后，所做的第一件大事，就是改革分封制。 《左传·庄公十八年》：“初，楚武王克权，使斗缗尹之。”说的是熊通攻克权国后，不再采取分封形式，而是派出县尹来管理，改“权国”为“权县”。 这可是一项革命性的制度创新！ 楚国祖上，与周王国一样，采取的是分封制。《史记·楚世家》记载，熊渠时期，封三子于“江上楚蛮之地”，分别为越章王、句亶王、鄂王。可见，楚国也采纳了周人“授民授疆土”的分封制，以控制其占领区。作为深受周王室影响的诸侯国，楚国沿袭周王国的分封制，也是自然而然之事。 然而，熊通却是位不拘于传统、具备雄才伟略的卓越领袖。 西周的灭亡，表面上看，是犬戎攻入镐京，外族入侵所致。但是，西周灭亡的根因却不是犬戎，而是分封制。分封制下，周王畿土地长期分封给亲戚故旧，致使周王室直辖土地越来越少，中央集权实力每况愈下，犬戎人才能有机可趁，一举而攻入渭河平原，杀死周幽王，灭了西周。 从西周灭亡的教训中，熊通深刻地认识到了分封制的弊端。为加强中央集权，他改革创立了县制。“权县”，不但是楚国第一县，更是春秋第一县。县制与分封制的最大不同，就是县邑的长官是由君主任命与撤销，县尹的职位不能由一家人世世代代永续继承。所以，斗缗作权县县尹，后来叛乱，被楚武王杀死，改任阎敖；阎傲后来失职，又被楚文王杀死。这种县制的创立，显然摆脱了分封制弊端，极大地加强了楚国的中央集权。 改革实施了县制后，在楚武王的执政生涯中，很少受到国内分权势力的制衡，他就能集中楚国之力一致对外，为楚国的迅猛发展奠定了稳固的政治基础。 熊通的前三十年，不但创立了县制，还不停地在南阳盆地纵横捭阖、扩张势力范围。熊通与占据汉水交通要冲的巴国（今湖北襄樊附近）结为同盟，又与处在南阳盆地北部的邓国联姻，娶了邓曼为夫人。从巴国到邓国，楚国势力范围不断向南阳盆地以北扩张。 北上道路打通之后，熊通突然干出了一件令周王室都震惊不已的大事。 《诗经·国风·王风》有一首“扬之水”： 扬之水，不流束薪， 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申， 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扬之水，不流束楚， 彼其之子，不与我戍甫， 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扬之水，不流束蒲， 彼其之子，不与我戍许， 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 “水流湍急的溪流，浅得无法漂移束薪；家乡的妻子啊，无法与我共同守卫申国（甫国、许国）。思念她啊思念她，何年何月才能把家还？”——“扬之水”，《毛诗正义》中注解说：“言周人者，时诸侯亦有使人戍焉，平王母家申国，在陈、郑之南，迫近强楚，王室微弱，而数见侵伐，王是以戍之。”周平王的母家，应该是西申国而不是南申国。在历史上，西申国与南申国长期为学者所混淆，因而此处说南申国为周平王母家不太准确。但是，南申国扼守南阳盆地通往中原的门户，却是楚国向中原扩张势力的必由之路。楚国对南申国发起攻击，周王室当然会感受到巨大威胁，因而特地派出军队驻扎甫国（河南南阳市西）、南申国（河南南阳）、许国（河南许昌东）进行防御。 《今本竹书纪年》记载：“（周平王）三十三年，楚人侵申；三十六年……王人戍申。”周平王三十三年（公元前738年）和三十六年（公元前735年），即楚武王三年和六年。楚武王熊通刚刚弑君篡位后不久，就迫不及待地想冲出南阳盆地，所以才会不停地派兵攻打甫国、南申国。周王室认识到楚国的巨大威胁，不得不派出重兵驻扎在上述诸国，以阻止楚国的肆意扩张。 然而，楚国对外扩张的势头，不会一两年就消停，更不会因为有弑父嫌疑的周平王出面就望而却步。在熊通率领之下，顽固的楚人一次又一次地向中原发起愈来愈强大的攻势。由此，王室戍卒被迫长年累月地离乡背井，无法回家休息，这才引发了“扬之水”的抱怨。 创立县制以增强中央集权，不断向南阳盆地北部扩张势力，这就是熊通弑君篡位前30年所做的两件大事。直到公元前710年，楚国越来越强大的攻击，让不可一世的“小霸”郑庄公都感到胆寒，“始惧楚也”！王室军队的驻防地，也由南阳盆地的甫国、申国，延伸到洛阳平原周边的许国。中原势力对楚国的防守越来越力不从心，楚国突破南阳盆地之日，已是近在咫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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