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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龙祥:针灸文献的源流、种类、性质与价值

 XIEXINI 2018-03-16


黄龙祥:知名中医学者,中国中医科学院首席研究员。


原始文献与间接文献
循证医学重证据,证据学上根据证据的来源分为原始证据和传来的证据两种。同样针灸文献根据其来源也可分为原始文献与间接文献两大类。证据学上事实的认定重原始证据,文献研究重原始文献。因为间接文献,即经过传抄、转述、加工等手段而形成的第二手资料。事实经过中间环节之后可有被扭曲、失真、冗余、丢失等现象。关于文献研究注重原始文献的重要性从以下两个典型实例可以得到充分的体现:
例之一
暴喑气哽,取扶突与舌本出血。(《灵枢》)
扶突主暴喑气哽与舌本出血。(《明堂经》)
暴喑气哽,取扶突与舌本出血。喑不能言,刺脑户。(《甲乙经》)
舌本出血,喑不能言,刺脑户。(《外台秘要》)
以上“暴喑气哽,刺扶突与舌本出血”出自《灵枢·寒热病》,原本是取“扶突”、“舌本”(风府穴别名)二穴治疗“暴喑气哽”,《明堂经》编者将此条原文未作相应的处理,直接归于“扶突”穴主治,后人多将此理解为扶突穴治疗“暴喑气哽与舌本出血”两个病症。及至唐代王焘从《甲乙经》辑录《明堂经》经穴主治时,又误断句,将前半条主治文字与后一条文字相混,皆归于“脑户”穴主治。类似这样的错误,如果不明文献的原始出处及其流传,根本无法发现。
例之二
人年三十以上,若灸头不灸三里穴,令人气上眼暗,所以三里下气也。(《千金翼方·针灸》)
人年三十以上,若不灸三里,令人气上眼暗,所以三里下气也。(《外台秘要方·明堂》)
三里:凡人年三十以上,不灸此穴则热气上冲,眼目无明。(《杨氏家传针经图》)
《外台》云:凡人过三十以上,能灸此穴,则热气下,眼目增明。(《针方六集》)
一云小儿忌灸三里,三十外方可灸,不尔反生疾……。《外台·明堂》云:人年三十以外,若不灸三里,令气上冲目,使眼无光,盖以三里能下气也。(《类经图翼》)
《外台秘要》云:人年三十以后,宜灸三里,令气上冲,可无失明之患。故云“人过三旬后,针灸眼重光”。(《循经考穴编》)
小儿忌灸,恐眼目不明,惟三十以外方可灸之,令眼目光明也。(《医宗金鉴·刺灸心法要诀》)
唐以后这句话的引用频率非常高,但无一书是直接引自《千金翼方》,而皆直接或间接转引自《外台秘要方》卷三十九。由于传世本《外台秘要方》所录《千金翼方》此条原文时,于“不灸三里穴”前脱漏了“灸头”两个关键字,而大失原文本义。宋以后则越传越离谱。另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诸书直接或间接引录的《外台秘要方》文字多少都有些发挥,而很少直接抄录原文。这也提示,古人引书方式灵活性较大,并不严谨。所以我们在引用史料时,一定要溯流讨源,在现存文献中查明其最早的出处,一般情况下应引用最早载录该条史料的文献。
腧穴文献的源流
要研究文献的价值,必须先确定其“原始文献”或“间接文献”性质,而要准确地确定原始文献和间接文献,从而确定其不同的证据等级,必须首先搞清源流,要做到这一点,必须穷究传世的所有针灸文献。
根据对现存所有古代腧穴文献的系统考察发现,其源头文献可以分为四大支:第一支《黄帝明堂》,第二支宋以前以甄权《明堂》为主的诸家“明堂”;第三支金元窦太师《针经》;第四支明代高武《针灸聚英》。其中第一支《黄帝明堂经》原书已佚,其佚文主要保存于《黄帝内经明堂》(残存第一卷)、《针灸甲乙经》《外台秘要·明堂》《千金要方·孔穴主对法》《医心方·明堂》等文献中。第二支原文献也佚,其佚文主要保存于《千金翼方·针灸》《外台秘要·明堂》《太平圣惠方》卷九十九。第三支主要保存于《杨氏家传针经图》(现存有甲本、乙本两种版本,以甲本质量为好)、《针灸玉龙经·玉龙歌》(腧穴注文)、《奇效良方》(仅辑录有奇穴主治)、《大本琼瑶神书》《针方六集》《循经考穴编》等文献。最后一支《针灸聚英》经《针灸大成》的传承,对后世乃至现代针灸学教材均产生了十分深远的影响。
经过系统考察,对于以上四支腧穴文献所载经穴主治经验成分有以下初步的判断:
第一支《黄帝明堂经》,主要来源于汉以前针灸治疗的针灸方,其中绝大多数出自单穴方。《内经》中所载有关病症治疗的针灸方主治几乎均被《明堂经》编者所辑录,而且辑录时基本上保持了原文的完整性。这一点从前引之《内经》与《明堂经》委中穴主治的比较中,可以看得很清楚。
这一支的主要问题是:由于出自诸家文献,对于多穴方主治的处理、“同名穴的辨识”以及“无穴名经穴的辨识”存在着程度不同的问题。这一支文献经《外台秘要》,特别是《铜人腧穴针灸图经》的转引,对后世影响较大。
第二支甄权《针经》,所载腧穴主治临床实践成分极高,而且在内容上不但对于经穴主治症的描述非常细致,而且对于具体针灸方法、疗程、针灸间隔时间以及针与灸的不同适宜症等针灸基本问题论述都极为详细,有很高的临床指导价值,其中的科学内涵已逐渐为医学界所重视。经过考察还发现,甄权《针经》佚文中的经穴主治与甄权《针方》之间有极高的相关性,这也从另一方面提示:甄权《针经》多出自其临床经验的总结。而且由于出自一家经验之总结,不存在“同名异穴”等辨析问题。但由于所总结的经穴主治多出自多穴方主治,故针对性不如《黄帝明堂》强。这一支文献所载之经穴主治经《太平圣惠方》,特别是《铜人腧穴针灸图经》的传承,对后世影响较大。
第三支窦太师针灸,经与同时代的《针灸集要》《盘石金直刺秘传》《玉龙歌》等针灸治疗文献对照,发现它们有较高的相关度,提示这一支文献所载之经穴主治也主要出自临床经验的总结。与前二支不同的是,这一支文献载录了较多的经外穴主治(《奇效良方》《针方六集》所辑之奇穴均出于此书)。但由于此书未曾刻板,现仅有手抄传本《杨氏家传针经图》,另有《大本琼瑶神书》《循经考穴编》《奇效良方》(仅辑录奇穴部分)、《针方六集》辑录有该书的少量内容。故对后世影响不广。
第四支《针灸聚英》的的腧穴主治,经考察除五输穴内容辑自《针经节要》(出自《铜人腧穴针灸图经》),另有少量内容辑自《针经摘英集》《洁古云岐针经》和李东垣针方外,主要辑自《针灸资生经》(本身就是二次文献),也就是说这一支并非源头文献,但其通过《针灸大成》的传承对于现代腧穴主治的影响很大,故一并列出,以考明现代腧穴主治的源流。
《针灸聚英》之所以能对后世乃至现代经穴主治产生很大的影响,一个重要的因素在于明以后一直到现代的 400 多年间,人们只知《针灸聚英》所载经穴主治较明以前有很大的发展,却始终不知其这些“发展”从何而来。本次通过反复细致地考察,终于揭开了这个谜底:高武当年除了见有一本《铜人腧穴针灸图经》的节本——《针经节要》外,没有腧穴专书可供参考,其腧穴主治主要从宋代王执中《针灸资生经》一书中辑出。试以手阳明经穴“下廉”穴为例说明如下:
手下廉穴主治
主眼痛。溺黄。(《黄帝明堂经》)
治头风,臂时痛。溺黄。(《铜人腧穴针灸图经》)
主飧泄;劳瘵;小腹满;小便黄;便血;狂言;偏风,热风,冷痹不遂,风湿痹;
小肠气不足,面无颜色,痃癖,腹痛若刀刺不可忍;飧泄,腹胁痛满,狂走,侠脐痛,
食不化,喘息不能行;唇干涎出,乳痈。(《针灸聚英》)
从以上列举文献可以看出,《针灸聚英》所载手阳明经“下廉”穴主治病症远远多于明以前文献记载,那么如此大的“发展”又是如何产生的呢?全部辑自《针灸资生经》一书:
肝俞(见咳逆)、小肠俞(见便赤)、蠡沟、照海(见疼)、下廉(见飧泄)、丘墟(见腋肿)、中都(见肠鸣)治小腹痛(《铜》)。(《针灸资生经·小腹痛》)
下管(见腹胀)、胃俞(见虚损)、脾俞、下廉(见飧泄)治羸瘦。(《针灸资生经·劳瘵》)
太溪(见伤寒无汗)、兑端(见渴)、阴谷(见腹胀)、下廉治溺黄。(《针灸资生经·小便五色》)
复留、太冲等(并见痢)、会阳(见泻)主便血(《千》)。下廉、幽门(《明》同)、太白(见吐泻)治泄利脓血(《铜》)。(《针灸资生经·便血》)
下廉治狂言(见惊)。(《针灸资生经·癫狂》)
下廉疗偏风,热风,冷痹不遂,风湿痹。(《针灸资生经·身寒痹》)
下廉疗小肠气不足,面无颜色。灸小肠气,痃癖气发时,腹痛若刀刺不可忍者,并妇女本藏气血癖,走疰刺痛,或坐卧不得,或大小便不通,可思饮食。于左右脚下下第二指第一节曲纹中心各灸十壮,每壮如赤豆大。(《资生经·肾虚》)
上廉治飧泄,腹胁痛满,狂走,夹脐腹痛,食下化,喘息不能行。(《资生经·胸胁痛》)
下廉治唇干涎出。(《铜》见飧泄)。(《针灸资生经·口舌干苦》)
下廉主乳痈。(《针灸资生经·乳痈》)
而《针灸资生经》腧穴证治又是辑自《千金要方》《铜人腧穴针灸图经》《太平圣惠方》。经逐条考察,《针灸聚英》手“下廉”主治症中“飧泄”、“小腹满”、“狂言”、“唇干涎出”诸症原见于《铜人腧穴针灸图经》足“下廉”主治症;“偏风,热风,冷痹不遂,风湿痹” 原见于《圣惠方》足“下廉”主治症;“乳痈”原出于《千金要方·孔穴主对法》足“下廉”穴主治;“飧泄……喘息不能行”原出于《铜人腧穴针灸图经》足“上廉”主治症;“小肠气,面无颜色”原出于《太平圣惠方》卷九十九足“下廉”穴主治;“痃癖,腹痛若刀刺不可忍”为奇穴所主,更与“下廉”不相干。
也就是说,《针灸聚英》所载手阳明经穴“下廉”主治症中除“小便黄”一症出自《铜人腧穴针灸图经》手“下廉”穴主治外,其他各条均系足“下廉”、足“上廉”以及与“下廉”、“上廉”均无关的奇穴主治症。这些与手“下廉”穴不相干的主治症多被明以后乃至现代针灸学教材所承袭。
高武的错误还在于对《内经》原文的误解、对《千金要方·孔穴主对法》体例的误解;以及对于“母子补泻”的特殊理解而将《灵枢·经脉》所载之经脉病候抄于有关十二经五输穴主治中,所有这些错误使得《针灸聚英》一书所载之经穴主治远远多于明以前文献。
或许有人会问,高武怎么会犯如此多的不可思议的错误呢?其实并非不可思议。因为,第一,《针灸资生经》的体例极为复杂(详见下文);第二,古书没有标点,且《针灸资生经》各条文字接排不另起行,断句非常困难;第三,高武当时手边没有腧穴专书,“同名异穴”的辨识非常困难。
而我们更多思考的是,为什么《针灸聚英》经穴主治中如此多的严重错误,在近 400 年的时间内都没有被发现?如何从根本上避免这类错误的发生?我们的答案是,一定要注重对文献源流的考察,理清文献传承的脉络,尽可能地采用源头文献。而要做到这一点,没有任何捷径可走,只能老老实实,扎扎实实地对现存所有针灸文献(包括综合性医书中的针灸部)进行从源到流的梳理。只有这时才谈得上“去伪存真”、“正本清源”。
除了上述 4 支主干外,宋代《铜人腧穴针灸图经》新增有 13 条主治,《医学入门·治病要穴》(其“经穴起止”篇所载之经穴主治多传《西方子明堂灸经》之误,不可用)、《类经图翼》也辑录少量其他来源的腧穴主治,皆可视为源头文献采用。
 腧穴文献的种类与体例
古代传统腧穴书多以穴名为目,罗列主治病症、刺灸法等,在形式上很象本草书。本草书所载之中药主治形式有二种,除了人们所熟知的以《神农本草经》为代表的以“药名”、“药性”、“主治”、“禁忌”等项详细记述各味中药的内容外,还有一种即自六朝陶弘景《本草经集注》始,历代本草书多在总论中具列“治病通用药”,即以病名为纲,将治疗某一病症的药名一一列出,而各论中则以药名为纲,详列药物主治等内容,前后呼应,相辅相成,极大地方便了临床医生临证时遣药处方。古代腧穴文献中也有与本草文献第二种性质相同的文献类型。早期的如唐代孙思邈编《千金要方》时,作《孔穴主对法》一篇载于卷三十,以病症为纲,类编腧穴主治,其意义与本草书中的“治病通用药”相仿,但孙氏在编写体例上有明显的不足之处,而且在取材上基本只采自《黄帝明堂经》一书。之后宋代王执中仿孙氏《孔穴主对法》之例,将《铜人腧穴针灸图经》《太平圣惠方》《千金要方》三书所载腧穴主治症均按病症排列,并以互见的方式较好地解决了保持原文的完整性与引录条文的重复性之间的矛盾,无论是在体例上,还是取材上都较《孔穴主对法》更胜一筹。篇末还多以按语的形式,附录大量的验方、医案,颇切合临床实用,这是《针灸资生经》一书的最大特点,也是此书深受广大针灸临床医生喜爱的重要因素。
遗憾的是,无论是孙思邈的《千金要方·孔穴主对法》,还是王执中的《针灸资生经》所集腧穴主治多被后人误作针灸方,从而使这一在腧穴书编纂体例上的新尝试,未能在针灸腧穴专书中继承和完善,以至于在中国历史上从未产生过一部与宋、明本草学著作体例相类似的腧穴学专著。
更令人遗憾的是,由于以上二书体例复杂,后人每多误解而错引。唐以后腧穴文献所载之经穴主治错误中有不少正由此而生。为避免类似错误的出现,以下试简析此二书的体例:
1
《千金要方·孔穴主对法》体例
孙思邈在编《千金要方》第三十卷“孔穴主对法”时,将黄帝《明堂经》及少量其他针灸书的腧穴主治内容重新编排,即将原书中主治症相近的数条文字合编为一条,但数穴下所列主治病症一般为第一穴的主治原文。例如:
中冲、劳宫、大陵、间使、关冲、少冲、阳溪、天髎主热病烦心,心闷而汗不出,掌中热,心痛,身热如火,浸淫,烦满,舌本痛。
该条中所录主治病症,实为第一穴“中冲”的主治原文,而“劳宫”等七穴的主治症只与该条病症中某个,或某几个病症相同或相近。经逐条考察,除极少数例外(不能排除错简与脱文等因素的干扰),通篇皆此例,特别是穴名越多,主治病症越长的条文。这一体例非常特殊,故唐以后所有引录《千金要方》该篇原文的医家无一人能识别,所有采用“孔穴主对法”的古今医家都出现了错误,其中出错最多的,要数宋代《西方子明堂灸经》一书和明代的《针灸聚英》,只是前者的错误除了被明代《医学入门》承袭外,对后世影响很少,而《针灸聚英》对明以后乃至现代针灸学教材皆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要彻底纠正这类错误,必须追溯到《千金要方·孔穴主对法》。
2
《针灸资生经》体例
在现存针灸古籍中,当数《针灸资生经》一书的编、刊体例最为复杂,而现存本卷首却未载任何“凡例”或“序例”,影响了人们对该书的理解,降低了该书的实用价值。例如该书卷三至卷七病症治疗篇正文主要采自《千金要方》《千金翼方》《圣惠方》《铜人腧穴针灸图经》,其中引《千金要方》腧穴主治原文前均冠以“主”字;引《圣惠方》文前冠以“疗”字;引《铜人腧穴针灸图经》文前则冠以“治”字。以这种直观的方式区别腧穴主治原文的不同出处,是一种非常实用的标示引文出处的方法。如果不掌握这一规律,便很难判定《针灸资生经》的引文出处。此外,该书的刊刻体例也很复杂,若不能一一归纳,则根本无法读懂原书。也正因为不明该书复杂的编纂与刊刻体例,后人多将这种特殊形式的腧穴主治误认为针灸方。
正如考察中药主治不会采用“治病通用药”这一类型的文献一样,考察经穴主治,也不必采用“孔穴主对法”这一类型的文献,更不能采用《西方子明堂灸经》这类了除了错误信息之外,没有任何新内容的文献。
腧穴文献与治疗文献
相对于方药的本草文献和方书文献,针灸有腧穴文献与治疗文献(针灸方)之分。从古至今人们极少混淆本草与方书这类不同的文献,然而对于针灸腧穴文献与治疗文献至今常有混淆。不少人将《针灸甲乙经》辑录《明堂经》的腧穴主治条文、《千金要方·孔穴主对法》《针灸资生经》视为针灸方。造成这种混乱的主要原因在于:第一,腧穴文献与针灸治疗文献之间存在着交叉现象;第二,第二种类型的腧穴文献在传抄过程中,形式逐渐向典型的针灸方的形式演变,以至人们难辨其真面目。
1
腧穴文献与针灸治疗文献的交叉现象
如前所述,中国第一部腧穴经典《明堂经》中的腧穴主治即主要从针灸方中归纳而成,尽管转变后的腧穴主治多已脱去针灸方的原形,但也留下了一些由针灸方脱胎而来的痕迹,甚至还保留了一些针灸方的旧貌,例如:
胞中有大疝瘕积聚,与阴相引而痛,苦涌泄上下出,补尺泽、太溪、手阳明、寸口,皆补之。
胸中膨膨然,甚则交两手而瞀,暴瘅内逆,刺经渠及天府。
喉痹,胸中暴逆,先取冲脉,后取三里、云门,皆泻之。
身懈 ,寒,少气,热甚,恶人,心惕惕然,取光明及绝骨、跗上临泣立已。
不难看出,以上几方乃直接抄录早期文献中的针灸方原形。
在《太平圣惠方》第九十九卷《针经》及第一百卷《明堂》中还可见到更加典型的针灸方原形,其中第一百卷末所载之《小儿明堂》则几乎悉为灸方。
另一方面,针灸治疗文献中也常常可见到典型的腧穴主治条文,例如唐代孙思邈《千金要方》辑录了大量唐以前的针灸方,其中也录有少量典型的腧穴主治条文,例如卷十第六篇所载四首形似针灸方的文字即出自《针灸甲乙经》。
《千金翼方》卷二十六至二十八针灸证治多见于《千金要方》,然亦载录较多甄权《针经》腧穴主治,如所载“治猥退风偏风半身不遂法”下除最后一条外,皆出于甄权腧穴书。如此针灸方与腧穴主治杂处一篇,后人多不能分辨。
2
由腧穴证治到针灸方的演变过程
有时针灸腧穴主治以一种近似针灸方的形式出现,例如《针灸甲乙经》中的腧穴证治即属此例。
宋代王执中仿孙思邈此例,将宋以前腧穴专书、专卷《千金要方·孔穴主对法》卷三十、《太平圣惠方·针经》卷九十九、《太平圣惠方·明堂》卷一百、《铜人腧穴针灸图经》诸书中之腧穴主治悉以孙氏“孔穴主对法”形式重编,并按病症加以分类。至明初《普济方·针灸门》针灸证治内容主要抄自《针灸资生经》,但在抄录时将王执中原书“穴名在上,病状在下”的形式改成“病状在上,穴名在下”的形式,从而使得在形式上更近于针灸方。而最后将《普济方》辗转抄录的大量腧穴证治内容潜移默化为针灸方者系稍后的《神应经》一书。该书所载针灸证治内容从形式上看,与典型的针灸方已看不出区别,然而其中绝大部分内容系据《普济方·针灸门》改编而来,属于严格意义上的针灸方却很少。
明以后的针灸书再抄录《神应经》针灸证治时,已全然不知其脱胎于腧穴主治的本来面目,直接作为针灸方对待。

将腧穴文献所载之经穴主治与针灸临床治疗文献——针灸方所反映的经穴临床应用实际加以比较,是研究经穴主治的一项重要内容,但如果我们不能辨识真正的针灸方,而将腧穴文献当作针灸方与典型的腧穴文献加以比较,这样的研究将失去实际意义,并会得出错误的研究结论。


本文原载于《中国针灸学会针灸文献专业委员会2006年学术年会论文汇编》,由作者授权本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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