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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青,赵京生|《诸病源候论》之小儿灸法

 XIEXINI 2018-03-16


作者简介

李青青,中国中医科学院博士,现于中国医药科技出版社工作;

赵京生,知名针灸学者,中国中医科学院教授。



《诸病源候论》以下简称《病源》为现存最早中医病因病机学专著,全书50卷中专论小儿杂病6卷,总结了隋代以前儿科学成就。《病源》不载药方,重视灸法,运用灸法治疗多种小儿急危病候。本文以《病源》中灸法治疗小儿杂病诸候为出发点,分别对小儿慎灸、灸背俞法及小儿灸惊三方面进行探讨。



《诸病源候论》以下简称《病源》成书于隋大业六年,即公元610年,为巢元方等奉敕编纂而成。全书50卷,67门,所载病候1769条,收载内容空前全面,总结了隋代以前的医学成就,并突破性的以记载疾病病因病机为主,对后世影响巨大。其中所列小儿诸病6卷,共255候,涉及小儿体质、养护方法和病因、病机、证候、治疗等丰富内容,汇总了隋代以前的儿科学成就,同时为后世儿科学发展奠定了基础。

 

灸法最早可追溯至简帛脉书,发展至《内经》奠定了灸法的理论基础,三国时期曹歙撰灸疗专著《曹氏灸经》体现了对灸法的重视与关注。《病源》重点阐述病因病机和证候,间涉治法,其中经络病机及针灸治疗在条文篇幅上占有相当比例。灸法出现于全书共25条病候条文中,小儿杂病中有5条病候条文谈及灸法,分别为养小儿候、惊候、惊痫候、黄病候、中风候,并指出应结合小儿年龄大小、病情轻重、地域差异决定是否施灸及调整灸量,根据经络、脏腑进行辨证施灸,见解独到,对后世小儿用灸具有指导作用。以下从小儿慎灸、灸背俞法及小儿灸惊三方面述之。

1  小儿慎灸

灸疗方法在当时民间的应用已相当普遍如我国南方部分地区的人们每年多定期采集艾叶作为灸法之用。在灸法用火的问题上也予以了很高的重视如《黄帝虾蟇经》中有忌用“八木”之火的说法。而应用直接灸法化脓形成的灸疮,若调摄不当则迁延日久,形成各种变症。由灸疮所致的变症,《病源》卷三十五归纳为三类病候,即灸疮急肿痛候、灸疮久不瘥候、针灸疮发洪候。不仅《病源》有相关记载,在同时期各种医方中都可看到很多专门治疗灸疮的处方和病候的记述[1]。可见,灸法,尤其是直接灸在当时作为一种具有一定创伤性的治疗方法盛行于民间。

 

《病源》作为一部官修医学巨著,以指导医疗实践为根本目的,多收集民间医疗经验,亦与民间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病源》理性对待灸法流行的现象,认为灸法不可滥用,多次提到小儿不可妄灸。《诸病源候论·小儿杂病诸候·一》记载:“风池在颈项筋两辕之边,有病乃治之。疾微,慎不欲妄针灸,亦不用辄吐下。所以然者,针灸伤经络,吐下动腑脏故也。”强调若病情轻微,就不能妄用针灸,因为针灸容易伤损“经络”,提出可用洗浴、粉扑、按摩等外治法替代。对由胃热熏蒸引发的小儿黄疸也提出“慎不可灸”。又说“新生无疾,慎不可逆针灸。逆针灸则忍痛动其五脉,因喜成痫。”

 

东晋《范汪方》首提“逆灸”:“凡得霍乱,灸之或时虽未瘥,终无死忧,不可不逆灸”[2]。《病源》也记载了当时河洛地区民间有新生儿三天灸囟门以防痉,灸颊以防噤。明代高武解释“逆针灸”:“无病而先针灸曰逆。逆,未至而迎之也。”逆灸保健流行可见一斑。而《病源》诚能反其道,理性看待“逆灸”,结合小儿体质特点,认为新生儿逆灸保健具有地域差异,若不详辨南北差异,按法施行,每多损害小儿。后世诸多医籍如《千金方》《外台秘要》等均广泛引用此说。同时,考《病源》养小儿候、中风候等条文中关于小儿施灸的描述也可发现,即便用灸也强调根据小儿病情轻重、年龄大小严格控制灸量。

 

关于灸禁,早在《内经》便有论述,提出阴阳俱溢等禁灸,并强调辨证施灸,不可妄灸。《伤寒论》全文10条论灸当中4条认为如果用灸不当,就会有咽燥、唾血、焦骨伤筋、腰以下重而痹等不良作用。对《伤寒论》的“火逆”与“火害”,后人有理解的偏差,热证禁灸之说随之而起,凡属发热的病症均在禁灸之列,使灸法得不到正确理解与应用[3]。《针灸甲乙经》首次系统总结灸法禁忌穴,后世关于灸法禁忌穴的讨论均以《针灸甲乙经》为基础进行增删。曹氏主张有疾可灸五十壮、百壮,无病不可灸。《病源》在前人灸禁思想基础上,根据小儿易虚易实、新生无疾、气血未充、筋脉未盛等体质特点,又灸疗方法具有一定创伤性,主张对小儿施灸采取慎重态度,这一主张与当时灸法盛行之风并存不悖,且能避免小儿受横夭之祸,对后世也产生了较大影响。

2   灸背俞法

隋朝之前三国两晋南北朝时期政局动荡、战乱频繁、民不聊生,医疗资源匮乏,而灸法易于掌握普及,民众可用于自疗自救。《小品方》载:“针须师乃行,其灸则凡人便施。”相较于现代灸法治疗慢性病为主,古时灸法尤其擅长治疗急症、大病。《病源》除运用灸法治疗五脏风外,伤寒厥候、疽候等其他诸多危重症候也均采用灸法;后世《扁鹊心书》《备急灸法》《黄帝明堂灸经》等均以灸法作为回阳救逆之要法。


 2.1 灸五脏俞治小儿中风 


《内经》首创五脏中风的命题。后世以此为宗并逐步发展,如《中藏经》言五脏之风取相应五脏背俞灸之;《小品方》中风邪从五脏背俞侵犯人体,邪气随之入于诸脏;《病源》承袭了前人的认识与观点,曰“中风多从俞入,随所中之俞而发病”,以急灸五脏俞百壮治疗五脏风。

 

“风为百病之长”,《病源》开篇首卷首候即论中风,风病、妇人杂病、妊娠病、产后病及小儿杂病中皆设中风候病候,并记载了急灸背俞百壮的治疗方法,提示了对于中风病候的关注程度之高。据《病源》对中风的症候描述多次强调不可复治、数日而死等,可知所论中风候为危急重病症。《病源》中诸病中风候虽看似重复,实则有所区别。鉴于“小儿血气未定,肌肤脆弱”,其灸量较成人灸百壮则有所调整,“年长成童者,灸皆百壮;若五六岁以下,至于婴儿灸者,以意消息之。”如前文所述,古时灸法创伤性较大,《病源》对于小儿用灸态度慎重,根据年龄、体质调整灸量,不拘于壮数,知常达变。


 2.2 灸背俞治小儿发热 


据《医心方》载引晋代龙衔素《龙衔素针经》之取背俞法:“热府,大椎上去发一寸,横三间寸。心俞,第三椎横向去三寸,一名身枢。风门,第四椎相去三寸。肺俞,第五椎相去三寸。肝俞,第七椎相去三寸……督脉名中脊。”“热府”位于项后两侧,《龙衔素针经》将其纳入背俞穴系统。据考丹波康赖将《龙衔素针经》与《黄帝明堂经》《扁鹊针灸经》《华佗针灸经法》并称“四经”,可见其在针灸医学发展史上曾有相当影响[4]。与此类似,《病源》将风池与背俞穴并提,提出灸项背部的风池穴及背俞穴可治小儿发热,尤其是风池穴,可多灸。

 

《病源》在养小儿候中言:“谚云:戒养小儿,慎护风池”,说明“小儿常须慎护风池”非《病源》首提,而是民间普遍流传的小儿养护要点。方法是早中晚定时探摸小儿风池,若有灼热感,须外熨使微微发汗,微汗后仍发热,“便灸两风池及背第三椎、第五椎、第七椎、第九椎,两边各二壮,与风池凡为十壮。”《病源》在《内经》背俞理论基础上,结合临床实践经验,提出灸风池、肺俞、膈俞、心俞、肝俞等背俞穴治疗小儿发热,并随小儿年龄增大而增加灸量,一岁小儿灸七壮,年龄稍大者,视情况增加壮数,七岁以上可多至一百壮。鉴于当时慎护风池的小儿养护习惯,提出“惟风池特令多”,且“疾微,不可妄针灸”。

3   小儿灸惊

《病源》认为小儿气血未充,筋脉未盛,神气怯弱,所以患病时容易发惊,特别是在外感热病中比较多见,甚者可出现抽搐痉挛,变为痫证。宋以前医籍多将惊痫并称。古时治疗小儿发惊多用灸法,《病源》述小儿杂病诸候之惊候及惊痫候均载灸法治疗。后世文献关于小儿灸惊的记载也十分丰富,《千金方》《外台秘要》以《病源》为根基论小儿灸惊;《太平圣惠方》提出小儿惊风有急慢之分,并且载有急慢惊风的具体灸穴灸法;宋代钱乙《小儿药证直诀》从阴阳、脏腑的角度对急慢惊风分而论之;万全在钱乙基础上详于惊风分类,并用灸法治急等。


 3.1 “惊脉”:分经灸惊 


《诸病源候论·小儿杂病诸候·五》记载:“又小儿变蒸,亦微惊,所以然者,亦由热气所为。但须微发惊,以长血脉,不欲大惊。大惊乃灸惊脉,若五六十日灸者,惊复更甚,生百日后灸惊脉,乃善耳。”《病源》强调小儿变蒸导致的“微惊”属生理性发惊,无须治疗“大惊”属病理性发惊,须于婴儿满百日后灸其“惊脉”。此处如上文所述,显示出《病源》用灸的慎重态度,若婴儿未满百日不得灸之,否则会加重病情。所谓“惊脉”,原非专名,《素问·通评虚实论》有“刺痫惊脉五,针手太阴各五,刺经太阳五,刺手少阴经络傍者各一,足阳明一,上踝五寸,刺三针。”《针灸甲乙经》作“惊痫脉”,所取经脉与《内经》稍有区别。《病源》在《内经》分经刺惊的基础上发展,根据灸法治疗急症的特点,分经灸惊。


 3.2 按图灸之 


《诸病源候论·小儿杂病诸候·八》记载:“惊痫当按图灸之,摩膏,不可大下。”南京中医学院编《诸病源候论校释》5注:“图:似指《明堂针灸图》,待考。”《千金方》《外台秘要》直接引用“惊痫当按图灸之”。时应有附图灸书流传于民间。元代胡元庆《痈疽神秘灸经》,又名《痈疽神妙灸经》,为用灸法治疗外科痈疽病的专书,主要论述十四经脉中治痈疽的主要腧穴及其灸治方法,并附插图。明代彭用光偶得此书,云“遇患者疮疽者,按图灸之,多获神功”,故收录并加以注释[6]。《痧惊合璧》由《痧症要诀》和《惊风三十八症童人图》合编而成,取二书首字命名《痧惊合璧》,后加《急救异痧奇方》。其中《惊风三十八症童人图》记载小儿惊风三十八症,每症皆绘具童人图,图文并茂,便于指导操作[7]。灸法易于操作,流行于民间,由于古时战乱动荡,缺医少药,百姓手持灸图,按图索骥,亦能挽救危急。

 

总之,《病源》总结了隋以前儿科学的发展,并对后世发展产生深远影响。在小儿用灸方面,《病源》在承袭的基础上,不拘于定式,知常达变,根据小儿病情轻重、年龄大小慎重用灸;运用灸背俞穴治疗小儿中风、发热也颇有见地;对于小儿多发惊证,《病源》亦采用灸法救急。后世诸多文献也以《病源》为宗,在引借《病源》小儿用灸之方法与观点的基础上丰富发展。



参考文献
  

[1] 马继兴.针灸学通史[M].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2011:5:2-253.

[2] 王洪彬,李晓泓,宋晓琳,等.“逆针灸”溯源[J].中华中医药学刊,2009,27(6):1205-1206.

[3] 周楣声.楣声医学全集(中册灸绳)[M].台北:启业书局,2000:648-651.

[4] 严世芸,李其忠.三国两晋南北朝医学总集[M].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09:1354.

[5] 南京中医学院.诸病源候论校释[M]2版.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2011:950.

[6] 郭静.浅议《简易普济良方》外科病症施灸[J].湖北中医药大学学报,2012,14(3):43-44.

[7] 马涛,李岩.《增图痧惊合璧》评介[J].天津中医药,2010,27(1):32-33.



文原载于《中国针灸》2016年7月第36卷第7期,版权归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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