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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文摘

 纪勇 2018-03-20

    日前,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布消息,我国申报的甲骨文顺利通过评审,入选《世界记忆名录》。

    一片甲骨惊天下。100多年前的世纪之交,清代学者王懿荣在一种被称为“龙骨”的中草药上发现了细小的刻画。这些神秘的符号,被认定就是上古时期的文字——甲骨文,由此把中国有文字记载的历史提前了1000年。

    100多年后的今天,甲骨文成功入选《世界记忆名录》,可谓再次“惊”天下。

    百年前的惊喜

    1899年秋,还差几个月新世纪就要来临了。在地下沉睡了3000多年的甲骨文,在这一刻突然醒来,送给新世纪一个惊喜。

    这一天,一位姓范的估客(流动商贩旧称)带了一些龟甲远道而来,按照约定找到了时任国子监祭酒王懿荣。

    在当时的收藏界,王懿荣享有“得公一言,引为定论”的声望和影响力。由于刻在龟甲上的痕迹与铸在青铜器上的金文多有相通之处,深通金石文字、有着丰厚知识储备的王懿荣,很快就认出了龟甲上的刻痕是比金文更加古老的一种文字,因而“见之狂喜”,开始重金收购。

    研究表明,甲骨文是目前所知中国最早的成系统文字,多为殷商王室的占卜记录,载有丰富的社会生活信息。它和古埃及的纸草文字、古巴比伦的泥版文字以及古印度文字并称为世界四大古文字,又与汉晋木简、敦煌文书、内阁大库书籍档案合称中国近代学术四大发现。甲骨文的发现改写了世界文明史的记录,把中国信史提早了1000多年,并由此引起对商都殷墟的发掘,促成了中国现代考古学的诞生,使得20世纪中国的学术轨迹有了一个崭新的开始。

    甲骨文惊现于世,在20世纪初的学术界引起了一场“地震”。章太炎在《国故论衡》中强烈质疑甲骨文的真实性,梁启超则称甲骨文的发现使“中国考古学被这令人吃惊的革命动摇了”。

    发现者之争

    对于甲骨文的发现者,早期收藏和研究甲骨文的学者多有述及,人们普遍认为王懿荣是最早的发现者。

    王懿荣于1899年秋开始收购有字甲骨,但让人遗憾的是,他未及对这种文字展开深入研究,即于翌年8月八国联军攻占北京时投井殉国。

    关于甲骨文的发现者,除王懿荣发现说外,也曾有过剃头匠发现说,或古董商发现说等等,但一直未成主流声音,因为学界并不普遍认同这种非文字或学术意义的“发现”。

    20世纪80年代以来,天津一些报刊发表文章提出王襄发现说,依据主要来自王襄自述。学者李先登亦发文支持此说,并指社会上流传的王懿荣在中药“龙骨”上发现甲骨文一说有漏洞。王襄也是早期的甲骨文收藏和研究者,新中国成立后曾任天津文史馆馆长,后将所藏甲骨捐献给了国家。

    发现之路上的接力

    甲骨文的发现为20世纪的中国学术带来一种意想不到的蓬勃生机,反过来,学者们锲而不舍的脚步又不断丰富着这一发现,并赋予这一发现以越来越重要的意义。

    《老残游记》的作者刘鹗被认为是第一个确认甲骨文为商代文字并说出根据的人。王懿荣殉难后,王家为了还债,把他所收藏的大部分甲骨转让给了他的好友刘鹗。1903年,刘鹗从所藏甲骨中精选1058片,石印出版了中国第一部著录甲骨文的著作《铁云藏龟》,使甲骨文第一次从私家收藏变成了可供学者研究的公开资料,胡适称赞这本书为研究甲骨文的“开路先锋”。在《铁云藏龟》中,刘鹗第一次提出甲骨文是“殷人刀笔文字”的论断。甲骨文所属时代的发现使得甲骨文一跃而成为当时所知的中国最早的文字体系,这样的地位一直保持至今。

    罗振玉第一次看到甲骨文,是在刘鹗家里。当时,古董商为了垄断甲骨,谎称甲骨出土于河南汤阴、卫辉等地。罗振玉经多方打听,终于在1908年从古董商口中探知甲骨实为安阳小屯所出。1915年春,他亲赴安阳,成为来到小屯村实地考察的第一位中国学者。郭沫若高度评价罗振玉的作为:“这种热心,这种识见,可以说是从来的考古家所未有。”安阳行之后,罗振玉确定小屯村就是《史记·项羽本纪》中提到的“洹水南殷墟上”之“殷墟”,这直接导致了后来殷墟的发掘。

    在研究之余,罗振玉还集甲骨文单字用毛笔写成楹联,成为将甲骨文引入现代书法艺术领域的第一人。

    王国维被认为是最早对甲骨进行缀合的人。容易脆裂的甲骨出土时很多都碎成了小片,王国维从几千个小片甲骨中找出属于同一版块的黏合在一起,形成能够读通的大段文字。这大大提高了甲骨文辨识和研究的成效。

    20世纪20年代前后,疑古之风盛行。值此关键时期,王国维利用新发现的甲骨文考证出殷商先公、先王的姓名及前后顺序,印证了《史记·殷本纪》的可靠性,创造了以出土文物和古代文献对照验证的二重证据法,把中国信史提早了1000多年。郭沫若评论道:“我们要说殷墟的发现是新史学的开端,王国维的业绩是新史学的开山,那样评价是不算过分的。”

    甲骨文的发现撬动了殷墟上覆盖了3000多年的泥土,引发了自1928年开始的历时80多年的殷墟科学发掘,古老的殷商王朝埋藏在历史深处的隐秘世界逐步显现在世人面前。考古工作者在殷墟的发现主要包括宫殿宗庙建筑群遗址50多座、王陵大墓10余座、贵族平民墓葬数千座、祭祀坑数千座、手工业作坊多处,以及大批的甲骨文、青铜器、玉器、陶器、骨器等,为人们展现了一个立体的中国奴隶社会形象。殷墟也由此成为中国考古学家的摇篮。2006年,殷墟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名录。

    永不朽在文字

    1937年出版的《甲骨年表》中记载了甲骨早期被当作药材买卖的情况:“售法有零有整,零售粉骨为细面,名曰‘刀尖药’,可以医治创伤,每年赶‘春会’出售。整批则售于药材店,每斤价制钱六文。有字者,多被刮去。”

    因为碰到了王懿荣,甲骨从不值钱的“药材”一变而为珍贵的研究资料,避免了人为的继续毁灭。一个多世纪以来,殷墟出土甲骨约达15万片,为世界文明史留下了宝贵的篇章。

    面对甲骨上的刻写,有人认为那是多余的划痕,有人则认出了那是一种文字。“龟虽寿三千岁,永不朽在文字”,罗振玉的墨书意味深长。

    甲骨文出土后,一代又一代知识人承前启后,不吝相传,以发现之功、推广之功、考释之功和提升之功成就了“一片甲骨惊世界”的中国传奇。

    100多年来,经过几代甲骨学学者薪尽火传、寝馈或废的努力之后,在迄今已发现的4500多个甲骨文单字中,仍然有3000左右的单字未获释读。有学者把一个甲骨文单字的破译比喻为一颗超新星的发现,可见其难度之大。甲骨学前辈学者罗振玉当年曾将不识之字编成《殷虚书契待问编》公之于世,他满怀希望地说:“今日所不知者,异日或知之。在我所不知者,他人或知之。”深切瞩望于未来新的学术力量。今天,在提笔忘字已经成为一种危机的情势之下,我们重温一个世纪前甲骨文的发现之旅,或许可以从王懿荣、刘鹗、罗振玉、王国维等学术先贤的脚步中获得启示,更好地履行知识分子继往圣、开来学的历史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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