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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迅与我们这个时代
——在意大利马切拉塔大学“鲁迅作品国际研讨会”上的演讲
吉狄马加
时间已经进入了21世纪，我想这无论是对于鲁迅，还是对于所有与这个伟大人物有关的人和事，都将引发我们更多的思考。可以这样说，在中国20世纪最为杰出的作家中，鲁迅无疑是一个奇异的生命现象。不管是在他活着的时候，还是在他死了以后，他都是在中国思想文化史上，一个被争论得最多的、同时也是最为复杂的生命个体。多少年来，鲁迅的追随者层出不穷，从未间断过。他的思想作为一份不朽的精神遗产，深刻地影响着中国的现实和人民的精神生活。当然鲁迅的敌人也同样从未消失过，他们和鲁迅的追随者就如同一对孪生兄弟。正因为鲁迅对黑暗的揭露真实而尖锐，他的全部作品都体现了一种不可妥协的立场，他始终如一揭示的就是时代的真相。也正由于此，鲁迅遭到的攻击是最多的。在这里我还想说明这样一个基本事实，作为一个天生敏感、激烈、甚至有些怪异的天才作家，鲁迅作品渗透在文字背后的深刻思想，被别人误读的概率，要远远超过俄罗斯作家陀思托耶夫斯基和奥地利作家卡夫卡。1881年是鲁迅出生的年代，他的故乡绍兴是中国一个古老的小镇，可能是因为地处中国沿海的原因，那里也是新思想和外来文化最早的传播地。就在一个传统的中国封建社会结构被打破的时候，鲁迅的创作从一开始就包含一种宿命的色彩，这其中最主要的是为了捍卫人的权利和生存所要承担的痛苦。写到这里，我在思考这样一个问题：鲁迅对于我们今天这个时代，还会产生更直接和更巨大的影响吗?回答是肯定的。
首先鲁迅见证了中国封建专制主义的黑暗，他希望在现代化的进程中，促进专制政治向民主政治的转型。他的小说所创造的世界，主要是在揭露封建专制主义，对人的轻视和蔑视。他对小说中人物所给予的深刻同情，特别是那些灾难深重的中国农村妇女，一直是他倾其一生关注的对象。从这个意义上讲，鲁迅是一个伟大的人道主义者，他对人的生存权和发展权的尊重，对于我们今天这个尤其需要公正和正义的世界，其现实意义和历史意义都将是深远的。
就人而言，鲁迅还是一种独立的存在。作为中国知识分子的杰出代表和良心。鲁迅对社会和现实生活的介入，从来就是以一种批判的姿态。用独立的人格立身，来面对和剖析这个世界的所谓真实性。从这个角度讲，鲁迅的反叛精神是终其—生的。鲁迅清醒地意识到，一个作家只有从自己的心灵和独立的立场出发，他才可能具备自由的意志。有人说鲁迅属于一个阶级，有人说鲁迅属于一个集体，甚至还有人说鲁迅属于一种正统的意识形态。其实鲁迅所有的作品已经回答了这样一个问题，可以断言，鲁迅永远是这个世界黑暗的目击者，他给我们提供的真实，从某种意义而言，也将是唯一的真实。
另外鲁迅作品的预言性，早已被无数的鲁迅研究专家们所证实。今天我们阅读鲁迅，会再一次重新思考鲁迅作品的真正价值。鲁迅作品中所表现出的多义性和独特的象征，对于我们打开人类未来历史和秩序的真实之门，无疑是一把宝贵的钥匙。特别是当人类面对自身的生存境遇和种种困难，我们就会坚信，鲁迅的精神思想，作为人类精神殿堂中一束永恒的烛光，是不会熄灭的。特别让我感慨的是，今天在美丽、古老而又现代的意大利，我们来共同研讨鲁迅，这本身就说明了鲁迅作为一个伟大的小说家，他不仅属于中国，同时他也属于世界。我们这个时代不能没有鲁迅！
2004年11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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