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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愈和孟郊的情谊

 一寸大海 2018-03-28

    在《祭十二郎文》中,韩愈一再提到孟郊:“东野云,汝殁以六月二日;耿兰之报无月日。盖东野之使者,不知问家人以月日;如耿兰之报,不知当言月日。东野与吾书,乃问使者,使者妄称以应之耳。其然乎?其不然乎?”
​    韩愈与孟郊,同为“韩、孟诗派”的创始人,诗歌主张和风格比较接近,而且交往较多,情谊深厚。孟郊比韩愈大17岁,彼此相交22年,自始至终关系一直非常亲密。792年,韩愈与孟郊同考进士,韩愈榜上有名,孟郊却名落孙山。孟郊落榜后心情压抑愤懑,《长安道》以宣泄诗曰胡风激秦树,贱子风中泣。家家朱门开,得见不可入。长安十二衢,投树鸟亦急。高阁何人家,笙簧正喧吸。。韩愈来看望他,并写诗安慰《长安交游者一首赠孟郊》: 长安交游者,贫富各有徒。亲朋相过时,亦各有以娱。陋室有文史,高门有笙竽。何能辨荣悴,且欲分贤愚。
    韩愈虽然自己登第,但他深切理解穷书生在落第后的复杂心情,因而他安慰和勉励孟郊是情真意切的。他们的结交,大概就从此时开始了。孟郊离长安东归,韩愈又写《孟生诗》举荐他
入徐州张建封幕。孟郊接受了韩愈的建议,在准备前往徐州之前,作了一首和诗《答韩愈李观别因献张徐州》以回应韩愈。诗中用了孟郊式瘦硬的风格来写离愁:“富别愁在颜,贫别愁销骨”“离弦不堪听,一听四五绝”;写自己的现状:“懒磨旧铜镜,畏见新白发。古树春无花,子规啼有血。”两人始于精神契合和相互扶助的友情已然起程,其后两人又有过八次重逢,其中有四次留有唱和作品,由此更加深了友情。

    796年,孟郊中进士,并与韩愈聚首。期间两人作诗应和,相得无间。孟郊799年,韩愈为孟郊作诗“……,吾愿身为云,东野变为龙。四方上下逐东野,虽有离别无由逢。”韩愈生平自负,轻易不赞许别人,但对孟郊十分敬重。他把自己和孟郊的关系,以李白与杜甫相比,说明他们之间的情谊之深,更表明他渴望与孟郊在诗坛称雄的志向。
  同年,汴州暴乱。韩愈逃亡徐州。处境困窘之时,更加怀念知心老友孟郊,为此作《与孟东野书》,抒发内心苦闷:
  与足下别久矣,以吾心之思足下,知足下悬悬于吾也。各以事牵,不可合并,其于人人,非足下之为见而日与之处,足下知吾心乐否也!吾言之而听者谁欤?吾唱之而和者谁欤?言无听也,唱无和也,独行而无徒也,是非无所与同也,足下知吾,心乐否也! 
    足下才高气清,行古道,处今世;无田而衣食,事亲左右无违:足下之用心勤矣,足下之处身劳且苦矣!混混与世相浊,独其心追古人而从之,足下之道其使吾悲也。
    去年春,脱汴州之乱,幸不死,无所于归,遂来于此。主人与吾有故,哀其穷,居吾于符离睢上,及秋将辞去,因被留以职事。默默在此,行一年矣。到今年秋,聊复辞去,江湖余乐也,与足下终,幸矣!
    李习之娶吾亡兄之女,期在后月,朝夕当来此。张籍在和州居丧,家甚贫。恐足下不知,故具此白,冀足下一来相视也。自彼至此虽远,要皆舟行可至,速图之,吾之望也。春且尽,时气向热,惟侍奉吉庆。愈眼疾比剧,甚无聊,不复一一。愈再拜。

  800年,孟郊当上一个小官,并把老母接到身边奉养。但是他以文人任武职,避长用短,不易称职,被降半薪,生活顿时陷入困境。三年后,孟郊才遇韩愈,苦闷得以诉说。韩愈以深切的同情和惋惜写了《送孟东野序》,鼓励他在诗歌创作上取得成就。《送孟东野序》:
 大凡物不得其平则鸣:草木之无声,风挠之鸣。水之无声,风荡之鸣。其跃也,或激之;其趋也,或梗之;其沸也,或炙之。金石之无声,或击之鸣。人之于言也亦然,有不得已者而后言。其歌也有思,其哭也有怀,凡出乎口而为声者,其皆有弗平者乎!

804年,孟郊辞职。韩愈被贬。
元和元年(806)两人再次相逢于京师,创作了11首唱和诗,且均为联句,由此将两人的感情、诗思更加密切地交织在一起。在联句中,两人互道遭际,倾诉相思之情:

  剑心知未死,诗思犹独耸。孟郊

  念难须勤追,悔易勿轻踵韩愈(《会合联句》)

  微然草根响,先被诗情觉。……

  危檐不敢凭,朽机惧倾擈。

  青云路难近,黄鹤足仍鋜孟郊

  与子昔暌离,嗟余苦屯剥。

  直道败邪径,拙谋巧伤诼。……

  君颜不可觌,君手无由搦。韩愈(《纳凉联句》)

  我心随月光,写君庭中央。孟郊

  月光有时晦,我心安所忘。韩愈

  常恐金石契,断为相思肠。孟郊……

  苟无夫子听,谁使知音扬。韩愈(《遣兴联句》)

  自从别君来,远出遭巧谮。韩愈……

  欲知心同乐,双茧抽作纴。孟郊(《同宿联句》)

  一则以情,一则以志,韩愈和孟郊在唱和诗中不断重复着这两个主题,他们的友情也在知己之音的回应下变得牢不可破。南宋人王十朋读韩孟联句亦有如是体会:“韩退之之留孟东野也,其诗有曰:‘昔年因读李白杜甫诗,长恨二人不相从。吾与东野生并世,如何复蹑二子踪。’某初疑退之言为夸,及观《城南》诸联句,豪健险怪,其笔力略相当。……然后知‘复蹑’之语为非过。又读其末章有曰‘吾愿身为云,东野变为龙。四方上下逐东野,虽有离别无由逢。’于是又知二公心相知、气味相得,至欲相与为云龙而不忍有离别,真可谓古之善交者。”

808年,孟郊58岁连丧3子,凄苦悲恸无以言表。韩愈写《孟东野失子》,对老友进行劝慰。
元和九年(814)韩孟阔别多年,也是两人最后一次唱和,孟郊在洛阳先赠韩愈诗云:“何以定交契,赠君高山石。何以保贞坚,赠君青松色。”表达两人友情的坚固;又向韩愈提出建议:“众人尚肥华,志士多饥赢。愿君保此节,天意当察微。”(《赠韩郎中愈》)。韩愈对朋友的情之厚、劝之衷做出回应:“苟能行忠信,可以居夷蛮。嗟余与夫子,此义每所敦。何为复见赠?缱绻在不谖。”(《江汉一首答孟郊》)始终以古道忠义相吸引。同年,孟郊去世,葬于洛阳北邙山。韩愈作墓志铭。从贞元八年到元和九年,随着22年时光的流逝,两人的友情在一次又一次的唱和过程中不断重温和巩固,最终成了挚友,他们以坚固的友情和高尚情操挑起了中唐诗派的一杆大旗,走出了一条新的诗风之路。纵观韩孟交往史,虽偶有得意之时的应和,但更多的是失意时的劝勉,困惑时的帮协,窘迫时的慰籍,以及处在人生最低谷时的陪伴与扶持。可见,朋友间锦上添花尚且容易,雪中送炭则尤可珍贵。社会发展到今天,随着生活节奏的加快,朋友更替的频率也随之加快。一个时期有一个时期的朋友,过了这个时期,朋友就疏远了;一处地方有一处地方的朋友,离开这个地方,朋友就不联系了。手机“朋友圈”里几十甚至上百号的朋友,充其量只算是熟人,称得上真正朋友的,有一个就不错了吧。现代人已经习惯了互相包裹着真心,彼此提防着,这种叫有爱无心,在热热闹闹的朋友圈里,冷冷清清地过着没有朋友的日子,回望古人,倍感惭愧,倍感羡慕。

《答韩愈、李观别,因献张徐州》

年代: 唐 作者: 孟郊
富别愁在颜,贫别愁销骨。懒磨旧铜镜,畏见新白发。
古树春无花,子规啼有血。离弦不堪听,一听四五绝。
世途非一险,俗虑有千结。有客步大方,驱车独迷辙。
故人韩与李,逸翰双皎洁。哀我摧折归,赠词纵横设。
徐方国东枢,元戎天下杰。祢生投刺游,王粲吟诗谒。
高情无遗照,朗抱开晓月。有土不埋冤,有仇皆为雪。
愿为直草木,永向君地列。愿为古琴瑟,永向君听发。
欲识丈夫心,曾将孤剑说。

《送韩愈从军》

年代: 唐 作者: 孟郊
志士感恩起,变衣非变性。亲宾改旧观,僮仆生新敬。
坐作群书吟,行为孤剑咏。始知出处心,不失平生正。
凄凄天地秋,凛凛军马令。驿尘时一飞,物色极四静。
王师既不战,庙略在无竞。王粲有所依,元瑜初应命。
一章喻檄明,百万心气定。今朝旌鼓前,笑别丈夫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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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1:“韩孟诗派”是中唐时期的一个诗歌创作流派,以韩愈为领袖,包括孟郊、李贺、卢仝、马异、刘叉、贾岛。他们主张“不平则鸣”,苦吟以抒愤,并互相切磋酬唱他们具有变态的审美趣味,“以丑为美”,以震荡光怪为美,以瘁索枯槁为美,以五彩斑斓为美。表现出重主观心理、尚奇险怪异的创作倾向。诗歌形成一种奇崛硬险的风格。他们在艺术上力求避熟就生,标新立异,力矫大历诗风的平弱纤巧。这种诗歌的新的追求与新的变化,积极推动了盛唐以后诗歌艺术境界的开拓。
注解2:韩愈和孟郊都是中唐时代的重要作家,两人的名字常常被相提并论。韩愈的同时代人赵磷在其《因话录》卷三中说道:“韩文公与孟东野友善,韩公文至高,孟长于五言,时号‘孟诗韩笔’。”可知中唐时已将韩孟并称,并说两人颇有交情。《旧唐书》记载:“孟郊者,少隐于嵩山,称处士。李翱分司洛中,与之游。荐于留守郑余庆,辟为宾佐。性孤僻寡合,韩愈一见,以为忘形之契。常称其字曰东野,与之唱和于文酒之间。”可见韩愈和孟郊的深契交情,是由韩愈首先倾心拜服孟郊开始的,他们的友谊形成了真正的“忘形之契”。宋、明和清代都有诗论家认为韩愈以其才气、名声和权势自成一派,张籍、李贺、刘叉、贾岛等诗人皆可谓游于韩门者,但韩愈对于“韩门诸人”,“所心折者,惟孟东野一人”。今人更以韩孟来指代中唐的这一支诗歌创作群体——“韩孟诗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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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郊登科后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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