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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历三年（768）深秋，杜甫在湖北公安，写了一首题为《公安送李二十九弟入蜀，余下沔鄂》的诗。 杜甫所要送行的人，就是李贺的父亲李晋肃。李杜两家，原是表亲。 二十二年后，这个李唐宗室的旁支，诞下一个早慧但又早亡的男丁，被后人惊呼为“诗鬼”，与“诗圣”杜甫遥遥相映。 编 年 公元790（唐德宗贞元六年） 1岁 正月，唐德宗迎岐山无忧王寺佛批骨进宫，又送各寺供人瞻礼，费用无数。 公元791（贞元七年）2岁 是年唐王朝册回鹘奉诚可汗。德宗诏泾原节度使刘昌筑平凉城（今甘肃平凉）、朝谷堡（东距平凉三十里）。 公元792（贞元八年）3岁 曹王李皋卒，山南东道军乱。是年韦应物卒、皎然卒。 公元793（贞元九年）4岁 是年元稹以十五岁的年龄明经及第。是年寒山卒。 公元794（贞元十年）5岁 是年南诏与唐结盟败吐蕃，南诏此后内附于唐。同年宣武军、昭义军乱。李观卒。 公元795（贞元十一年）6岁 是年册大嵩邻为勃海王。 公元796（贞元十二年） 7岁 李贺七岁能辞章。《太平广记》也有记载“贺年七岁，以长短之歌名动京师。” 公元797（贞元十三年） 8岁 吐蕃遣使请和亲，德宗不许。 公元798（贞元十四年） 9岁 明州镇将栗锽联合山越起事，攻陷浙东郡县。 公元799（贞元十五年）10岁 宣武节度使董晋卒，宣武军乱。是年卢纶卒、欧阳詹卒。 公元801（贞元十七年） 12岁 是年杜佑撰成中国第一部典章制度通史《通典》。 公元802（贞元十八年） 13岁 刘禹锡调任京兆府渭南县主簿。骠国在南诏归唐后，亦遣使入贡。 公元803（贞元十九年） 14岁 韩愈因上《论天旱人饥状》被贬。中国乐山大佛建成。杜牧生。 公元804（贞元二十年） 15岁 此时李贺尚居昌谷，未诣京，却因擅乐府诗歌而名闻天下。 公元805（唐顺宗永贞元年） 16岁 是年有二王八司马事件。顺宗正月任用王叔文、韦执谊等除弊革新，史称永贞革新。八月宦官势力逼顺宗称病退位，新政遂败，参与新政的官员多人被流放。李贺成年后写成《汉唐姬饮酒歌》针刺其事。 公元806（唐宪宗元和元年） 17岁 是年白居易作《长恨歌》。李贺年17，两鬓已斑白，《绿章封事》诗疑作于是年： 青霓扣额呼宫神，鸿龙玉狗开天门。石榴花发满溪津，溪女洗花染白云。绿章封事咨元父，六街马蹄浩无主。虚空风气不清冷，短衣小冠作尘土。 公元807（唐宪宗元和二年） 18岁 《幽闲鼓吹》记载：是年李贺以《雁门太守行》一诗去拜见韩愈： 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角声满天秋色里，塞上燕脂凝夜紫。半卷红旗临易水，霜重鼓寒声不起。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是年李贺父亡故。李贺的朋友王参元、杨敬之、权璩等都在这一年登进士第。李贺写有《出城寄权璩杨敬之》诗： 草暖云昏万里春，宫花拂面送行人。自言汉剑当飞去，何事还车载病身。 ▲ 公元808（元和三年） 19岁 十月间入长安，作《仁和里杂叙皇甫湜》诗： 大人乞马癯乃寒，宗人贷宅荒厥垣。横庭鼠径空土涩，出篱大枣垂珠残。安定美人截黄绶，脱落缨裾暝朝酒。还家白笔未上头，使我清声落人后。枉辱称知犯君眼，排引才升强絙断。洛风送马入长关，阖扇未开逢猰犬。那知坚都相草草，客枕幽单看春老。归来骨薄面无膏，疫气冲头鬓茎少。欲雕小说干天官，宗孙不调为谁怜。明朝下元复西道，崆峒叙别长如天。 后与前辈话别。至长安，干谒请托无果。是年还有《黄洞蛮》等诗。 公元809（元和四年） 20岁 在东都。与韩愈、皇甫湜相遇，李贺作《高轩过》诗： 华裾织翠青如葱，金环压辔摇玲珑。马蹄隐耳声隆隆，入门下马气如虹。云是东京才子，文章钜公。二十八宿罗心胸，九精照耀贯当中。殿前作赋声摩空，笔补造化天无功。庞眉书客感秋蓬，谁知死草生华风。我今垂翅附冥鸿，他日不羞蛇作龙。 韩愈于本年改都官员外郎，守东都省。是年张彻登进士第。 公元810（元和五年） 21岁 是年，韩愈为河南令。李贺应河南府试，作《十二月乐词》： 东方风来满眼春，花城柳暗愁杀人。复宫深殿竹风起，新翠舞衿净如水。光风转蕙百余里，暖雾驱云扑天地。军装宫妓扫蛾浅，摇摇锦旗夹城暖。曲水漂香去不归，梨花落尽成秋苑。（《十二月乐词》之三月） 以此《十二月乐词》，李贺获得“乡贡进士”资格。冬，进士入京。但李贺的竞争者诽谤他，说他父名晋肃，当避父讳，不得举进士。韩愈因此为李贺作《讳辨》，但李贺终于未能参加考试，以落第之身，从京都归家，写有有《出城》诗： 雪下桂花稀，啼乌被弹归。关水乘驴影，秦风帽带垂。入乡试万里，无印自堪悲。卿卿忍相问，镜中双泪姿。 ▲ 公元811（元和六年） 22岁 是年为奉礼郞，从九品上，掌君臣版位，以奉朝会祭祀之礼。有《始为奉礼忆昌谷山居》： 扫断马蹄痕，衙回自闭门。长枪江米熟，小树枣花春。向壁悬如意，当帘阅角巾。犬书曾去洛，鹤病悔游秦。土甑封茶叶，山杯锁竹根。不知船上月，谁棹满溪云。 四月，居崇义里，与申胡子结识，有《申胡子觱篥歌》： 颜热感君酒，含嚼芦中声。花娘篸绥妥，休睡芙蓉屏。谁截太平管，列点排空星。直贯开花风，天上驱云行。今夕岁华落，令人惜平生。心事如波涛，中坐时时惊。朔客骑白马，剑弝悬兰缨。俊健如生猱，肯拾蓬中萤。 是年还有《赠陈商》诗。 公元812（元和七年） 23岁 春，送落第友人沈亚之回乡，作《送沈亚之歌》： 吴兴才人怨春风，桃花满陌千里红。紫丝竹断骢马小，家住钱塘东复东。白藤交穿织书笈，短策齐裁如梵夹。雄光宝矿献春卿，烟底蓦波乘一叶。春卿拾材白日下，掷置黄金解龙马。携笈归江重入门，劳劳谁是怜君者。吾闻壮夫重心骨，古人三走无摧捽。请君待旦事长鞭，他日还辕及秋律。 是年李汉登进士第。 公元813（元和八年） 24岁 是年春，以病辞官，归昌谷。 有诗《示弟》、《勉爱行送小季之庐山》、《春归昌谷》、《出城别张又新酬李汉》、《经沙苑》、《过华清宫》、《新夏歌》、《铜驼悲》、《三月过行宫》、《兰香神女庙》等。著名的《金铜仙人辞汉歌》疑亦此时作。 《示弟》 别弟三年后，还家一日馀。醁醽今夕酒，缃帙去时书。病骨犹能在，人间底事无。何须问牛马，抛掷任枭卢。 《经沙苑》 野水泛长澜，宫牙开小蒨。无人柳自春，草渚鸳鸯暖。晴嘶卧沙马，老去悲啼展。今春还不归，塞嘤折翅雁。 《铜驼悲》 落魄三月罢，寻花去东家。谁作送春曲，洛岸悲铜驼。桥南多马客，北山饶古人。客饮杯中酒，驼悲千万春。生世莫徒劳，风吹盘上烛。厌见桃株笑，铜驼夜来哭。 《金铜仙人辞汉歌》 茂陵刘郎秋风客，夜闻马嘶晓无迹。画栏桂树悬秋香，三十六宫土花碧。魏官牵车指千里，东关酸风射眸子。空将汉月出宫门，忆君清泪如铅水。衰兰送客咸阳道，天若有情天亦老。携盘独出月荒凉，渭城已远波声小。 ▲金铜仙人辞汉歌诗意图 此时李贺家居读书，有燕婉之乐，《昌谷诗》、《南园》、《昌谷北园新笋》皆此时作。 《南园》其五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秋有《昌谷读书示巴童》、《巴童答》诗。 《昌谷读书示巴童》 虫响灯光薄，宵寒药气浓。君怜垂翅客，辛苦尚相从。 《秋来诗》、《秋凉诗寄正字十二兄》、《还自会稽歌》、《南山田中行》亦为此时所作。 《秋来诗》 桐风惊心壮士苦，衰灯络纬啼寒素。谁看青简一编书，不遣花虫粉空蠹。 《还自会稽歌》 野粉椒壁黄，湿萤满梁殿。台城应教人，秋衾梦铜辇。吴霜点归鬓，身与塘蒲晚。脉脉辞金鱼，羁臣守迍贱。 《南山田中行》 秋野明，秋风白，塘水漻漻虫啧啧。云根苔藓山上石，冷红泣露娇啼色。荒畦九月稻叉牙，蛰萤低飞陇径斜。石脉水流泉滴沙，鬼灯如漆点松花。 冬十月，再次入京。皇甫湜时为监察御史，李贺时与往还，有诗《官不来题皇甫湜前辈厅诗》云： 官不来，官庭秋，老桐错干青龙愁。书司曹佐走如牛， 叠声问佐官来不。官不来，门幽幽。 又有《洛阳城外别皇甫湜》诗云： 洛阳吹别风，龙门起断烟。冬树束生涩，晚紫凝华天。单身野霜上，疲马飞蓬间。凭轩一双泪，奉坠绿衣前。 十月末李贺始由昌谷到洛后门，然后西去，有诗《自昌谷到洛后门》。 李贺在京师三年，韩愈亦在京师。故所与游多韩愈门下。此三年间有《李凭箜篌引》、《同沈驸马赋得御沟水》、《春坊正字剑子歌》、《老夫采玉歌》、《伤心行》、《宫娃歌》、《送秦光禄北征》、《酬答》、《嘲谢秀才》、《难忘曲》、《夜饮朝眠曲》、《崇义里滞雨》、《奉和二兄罢使遣马归延州》、《答赠》、《花游曲》、《牡丹种曲》、《许公子郑姬歌》、《沙路曲》、《题归梦》、《昆仑使者》、《听颖师弹琴歌》等诗，皆咏京都人、京都事，或京都风物。 《李凭箜篌引》 吴丝蜀桐张高秋，空山凝云颓不流。江娥啼竹素女愁，李凭中国弹箜篌。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十二门前融冷光，二十三丝动紫皇。女娲炼石补天处，石破天惊逗秋雨。梦入神山教神妪，老鱼跳波瘦蛟舞。吴质不眠倚桂树，露脚斜飞湿寒兔。 《同沈驸马赋得御沟水》 入苑白泱泱，宫人正靥黄。绕堤龙骨冷，拂岸鸭头香。别馆惊残梦，停杯泛小觞。幸因流浪处，暂得见何郎。 《伤心行》 咽咽学楚吟，病骨伤幽素。秋姿白发生，木叶啼风雨。灯青兰膏歇，落照飞蛾舞。古壁生凝尘，羁魂梦中语。 《答赠》 本是张公子，曾名萼绿华。沉香熏小像，杨柳伴啼鸦。露重金泥冷，杯阑玉树斜。琴堂沽酒客，新买后园花。 《题归梦》 长安风雨夜，书客梦昌谷。怡怡中堂笑，小弟栽涧菉。家门厚重意，望我饱饥腹。劳劳一寸心，灯花照鱼目。 《昆仑使者》 昆仑使者无消息，茂陵烟树生愁色。金盘玉露自淋漓，元气茫茫收不得。麒麟背上石文裂，虬龙鳞下红枝折。何处偏伤万国心，中天夜久高明月。 公元814（元和九年） 25岁 是年自京师归，秋至潞州，依附张彻。此后李贺在潞州张彻的荐举下，做了昭义军节度使郗士美的幕僚，帮办公文。此时有《酒罢张大彻索赠诗时张初效潞幕》、《潞州张大宅病酒》诗。 自洛阳至潞州，先抵河阳（今孟县），作《河阳歌》： 染罗衣，秋蓝难著色。不是无心人，为作台邛客。花烧中潬城，颜郎身已老。惜许两少年，抽心似春草。今日见银牌，今夜鸣玉晏。牛头高一尺，隔坐应相见。月从东方来，酒从东方转。觥船饫口红，蜜炬千枝烂。 次入太行，作诗《七月一日入太行山》： 一夕绕山秋，香露溘蒙菉。新桥倚云阪，候虫嘶露朴。 洛南今已远，越衾谁为熟。石气何凄凄，老莎如短镞。 次至长平（今晋城），作《长平箭头歌》；次经高平，作《高平县东私路》诗： 侵侵槲叶相，木花滞寒雨。今夕山上秋，永谢无人处。石溪远荒涩，棠实悬辛苦。古者定幽寻，呼君作私路。 公元815（元和十年） 26岁 在潞州。《王濬墓下作》疑作于此年： 人间无阿童，犹唱水中龙。白草侵烟死，秋藜绕地红。古书平黑石，袖剑断青铜。耕势鱼鳞起，坟科马鬣封。菊花垂湿露，棘径卧干蓬。松柏愁香涩，南原几夜风。 公元816（元和十一年） 27岁 因北方藩镇跋扈，分裂势力猖獗，郗士美讨叛无功，告病到洛阳休养，友人张彻也抽身回长安。李贺无路可走，只得强撑病躯，回到昌谷故居，整理所存诗作，不久病卒，时年二十七岁。 ▲ 编后记【任淡如】 李贺只活了短短的二十七年。 在二十六七岁的时候，苏东坡写下“人生到处知何似，恰似飞鸿踏雪泥”，李商隐写下“永忆江湖归白发，欲回天地入扁舟”，杜甫写下“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欧阳修写下“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李白写下“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这些千古名句，仿佛证明着天才们的早慧都是相似的。 而他们的结局各不相同。 李贺呢，李贺留下的是这些我们今天都念念不忘的句子： 天若有情天亦老。 大漠沙如雪， 燕山月似钩。 男儿何不带吴钩， 收取关山五十州。 而那首《苏小小墓》，李贺更像是写给另一个幽冥中的自己！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珮。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 草如茵，松如盖。野陵翠烛，急风劲雨，一代诗魂，飘零而来，又飘零而去。 ▼ 内容编辑整理：朱烜之 任淡如 （本篇内容系将年谱和诗作多方整理而成，转载请注明出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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