飓风已经毁坏了庄稼,海水在陆地上纵横肆虐。火车徐徐 爬行,铁道两旁的树木都已倒下,房屋没有了屋顶,田地被彻 底毁坏。风暴已经在方圆许多英里以内造成了巨大的破坏·,生 物被毁灭,荒芜的大地仰望着苍天。 我们从未单独;我们被人群和我们的思想所包围。即使远 离人群的时候,我们也在透过我们思想的屏障看事物。思想几 乎无时无刻不存在,或者只在很少的时候不存在。我们不知道 单独是什么,从一切联系、一切连续性、一切语言和形象中解 脱出来是什么。我们孤独,但是我们不知道单独是什么。孤独 的伤痛充满我们的心,而头脑用恐惧笼罩着它。孤独,深深的 隔绝,是我们生命中的黑暗阴霾。我们尽一切所能逃脱,冲下 每条我们知道的逃避之路,但是它尾随着我们而我们永远无法 摆脱。孤独是我们的生活方式,我们罕有与他人的融合,因为 内在我们是破碎的、撕裂的、不健康的。在内在我们不是整体 的、完整的,而与他人的融合只有内在整合的时候才有可能发 生。我们害怕独处,因为它打开了朝向我们的匮乏、我们生存 状态的贫乏的大门,但正是独处治愈了寂寞那不断加深的伤 口。单独行走,不被思想和我们的欲望的轨迹所阻碍,就是去 超越头脑的势力范围。正是头脑在隔绝、分裂并切断交流。头 脑无法被弄成一个整体;它无法使自己完整,因为努力正是隔 绝的过程,它是那无法掩盖的寂寞的一部分。头脑是许多东西 的产物,而被拼凑起来的永远不可能是单独的。单独不是思想 的结果。只有当思想彻底停止时才有从单独到单独的飞翔。 这栋房子离开道路相当远,花园里花团锦簇。那是个凉爽 的早晨,天空非常蓝;早晨的太阳令人心情愉快,而在这背阴 低洼的花园里,汽车的噪音、商贩的叫卖声、路上的马啼声, 一切似乎都非常遥远。一只山羊游荡进园子;它摆动着短尾巴 咀嚼着鲜花,直到园子的主人跑来把它轰走。 她说她感到非常被打扰,而又不想被打扰;她想躲避那不 安定的痛苦状态。她为什么这么害怕被打扰呢? 你说的被打扰是什么意思呢?而你为什么害怕被打扰呢? “我想要安静,独自待着。甚至和您在一起我都感到被打 扰。虽然我只见过您两三次,害怕被您打扰的恐惧还是强烈地 涌上心头。我想发现为什么我会怀有这种内在的不安定的恐 惧。我想要安宁并且平静地和自己在一起,但我总是被这个或 那个打扰。直到最近我才终于设法或多或少做到与自己相安无 事;但是有个朋友带我听了一次您的演讲,而现在我异常地心 烦意乱。我原以为您将使我在我的安宁中巩固,但是您反而几 乎把它击得粉碎。我不想来这里,因为我知道我将会使自己出 丑,但是,我还是来了。” 为什么你如此坚持你应该处在安宁中呢?为什么你把这变 成了一个问题呢?那个想要安宁的要求正是冲突,不是吗?如 果我可以问的话,你想要什么呢?如果你想要独自待着,不被 打扰并处于安宁之中,那么为什么允许你自己被动摇呢?关上 一个人的生活的所有门窗,隔绝他自己并在隔离中生活是完全 可行的。那是大多数人想要的。有些人刻意培养隔绝,而其他 人通过他们的欲望和行为,或隐或显地达到这种隔绝。那些虔 诚的人变得对他们的理想和美德自以为是,而那只是一种防 卫;而那些没有思想的人由于经济压力和社会影响也流落进隔 绝里。我们大多数人都寻求在我们周围建造围墙以便不受伤 害,但不幸的是总会有一个让生命蹑足而入的缺口。 “我已经基本上设法做到避开大部分打扰,但是在过去的 一两个星期里因为您,我比以前更加烦乱了。请告诉我为什么 我心烦意乱。它的原因是什么呢?” 你为什么想知道你心烦的原因呢?显而易见,你希望通过 知道原因来根除这种影响。你不是真的想知道你为什么心烦, 难道不是吗?你只是想要躲避打扰。 “我只是想要独自待着,不被打扰,太太平平的;但是为 什么我不断地被打扰呢?” 你一辈子都在保护自己,不是吗?你真正感兴趣的是找出 如何堵住所有出口,而不是如何没有恐惧、没有依赖地生活。 从你已经说的和留着没说的话中,很明显你一直试图让你的生 活在任何内在打扰面前安全可靠;你从任何可能造成痛苦的关 系中退缩。你已经相当成功地在所有冲击面前保护了自己,生 活在关闭的门窗后面。有些人在这种事情上是很成功的,而如 果推究得足够远的话,最终的结局将是精神病院;有些人失败 并变得愤世嫉俗,悲悲惨惨;还有些人用物质或知识充实自 己,那是他们的保护伞。大多数人,包括所谓宗教徒,都渴望 持久的安宁,一种所有冲突都告结束的状态。于是就会有那些 将冲突吹捧为生活的唯一真实表现的人,而冲突是他们防御生活的盾牌。 通过在你的恐惧和希望的围墙后面寻求保障,你曾经有过 安宁吗?你一生都在退缩,因为你想要在你可以支配的有限关 系的围墙里面太平度日。这不就是你的问题吗?因为你依靠, 所以你想占有你依靠的东西。你害怕因而躲避任何你无法支配 的关系。不是吗? “您这样说相当残忍,但也许就是这样的。” 如果你能够支配现在让你烦乱的原因,你将处在安宁当 中;但是因为你不能支配,所以你非常忧虑。当我们不了解的 时候,我们都想要支配;当有对我们自身的恐惧的时候,我们 想要占有或者被占有。我们自身的不安定性导致了优越感、排 外感和隔绝。 请允许我这么问,你害怕什么呢?你害怕独处、被遗弃、 变得不安定吗? “您看,我一直为别人活着,或者想为别人活着。我一直 赞成某种理想,并因为在某些被认为有益的工作中表现出色而 备受赞杨;我过的是自我否定的生活,没有保障,没有孩子, 没有家。我的姐妹们婚姻幸福,社会地位显赫,而我的哥哥们 是政府高官。当我拜访他们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浪费了生 命。我感到痛苦,而且我深深后悔所有那些我没有做过的事 情。现在我讨厌我曾经从事的工作,它不再带给我任何快乐, 我已经把工作交给了别人。我完全背弃了它。正如您指出的, 我已经在自我保护中变得坚硬。我把自己寄托在一个不走运的 自认是上帝的寻求者的弟弟身上。我一直试图让我的内心无忧 无虑,但这却是一场漫长痛苦的挣扎。正是这个弟弟把我带到 您的演讲会上,而那间我一直在小心翼翼地搭建的藏身之所开 始倒塌。我但愿没有来听您的演讲,但是我不可能重建它了, 我不可能再次经历所有那些痛苦和焦虑。您不知道对我来说看 到我的兄弟姐妹们拥有地位、声望、金钱是什么滋味。但是我 不会掺和进去。我把自己和他们隔离开,很少见他们。正像您说的,我已经对所有关系关闭了大门,除了一两个人以外;但 是就像注定在劫难逃,您来到这个城镇,现在一切都再次被暴 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所有旧伤都复发了,我深深地感到悲哀。 我该怎么办呢?” 我们越是防卫,越会受到攻击;我们越寻求保障,而保障 越少;我们越想要安宁,冲突就越大;我们要求得越多,拥有 得越少。你一直试图让自己不受伤害,岿然不动;除了对一两 个人以外,你让自己的内在不可接近,并且对生活关闭了所有 大门。这是慢性自杀。你为什么做这些事呢?你曾经问过自己 这个问题吗?难道你不想知道吗?你既不是来寻求办法关闭所 有大门的,也不是来发现如何对生活打开、对生活不设防的。 你想要的是什么呢——不要选择答案,而是自然地、自发地 回答。 “当然我现在已经看到关闭所有的门确实是不可能的,因 为总会有个缺口。我明白了我一直在做的事;我看到自己对不 安定的恐惧导致了依赖和支配。显而易见我无法支配每一种情 况——无论我多么希望这样,而那就是为什么我把我的接触范 围局限在一两个我可以支配和把握的人身上。我全都看到了。 但是我如何释放并摆脱对内在不安定的恐惧而再次打开呢?” 你看到打开和不设防的必要了吗?如果你没有看到它的真 实,那么你将再次悄悄地建造起包围你的高墙。在虚假中看到 真实就是智慧的开始;看到虚假就是虚假是最高的理解。看清 你这些年来所做的事只能导向进一步的挣扎和痛苦——切实地 体验它的真实,而不仅是口头上赞同——将使那种行为划上句 号。你不可能自动地打开自己;愿望的行动不可能让你不设 防。就是那个不设防的愿望产生了抗拒。只有通过了解虚假就 是虚假才能从中解脱。被动地观照你的习惯性反应;只是觉知 它们而不要抗拒;被动地观照它们就像照看孩子那样,没有喜 欢或者厌恶的分别。被动的观照本身就是从防卫、从紧闭心扉 中解脱。不设防就是生活,而退隐就是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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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自: 太阳当空照917 > 《浩渺无垠——生命的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