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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曼殊祭丨100年前的他,比仓央嘉措更任性,比纳兰性德更多情

 和风之旭 2018-05-02


鲁迅曾经说过:“我的朋友中有一个古怪的人,一有了钱就喝酒用光,没有了钱就到寺里老老实实过活。”

郁达夫曾经说过:“他的才气,在他的译诗里、诗里、小说里、画里,以及一切杂文散记里,都在流露闪耀。”

他,是苏曼殊。

他的一生,多情、多才、多悲苦,留下的80多首诗、20多幅画、另有若干小说、杂文、翻译文学、书札,但有更多的作品,已经消散在岁月里。

他是“诗僧”“情僧”“糖僧”,红尘三出三入,任性得像个孩子,纯真得像个孩子。

100年前的今天, 他35岁;

100年后的今天,他35岁。


一切有情,都无挂碍


1918年5月2日下午4点,上海法租界金神父路广慈医院。

正是春暮夏初时候,樱花早该落尽了,可他眼前却出现了细雨中的缤纷落英,有尺八箫声呜咽响起,几袭倩影在桥彼端若隐若现,又似有人在唤他的乳名“三郎”……

就像他早年间写过的一首诗——

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

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

(《本事诗》)


他知道,是时候归去了。

“一切有情,都无挂碍!”

这八个字,他说得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又很重,像千斤的橄榄,砸在病床边每一个人的心头。

这是苏曼殊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时光荏苒,匆匆百年——


 

若你去到西湖,必然要拜会的除了三潭印月雷峰夕照,还有湖畔那数不清的名人墓葬。

苏曼殊墓的遗址就在西泠桥畔,与苏小小比邻而居。

他曾有一首诗写到苏小小——

何处停侬油壁车,西泠终古即天涯

于是,他自己的终古,也落在了西泠。


多情多才,命途多舛


1888年,岁在戊子,旅日多年的广东商人苏杰生归国,他是一个人去的,回来却带了个日本女子,和一个5岁的小男孩苏三郎。

混血儿在那个年代是很糟糕的存在,何况还有种传闻说三郎是“姨母”与父亲私通的产物,又有人说他根本就是个和苏杰生毫无血缘关系的“拖油瓶”。而外籍的妾室自然也是不好混的,那个名叫和合仙的女人三年后被迫回到日本,留下被辱骂成“番鬼仔”“杂种”的三郎(后来改名玄瑛)在苏家后宅的妻妾争斗、祖宗家法里磕磕绊绊地生活。


青年时代的苏曼殊


9岁那年,父亲苏杰生把玄瑛送去香港,向西班牙牧师罗弼庄湘学习英语。

两年后,苏杰生过世,玄瑛失去了唯一的保护伞,日子愈发难过起来,生病的时候甚至被丢进柴房等死——标准的宅斗小说情节。

在家活不下去,那就出家吧!

于是12岁的苏玄瑛在广州长寿寺出家,法名博经,号曼殊。

从此,后宅里少了个注定要当炮灰的庶子,文学史上多了个情深不寿的曼殊和尚。



如果按照正常的剧情,曼殊在受戒并传承南禅宗曹洞宗衣钵之后,应该像弘一法师一样,苦心修行,终成一代高僧。

但是命运在这里又一次拐弯。

他去了日本,寻找他心心念念的“生身阿母”。在日本学习绘画、政治,“成绩卓绝,试冠其曹”,学神气质初露端倪。

“学神”的炼成要素,除了99%的汗水之外,还有那不可或缺的1%的灵感,或者说,是一种叫“天分”的东西。

所以我们所看到的苏曼殊,除了一个“和尚”的身份之外,更是诗人、是小说家、是画家、是革命家、是翻译家,似乎除了和尚这个本职工作,他每一个兼职都做得很好。



他被称为“把旧体诗做到极致的最后一人”,在他的诗里,你可以看到李商隐、李贺、杜牧、温庭筠、纳兰性德等人的影子:

他在细雨中,打江南走过:

江南花草尽愁根,惹得吴娃笑语频。

独有伤心驴背客,暮烟疏雨过阊门。

——《吴门依易生韵·其一》

他一袭袈裟,在西子湖畔静默幽居:

白云深处拥雷峰,几树寒梅带雪红。

斋罢垂垂浑入定,庵前潭影落疏钟。

——《住西湖白云禅院作此》

他虔诚地为调筝女子绘制肖像,并题写道:

淡扫蛾眉朝画师,同心华髻结青丝。

一杯颜色和双泪,写就梨花付与谁?

——《为调筝人绘像·其二》


苏曼殊写诗从来不留底稿,流传下来的仅仅80来首(也有说102首,但有一些未经证实是曼殊本人的作品),是友人们好不容易搜集来的。

更多的,都已散入风月,徒留一声叹息。然而这些或者轻灵,或者艳丽,或者豪情万丈的诗,已经足以让我们相信——

他的确将旧体诗写到了极致,他的离去,合上了一扇门。



不可无一,不可有二


仓央嘉措说:

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苏曼殊也有类似的诗句

乌舍凌波肌似雪,亲持红叶索题诗。

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


这首诗,写给一个女人,艺伎百助枫子

一件袈裟,足以了结一切海誓山盟。

除此之外,我们还知道另外一些名字——

雪梅、静子、玉鸾、金凤、花雪南……

有个传闻说,苏曼殊多情如斯,却始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至死都是童男子。

也许,情到深处又无情,多情又被无情恼,总之,情之一字,自古,便是说不清的。


当然,在短短的三十多年生命中,苏曼殊不是只顾着写诗撩妹的,他竟然还是一个精通日文、英文、法文、梵文的翻译家。

人们认为,他在这方面的贡献应该与严复和林纾齐名才对。


他用旧体诗的格式将拜伦、雪莱等西方著名诗人“引进”中国,还与陈独秀合作翻译了《悲惨世界》(虽然翻译到一半就开始改写原创小说,后来还弃坑了)。


最令人惊叹的是各种辞典,据说他是最早编纂《汉英/英汉辞典》的人,可惜这些作品均已失传了。只能从他留存下来的片段作品中,看见他如何在时间的荒野中,与那些素未谋面的西方诗人的心灵相会。


秋风海上已黄昏,独向遗篇吊拜伦。

词客飘蓬君与我,可能异域为招魂?


山河破碎,作为“南社”的主力诗人,苏曼殊当然是一个革命者。


且看他的友人名单——

孙中山、陈独秀、陈天华、廖仲恺、

黄兴、宋教仁、章太炎、蔡元培、柳亚子……

几乎就是半部近现代史!


他自称“奢豪好客,肝胆照人”,从他的革命诗来看,果然肝胆!


海天龙战血玄黄,披发长歌览大荒。

易水萧萧人去也,一天明月白如霜。

——苏曼殊《以诗并画留别汤国顿》


周作人说:曼殊是一个很有天分的人,看他的绝句与小品文可以知道,又生就一副浪漫的性情,颇足以代表革命前后的文艺界的风气。


而苏曼殊的画,也与他的诗一般,点染随心,兴起时便涂抹江山,顺手送人,毫不吝惜。也许,便是这样的真性情之人,才能画出绝妙的作品吧。


在那个没有网络的年代,才子们写部小说其实是不太容易的,但苏曼殊却留下了七部小说(其中一部因为英年早逝没写完),还开创了著名的“鸳鸯蝴蝶派”,堪称男版琼瑶。


最著名的一部当然是自传体的《断鸿零雁记》,后来友人研究曼殊生平,也拿这本小说作参考。小说是文言体的,读起来有些晦涩,但却掩盖不了他的才华与深情。


在书中,红颜早逝,他于卷末一声叹息:

踏遍北邙三十里,不知何处葬卿卿


不可无一,不可有二


苏曼殊留下的作品数量,似乎不如他的风流逸事来得多。而在这些逸事当中,跟美人和食物有关的占了大部分。充分诠释了什么叫“食色性也”。

他是真的爱吃,而且不求质量但求数量。仿佛是个不懂事的熊孩子,遇见喜欢吃的便无节制,任凭大人苦口婆心的劝说,我行我素,坚决不改。

他一天可以喝五六斤冰水,吃十几瓶糖,住院时还背着医生吃年糕,写信给友人吐槽说,药不如八宝饭好吃。



用现在的观点来看,这样的行为就是一个“作”字才能形容。但是陈独秀的见解,也许正是苏曼殊内心最隐秘的渴望:

人家也都引为笑柄,其实正是他的自杀政策。他眼见举世污浊,厌世的心肠很热烈,但又找不到其他出路,于是便乱吃乱喝起来,以求速死。在许多旧朋友中间,像曼殊这样清白的人,真是不可多得了。



绝艳易凋,连城易脆


苏曼殊曾有一首诗,是写给一位13岁夭折的少女的:

人间花草太匆匆,春未残时花已空

自是神仙临小谪,不须惆怅忆芳容


也许,这首诗在冥冥之中,正是他自己的谶语。

他只是一个贪玩的神仙,在人世间匆匆走这一遭,尝过苦难,阅过繁华,温柔过时光,惊艳过岁月,然后,倦了,便回去了。


一百年前的今天,他35岁,开到荼蘼;

一百年后的今天,他35岁,文名不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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