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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屋夜雨

 郭一墨 2018-05-16


老屋夜雨

文/阿旺  图/网络

    

狮子山下曲径深窈,路敛落英,踱步,踱步,归巢的翅扇起青叶味的薄霭,向斜晖漫溯。谁家犬吠,招来一片暮云,把狮峰围住,流动,流动,薄纱渐成稠云又散作淡雾,虚闭眼,身处幽处不知醒。何处浓香袭人,这馥郁排山倒海,挟朦朦茸茸的湿气扑面,脸上的绒毛都盈盈笑倒,侧过脸,竟又尝出几丝苦味。是奶奶种的栀子花,忧郁地奔放,似在责我,许久未见。

 

翠林如海,苍黛凝重,抬头已经云墨弥天。六月,随时准备崩溃。快步走向老家,老屋前有道上坡土路,坡边几棵杨梅树,嫩红的鲜红的暗红的杨梅正层层叠叠,满枝满叶。

 


小时候总爱尖叫着跑上跑下,在这样的初夏,奶奶拿竹竿去打缀满果实的高枝,我在树下边捡边往嘴里塞,奶奶急忙停下,捂住我的小嘴,把杨梅上粘着的碎屑吹去,再一颗一颗喂我。实在吃不下了,才慢悠悠地把我拉起,环着挂篮,走上坡去,念叨着“不给你吃啦,要泡酒了,你爸爸最喜欢喝家里的杨梅酒。”我就挣开奶奶,哒哒哒跑到前面,边做鬼脸,边喊“我不跟你玩了!”我的步子越迈越大,而奶奶她,越走越慢。


风起层云,草木飒飒,风在不断叠章反复,昔我往矣,今我来思,从儿时吹到少年时吹到青年时,风,渐息了。几步便能走完土路深似奶奶额前的皱纹,掺着愈发炽盛的往事缠得我步履蹒跚,时间,本就空无所依,此刻全都化作了雨滴,淅沥、缠绵、滂沱,打湿昨天,也打湿了今夜。

 

顾不得递来的干毛巾,径直到奶奶床前。奶奶意味着童年,象征着美食,代表了零花钱…,给了我太多美好,而她已消瘦得不再慈祥。我攥着她的手,一如那年奶奶握着我小小的脏手回家。“我的手比你大了,”你却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亲戚们一一来道别,有人拍拍我的肩膀,投来安慰目光,我不知该怎么回应,只好站起来,走到门口。雨云垂翼在这冷清的山村上空,伸出手来,滴入掌心是凉濡濡的泪,奶奶睡得很熟,她要去另一间安静的小屋了,只是那儿没有杨梅,没有栀子花。

 

暴雷隐隐撕碎层云,破苍碎穹的裂隙里,瞬息崩溃下蔽天覆地的黑风黑雨,八方四面,从看得到看不到的所有方位向老屋倒下。雨暴风狂的漩涡里,我彻底孤独。狮子岭蔓延无际的林木全变成黑海怒涛,都在尽着性子咆哮,肆虐。没有那盏留着的灯,没有山鸟的呻吟,没有了那撑着明显与自己不搭的大伞出来呼唤雨中调皮孩子的佝偻身影,没有缓释的迹象,一切都没有了。只剩敏感的灵魂在湿透的躯体下忍受着荒寂和震惊,走吧,回到屋里。

 

在窗前擦拭身体,玻璃窗冷冰冰的,密密的雨脚踩着黯淡的灯光,不经意呵出的热气弥散成一片迷雾,用温热的手掌抚去窗上的雾气,看这夜雨渐渐淅沥,渐渐变成土路上更稠的泥泞。新的雾气又腾上来了,继续用手去抚,抚着,抚着,连雨,也没有了。

 


今夜的雨,石破天惊,又猛然收煞,在这样的雨夜,有多少生命随着冥冥中那个神秘指挥一个断然手势,键停弦静,万籁归寂。湿泞的土路,残破的杨梅乱散一地,栀子花垂头丧气,白瓣流污漫地零落。看着,想着,记忆里的栀子花却越来越香,记忆里的杨梅也越来越艳。

 

哀过了生之须臾,何必羡长天大地的无穷,一草一木都该加入对酒当歌的行列,人生几何,忽若飘尘,去日苦多,任沧海也渺之一粟。奶奶离开了,但她给我的记忆更加明媚,故去赋予现世意义,而死亡的彼端照亮了现世的此刻,赋予生命更深刻的意义。

 

黎明显出淡淡的印痕,雨又落了,落在老屋旁的小池,泛起密密的涟漪。

阿旺,女,1994年出生,现年24岁,浙江杭州人。自幼喜爱文学,学习书法、绘画、剪纸,10岁开始在《今日桐庐》、《富春文苑》等刊物上发表习作,14岁时在初中举办“抗震救灾”个人书法展,大学时任浙江省艺术学院文学社社长,并在校刊连载小说、散文等,开设个人专栏,负责大课《文学欣赏》。参加工作后,笔耕不缀,还学习了剪纸,将对生活的体认淬入文字,文章兼具浪漫和思考。尽管是90后,闲暇时间不喜欢麻将老K,不去酒吧ktv,就爱写写画画,做艺术有关的事,交意趣相投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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