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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死在地主富户鸟枪下的最后反清复明者!明末魏国公奇谈

 cat1208 2018-05-16

错谬的历史记载背后,可能掩藏着另一段不为人知的历史。乾隆四十一年(1776年),清朝政府颁布《钦定胜朝殉节诸臣录》。对明朝包括南明历史上的殉节死难的臣子的事迹进行集中汇总并褒奖。虽然清朝政府的本意是宣扬“忠君爱国”的正能量,淡化其中南明殉难诸臣自带的反清色彩,但毕竟算是给南明史这个敏感领域打开了一扇门。一些文化人谨慎地把握着文字狱的红线,收集南明史料,为编写南明史做积累。
“南浔三先生”之一的杨凤苞于此之后到嘉庆初年,撰写了《南疆逸史跋》12篇,其中收入了一篇关于明末魏国公最后命运的事迹,原文如下:
“(徐)宏基,崇祯中袭封魏国公;甲申之变,南都诸臣迎立福王,定议于其家。明年金陵不守,宏基率妻子避迹吴江之赵田袁进士世奇家。貌魁岸,须长过腹,骨节珊然;日与村童、牧竖,徜徉阡陌以为乐。世奇迂生不识时务,每以匡复相劝;且称其位隆望重,举事必成。宏基心动,遂树帜招兵而粮不继,乃建助饷之策,劝谕村庄富户。时有陆醇儒者家富而豪,其弟某同客过邻村,宏基遣人要致之,坐厅事抑之拜跪,谕以助饷,坚不从;宏基拘之暗室中,困苦之。客脱归,报醇儒;醇儒惧甚,悬重赏集兵,应者麇至。会吴淞总兵黄蜚败死,其部将田胜嘉收拾散亡,徘徊湖、泖间;醇儒以厚币乞兵于田,得三百人以来。遂乘夜发,先令健仆登袁屋,入囚室,掖其弟出;乃帅兵进攻,尽拘袁、徐家属杀而投之湖,并湖郡绅士避迹于袁者悉被难。宏基持矛出,投分湖叶氏;叶氏惧祸,缚而致之陆。陆拴之柳树,令军士集鸟枪击毙之。其子年十五,方被围时,登屋发三矢、殪三人;已而被执,亦丛射而死。田、陆籍袁家资,装两巨舰以去。”

文中的徐宏基,应该写作“徐弘基”,大概是避乾隆爷的名讳而改为“宏”。他是徐达十世孙,万历二十三年(1595年)七月己亥就袭魏国公,而不是文中所说的“崇祯中”。他的一生中最重要的事迹就是崇祯十七年(1644年)崇祯帝上吊之后,在南京拥立福王登基,确定次年改元弘光。不过按照弘光朝大理寺左丞李清的《南渡录》记载,徐弘基实际上在此年十二月便病逝了。他去世后,他的儿子徐久爵到了弘光元年(1645年)四月才正式承袭魏国公的爵位,成为明朝最后一个魏国公。一个月后,他便随着众多南明勋贵大臣投降了清军,此后事迹不详。徐久爵的名字在各种文献中讹写甚多,有徐州爵、徐允爵、徐文爵、徐用爵等等。

▲明初代魏国公徐达

而杨凤苞收录的这则记载中,徐弘基由病逝变成了主动避居吴江,在弘光朝众臣集体投降之后还试图招兵买马,却被当地富户收买的散兵游勇围攻,惨死在鸟枪之下。作为明朝的高级勋贵,居然在危急关头带着妻儿主动离开南京城再做打算,看起来颇具传奇色彩,无奈大厦倾颓,自己还没有与敌人正面对决,反而死于混乱之中,又颇为惋惜。这不免让人疑问,这段历史是否属实呢?杨凤苞这段记载,实际上是来自乾隆十二年(1747年)刊印的《吴江县志》,编纂者沈彤在这段文字后加上了一段注释:
“本《大事记》。按《明史·徐达传》:‘弘基卒,谥庄武;子文爵嗣’。又《南都缙绅录》甲申秋弘基守备南京,乙酉春无其名。疑《大事记》所云非弘基事。姑录备考。”
也就是说,这段记载是《吴江县志》从一本名为《大事记》的书上转录的,但《大事记》是一本什么样的书,并没有过多的说明。《吴江县志》的编纂者沈彤对这段历史的记载是颇为谨慎的,他首先抬出官修《明史》记载,再根据《南都缙绅录》的记载,对这段事迹提出质疑,但没有进行深度辨析。他这种处理手法是符合当时的政治正确的。不过杨凤苞显然不满意沈彤的解释,在此注释后面加入自己的见解:
“按施世杰《酉戌杂记》、茅元铭《三藩总记》、陆云祥《甲乙义师始末》并载此事,施云:‘宏基在南都时,与马、阮忤,退休;子文爵嗣公’。茅云:‘永明王闻宏基倡义被害,赐谥庄武’。据此,则《明史》误以退休为卒,并误永明王赐谥为福藩也。又按吴伟业《绥寇纪略未刻编》虞渊沉卷中云:‘宏基,宏光元年春卒,谥庄武’。”
杨凤苞根据自己所掌握的资料,认为《明史》对徐弘基去世的记载并不准确,应该理解为退休。而徐弘基的谥号也不是弘光朝封的,而是永明王(永历帝)封的。杨凤苞敢于否定《明史》的正确性,在当时也算是有一定胆量的。经过他这么一番考证,徐弘基这段轶事倒显得更像那么回事了。

▲影视剧中的明永历皇帝朱由榔

后来徐鼒在编写《小腆纪年》和《小腆纪传》的时候也把这则事迹收入其中,并且做了两点发挥,其一,将承袭徐弘基爵位的徐久爵的名字写成徐允爵,而将《明史》中记载的徐文爵说成是与徐弘基一同避居吴江的幼子。于是徐允爵和徐文爵就变成了兄弟。其二,将徐弘基的谥号从“庄武”微调为“壮武”,一字之差,只为凸显徐弘基最后的壮烈人生。
从这里我们可以看出,虽然有沈彤对此事表示怀疑,并搬出《明史》,并不能扭转其他人对此事的信从。大家潜意识里还是认为《明史》毕竟是清朝官修,其中有很多曲笔有待进一步挖掘。一些记录了南明历史的文献散落在民间,足以添补正史的缺憾。
那么说徐弘基真的如同《大事记》所言,是在避居吴江袁家的时候,被人围攻擒拿所杀么?实际上这件事还有一个亲历者留下了文字记录,那就是文中所提到的“分湖叶氏”。这里的“分湖叶氏”,指的是居住在分湖地区的叶绍袁家族。叶绍袁(1589-1648),字仲韶,晚号天寥道人,吴江分湖人(今江苏省苏州市吴江区汾湖高新区北厍镇叶家埭)。天启五年(1625)进士,历任南京武学教授、国子监助教、北京工部虞衡司主事等官,后因不满魏忠贤专权,弃官归隐。叶绍袁素有记日记的习惯,根据他的日记编纂的《年谱续纂》“弘光元年乙酉五十七岁”条,对事件的始末进行了记录:
“七月,金陵大盗徐复,假称中山王裔,袁四履(名崧,若思子)误信之,尊为上客,遂至殴缚士衿,因以兆祸。有松江陆季先集兵,焚四履之屋,书籍器什,靡有孑遗。中元之日,若思夫人挈诸孤孙、孙女,徒跣奔避余家,而徐盗亦来求庇,适吴昇嘉(名志葵,吴淞总兵)使至宋玉仲家,共执徐盗与之,诛徐盗,正为四履诛激变者,以慰其先人于地下也。数十年堂构化为灰烬,而异书秘本,邺架惠车,无一存焉。”
通过对照前面《大事记》中的文字,我们可以很容易发现一些人名细节的出入。《大事记》中所谓“袁进士世奇家”,实际上是袁崧之家。袁崧是何许人也?他是袁俨之子,袁黄的孙子。袁黄与袁俨父子都是进士出身,但袁崧并非进士。明代有个叫袁士奇的进士,却是山东肥城人。可见《大事记》中记录的编纂者分不清袁士奇与袁黄(或袁俨)只是泛泛知道是个姓袁的进士家族。《大事记》中出现的吴淞总兵黄蜚的部将田胜嘉,实际上就是《年谱续纂》中所提到的吴志葵。根据顾炎武给吴志葵撰写的《都督吴公死事略》记载,吴志葵,字升阶,华亭璜溪人。姚光撰写的《吴都督传》则提到他的字又被写成“圣嘉”。升阶、圣阶、圣嘉、昇嘉、胜嘉由于发音相似而容易讹传。吴志葵被讹为田姓也并非个例,姚廷遴《历年记》称其为“吴淞田总兵”,陆应旸《樵史演义》称其为“吴淞总兵田声嘉”。可见《大事记》中的记载道听途说的痕迹比较明显。
《年谱续纂》中直言,寄居在袁崧家引来祸患的徐某人是金陵大盗徐复,不过是假称中山王裔,所谓中山王指的就是徐达,后裔世袭定国公和魏国公。如此看来,所谓徐弘基密谋东山再起不成反被擒杀的说法纯属乌龙事件,是将一个不相干的人冒充中山王后裔惹出的乱子,安到了早已死去半年的徐弘基头上。
吴志葵是弘光朝覆亡之后,在江南地区尚有一点反清资本的南明将领,他居然会卷入这么一件离奇的事件之中也有点奇怪,这里我们需要对吴志葵在此前后的经历做一番梳理。
弘光朝诸臣于弘光元年五月中旬集体投降后不久,苏州府嘉定县就开始躁动不安,发生了诸生闹事事件。南明嘉定县令钱默一方面用钱安抚闹事的诸生,一方面派人请吴志葵帮忙维持秩序,自己则在五月三十日出逃。自此,吴志葵开始了他短暂的活跃期。六月初一,吴志葵派兵抓住了几个参与闹事的诸生,把他们的衣服扒光,光着脚在烈日下受辱,之后便将他们释放。二十四日,清朝任命的县令张维熙到任,旋即遭到吴志葵的驱逐。二十七日,吴志葵进入嘉定城短暂停留后,便率军入海,让出了吴淞防区。
闰六月一日,吴志葵率领水师从崇明岛出发,于初六日进入松江城。在那里他与包括金山卫指挥使侯承祖在内的各路反清人士进行会谈,但结果并不理想。侯承祖退回金山卫自我防护,而吴志葵则在副总兵鲁之玙的坚持下,决定向苏州挺进。十一日,清朝的剃发令正式在苏州城公布,并向苏州府各县下达。剃发令所到之处,顿时激起民变。十二日,长洲陈墓人陆世钥率领大批乡兵,头裹白布,号称白头军,杀入吴江城,弘光朝兵部职方司主事吴易也参与其中。十三日,白头军杀入苏州城。昆山、太仓也先后出现白头军涌入县城。另一方面,吴志葵的水师沿白蚬江走淀山湖,从东侧进军苏州,试图攻占苏州城。鲁之玙率领数百家丁从胥门杀入苏州城,其他部队留在城外观望。然而此时清朝任命的侍郎李延龄、巡抚土国宝统领千余骑兵躲在苏州城东南角的苏州府学和瑞光寺附近。鲁之玙部孤军深入城中四五里之后,遭遇清军骑兵围攻,全员战死。鲁之玙部被歼灭的消息传到城外,吴志葵的其他部众军心大乱,吓得纷纷逃回船上,离开了苏州。而苏州城中的白头军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根本没有战斗力,也不敢组织人手围攻城中的清军,随着清军的反击迅速溃散,不到两天便被迫撤出苏州城。二十二日,李延龄杀入吴江城,吴易也被迫进入太湖躲避追击。
吴志葵在苏州之战失利后,再无大的举动,仅仅是在这个月二十五日派遣游击蔡乔率兵200余名支援嘉定。由于兵士数量太少且不堪用,对于嘉定的支援完全是杯水车薪,根本挡不住李成栋的攻击,以至于发生骇人听闻的嘉定屠城事件。
七月十七日,来自洞庭山的黄蜚水师与吴志葵在松江泖湖豆腐浜会师。据说黄蜚原本有一万船只,兵力四五万,但在途中遭遇大风,损失了一半船只和兵力,即使如此,他手里依然还有两万余人。随后他们转移到黄浦得胜港(位于**海松江区车墩镇)驻扎。据说黄蜚为人比较妄自尊大,吴志葵为了讨好黄蜚,送给他一顶翼善冠,表示愿意接受其调遣。直到八月初六,清军在攻破松江城之后,组织水师围攻吴、黄水师。当时吴、黄将大船固定在水上形成水寨,行动不便,清军利用他们的弱点,出动数百只小船顺流突进,射火箭攻焚船。黄蜚试图突破湖口入海,却因海潮入湖受阻,进退两难。结果吴、黄二人双双被擒。他们先是被拉到江阴城下劝降,但江阴守将不为所动。随后被押往南京,于九月初四日在笪仁桥处决。吴志葵短短四个月的反清斗争自此终结。《大事记》中将黄蜚败死放在田胜嘉(吴志葵)之前实际上也是错的。
搞清楚吴志葵的行动轨迹,我们再看《年谱续纂》,袁崧等袁家老小投奔叶绍袁家避难的时候正好是七月十五中元节,袁家被烧一事应该是在此前不久。吴志葵在苏州之战失利后基本丧失斗志,在泖湖一带静等黄蜚的会师。清军也已经重新控制吴江城,苏州府周边因反对剃发令掀起的反清浪潮基本上被压制了,即使吴江尚有反清势力,应该也不敢明目张胆与清军对抗。偏偏在这个当口发生袁家被烧一事,既敏感,又显得很是意外。无论是《大事记》还是《年谱续纂》都认为袁家的当家人是个不识时务之人。只不过《大事记》说袁世奇怂恿徐弘基起兵反清,囚禁了陆醇儒的弟弟,而《年谱续纂》则描述为徐复挑唆袁崧“殴缚士衿”。
陆醇儒到底是何许人也,在其他史料中并未出现,也无法保证《大事记》对其名字记载的准确性。《年谱续纂》称其为“吴江陆季先”,似乎表明他是吴江人。沈刚中所撰写的乾隆《分湖志》也同样以《大事记》记载为基础,简述了徐弘基事件,又补充了点独特的信息:“今醇儒子孙一家居青浦之西城,土人犹能道其事。”陆醇儒的子孙居住在青浦西城,只能大致表明陆醇儒的居住地可能在青浦,也可能靠近青浦。综合各种信息来看,这个陆醇儒或许与一度杀入苏州城的白头军首领陆世钥有着某种联系。陆世钥,字兆鱼,老家是长洲陈墓(今昆山市锦溪镇),生员出身,家庭富裕,为了组建反清的白头军,投入了自己全部的家当,据说可以拉出上千人的队伍,可惜既无装备,也无战斗力,一战即溃。但是随便调动几百人恐吓一下当地富户倒是没有难度。不过自从苏州之战溃败,陆世钥的行踪就不太容易确定,只知道后来逃入湖州,不久便出家为僧,不再参与抵抗。那么在七月上旬,原本在白头军中起到关键领导作用的吴易和陆世钥均处于半失联状态,白头军应该也处于松散状态。陈墓与青浦的位置也比较靠近,陆醇儒或许是陆世钥的族人也未可知。
根据曾羽王的《乙酉笔记》记载,自从弘光朝覆灭之后,江南诸地的治安状况急转直下,“原任两广都御史、兵部侍郎沈犹龙起义守城。黄蜚、吴志葵两总兵提师于郡西南之豆腐浜,以为犄角。侯承祖则起义于金山城。然皆非纪律之兵,威令又不及远,以至地方到处杀人,或以冤家报复,或以抢掠劫焚。浦西人至浦东,则以为尴尬。行头人至新场,则以为细作。白日杀之,略无顾忌。在何家桥之抢掠者,地方不平,合力攻之,一时而杀九命。至如行头之杀严氏六七人,新场之杀朱氏七人,徐氏之杀闻孟嘉,闻氏之复杀徐九飞,青村高桥之杀陶待诏,丁官、林七之杀镇抚陆剑南,自六月至八月,行路者无不带刀,远出者必遭奇惨。……诸人名为起义,志在打粮。”反清武装素质良莠不齐,不敢恭维,发生火烧袁家的悲剧也在所难免。或许正如《大事记》中所描述的那样,陆醇儒不仅仅是要救出自己的弟弟,报复袁家,而且还想借机劫掠袁家的财物。
这里面一个关键性的问题在于,吴志葵有没有派遣300人协助陆醇儒攻打袁家?吴志葵往嘉定也不过勉强派了200人,又怎么会为了陆袁两家的纠纷一次性派了300人?而且还带上了鸟枪这样的装备?更大的可能性是陆醇儒实际上只是发动自己的乡兵。后来追击袁崧、徐复等人的时候,考虑到叶绍袁家的影响力,于是借着吴志葵的名义向叶家要人。在当时冒充吴志葵并不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只要能拿出吴志葵的牌子即可。嘉定城被围期间曾经发生过有人拿着吴志葵的牌子,假借他的名义向城中传递错误信息的事件。
至于徐复的真实身份,《年谱续纂》称其为金陵大盗,说明此人应该确实是在弘光朝灭亡前后从南京逃到袁崧家的,但他并没有直接打着徐弘基的名头,徐弘基去世的时候已经六十多岁了,《年谱续纂》没能描述徐复的年龄。至于叶绍袁如何知道徐复是“金陵大盗”,大概是他抓住徐复亲自审问得出的结论。在当时由于形势的激变,流窜在江南地区的盗贼也投入到不同的阵营,比如太仓贼浦峤、浦嶂兄弟投靠了清军,成为了带路党,而太湖盗赤脚张三则加入了抗清的白头军。这个徐复是盗贼的可能性自然也是很大的。
就是这么一个冒充勋贵的盗贼,居然把这位进士子孙袁崧骗得团团转,并导致自己的老宅被陆氏烧个精光,家族成员到底伤亡如何也未可知。袁崧一家老小落难之际,为什么会想到投奔到叶绍袁家中?这其中还涉及到了叶、袁两家多年的复杂关系。叶绍袁的父亲叶重弟与袁黄是同榜进士,叶绍袁作为袁黄的养子在袁家长大,与袁黄的独子袁俨的关系也非常好。后来叶绍袁的长女叶纨纨降生,便许给了袁俨的第三子为妻。袁俨于天启五年(1625)中进士,授广东肇庆府高要县知县。此时叶纨纨已经17岁,袁俨写信给叶绍袁敦促两家儿女的婚事。随后,叶纨纨便随夫君前往高要,不想刚到浙江清溪,夫君便以思乡为由拒绝前行,与叶纨纨重新回到吴江。两年后,袁俨死在任上,而叶纨纨与夫君的夫妻生活并不协调,具体原因究竟如何,叶绍袁的日记中讳莫如深,甚至连女婿的名字都不愿意提及。叶家女眷曾经组织过小团体经常在一起吟诗玩乐,但也从未见袁家女眷前来参与。两人的婚姻半死不活地持续了七年。崇祯五年(1632年)叶绍袁的三女儿叶小鸾突然死去,悲痛的叶纨纨在回家给三妹奔丧后不久也一并暴病而死。叶家二女先后去世,一方面是当时的环境因素导致她们的心理和生理备受摧残,另一方面也可能是感染了某种瘟疫。叶纨纨去世后,袁家仅仅是袁俨之妻陈氏带着小姑袁小素前来哭丧,她的丈夫居然根本不露面。叶纨纨的棺木便和包括三妹在内的其他去世的家庭成员一起安置在宝生庵后荷花池北,直到十年后,袁家才来将叶纨纨的棺木接回安葬在袁家。这件事过去不到三年,就发生了袁崧投奔叶家事件。由于叶绍袁的日记其他位置都没有提到叶纨纨的丈夫到底叫什么,只说是第三子,而此时却提到了袁俨之子袁崧。很多学者想当然地认为袁崧便是叶纨纨的丈夫。袁家老宅被焚毁,大量袁氏家族积累的书籍资料付之一炬。现存的袁黄一系的家谱中都没有提到袁俨究竟有几个儿子,分别叫什么名字。不过所幸的是,袁黄家的后裔袁嵩龄于道光三十年(1850年)中了进士,他向朝廷提交的朱卷履历中列举了家族数代先辈的信息,其中就提到袁俨共有五个儿子,分别是袁崙(字一鸿,又名祚雍,邑廪生)、袁徽(字二仲,邑廪生)、袁祚鼎(字三立,邑庠生)、袁崧(字四履,邑廪生)、袁祚充(字五聚,邑庠生)。自此可以确定,叶纨纨的夫君名叫袁祚鼎,袁崧是袁祚鼎的四弟。袁祚鼎很可能在崇祯十六年(1643年)的时候已经去世,所以袁家才会迎回叶纨纨的棺木与之合葬。袁崧的婚姻状况不详,大哥袁崙娶的是东林党人沈正宗之女,二哥袁徽是娶了赵士谔的孙女。两位兄长的情况不得而知,似乎袁家的事务都由四弟袁崧打理。袁家被烧的时候,袁家幸存的人员中除了袁崧,还有袁俨之妻陈氏,以及若干孙子孙女,不知出自谁家。袁嵩龄的朱卷履历记载,袁崙共有七个儿子,袁嵩龄便是出自袁崙这一支,其他几支子嗣情况不详。袁崧最终选择叶绍袁家作为投奔对象,看来还是考虑到他是袁家的世交。若是论兄长的婚姻,早已是恩断义绝。叶绍袁面对自己女婿的弟弟,同时又是自己的世侄,还是伸出援手帮了一把。袁俨五子都没有考中进士,从袁鼎祚和袁崧的若干言行来看,这兄弟二人似乎都不通人事,思想单纯幼稚,做事不考虑他人感受,也可能是家庭环境的影响。
面对痛哭流涕的袁崧,叶绍袁也只能好言安慰,明亡清兴如此重大的历史转变,是生存还是死亡,成了明朝遗民们不得不认真考虑的难题。其实就在这一年的六月二十七日,叶绍袁家中已经接纳了一批避难者,其中包括宋璜(字玉仲)与宋琬(字玉叔)兄弟、王崇简(字敬哉)与王熙父子、谢德修、左懋第夫人、傅淑训及其家丁数十人。除了傅淑训外,大部分都是山东莱阳人。叶绍袁与这批人的交集在于和宋璜、宋琬兄弟的父亲宋应亨是同年,而宋应亨本人已于崇祯十六年在其故乡莱阳死于抗清战役。而左懋第则在一个月后被清政府斩杀于菜市口。出于道义,叶绍袁便要尽力帮这批人。据说这批前来的家丁骁勇善战、装备精良,甚至还配有火器,为了安置这些人,也费了一番心思。叶绍袁安排族人腾出空房,让宋氏兄弟等人入住。另外雇船,将家丁安置在船上居住。几乎是做好了随时应对不测的准备。不想七月份遇到袁崧家族与徐复避难一事。打着吴志葵旗号的使者直接来到宋璜的居所要人。宋璜在山东老家有个外号叫“宋二阎王”,可见脾气相当的火爆,手里面还有装备精良的家丁,如果一不小心两边发生冲突,后果也是不堪设想。最终叶绍袁妥善处理了此事,将徐复交给陆家兵,此事就算了结。
经过这一番波折,众人的心中都是五味杂陈。王崇简父子首先启程回到莱阳,随后宋氏兄弟等人也纷纷离去。到了八月二十一日,在吴志葵、黄蜚兵败被擒后,吴易与沈自炳(叶绍袁的舅兄)所组织的抗清水军白腰党也被击溃。吴江的剃发令进一步得到贯彻执行,叶绍袁知道分湖也早晚躲不过去,于是带着三个儿子前往杭州遁入空门。家中的一些田产按照清朝政府的法律遭到没收。叶绍袁辗转数个寺庙,颠沛流离终老。而回到莱阳的宋琬、王熙一起参加了清朝开设的科举考试,并考中进士。宋璜和王崇简原本就是明朝的进士,王崇简在早已降清的顺天学政曹溶的推举下,补选内翰林国史院庶吉士,也进入了清朝的官僚机构。王崇简父子在清政府的仕途颇顺,王崇简在顺治朝加太子太保衔,王熙在康熙朝加太子太傅衔,父子俱登保傅,位极人臣,哪怕是在明朝也很少出现。相比之下,宋琬的仕途就没那么顺利,他的兄长宋璜没在清朝出仕,五十三岁便去世了。宋琬因为家族的抗清背景,三次遭遇罢官入狱。好容易等到康熙亲政之后有机会再受起用,不想进京述职的过程中,吴三桂的叛军攻陷成都,他在四川的妻子儿女陷入叛军之手,宋琬闻讯后忧愤而死,享年五十九岁。转眼之间,人生悲喜起落,往事悠悠。

▲王崇简山水手卷

乾隆之后,随着南明题材的史书编纂,《大事记》版的徐弘基传在社会上广为流传,很多人都愿意相信徐弘基确实有这么一段传奇而又悲壮的经历。一些人也翻阅了叶绍袁的《年谱续纂》,他们却认为叶绍袁将徐复称为“金陵大盗”纯属污蔑,为的是躲避自己的责任,使得反清力量失去了徐弘基这面大旗。后来分湖乡人为了纪念徐弘基,还在芦墟东玲立了一座徐将军庙。后来南社诗人沈昌眉,不但写了《徐将军庙貌考》,还写诗评道:“天寥旧谱版重镂,辩证微言附注收。生死任他存毁异,魏公庙食自千秋。”臧否尽在诗文之中。历史的真实状况复杂且耐人寻味,而人们更愿意接受简单而戏剧性的情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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