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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有个叫耿去病的青年，他十分豪爽，不怕鬼神，还有很渊博的学问。耿去病伯父家有一所大宅院，因为常常发生怪异，全家搬走了，耿去病对留下看门的老人说：“你看到什么怪异，就告诉我。”  一天晚上，老人看见楼上灯光闪烁，干怪去找耿去病，耿去病要进去看个明白，老人忙拉住他，连说：“去不得！去不得！”耿去病坚持进了院子，他仗着路熟，两手拨开没膝高的蓬蒿，沿着曲径的小径朝楼房走去。耿去病在楼道里走着，感到并无什么变化，只是一间大房子里传出说话、喧嚷的声音。  耿去病隔着门缝看去，只见桌子正面坐着一个老头儿，对面坐着一个老婆婆，左边一个二十来岁的少年，右边一个十六七岁的女郎，正说说笑笑地喝酒。耿去病推门而入，笑着招呼：“客人来了！也没等你们邀请。”众人惊骇地撒开酒席，朝里屋奔去。  老头人反身回来喝问道：“你是什么人？敢闯进人家闺阁！”耿去病笑着答道：“这是我家房屋，你喝酒也不邀请主人！”老头儿摇摇头说：“你不是主人！”耿去病说：“主人的侄儿，还不一样？”老头儿一听，赶紧作了一个揖，连说：“久仰！久仰！”随即请耿去病入座。老头儿给耿去病酌酒，耿去病说：“咱们是老交情了，不要客气，还是叫家人一块出来喝吧！”老头喊了一声“孝儿！”那个二十来岁的青年走了进来，老头介绍：“这是我儿子！”  三人对坐饮酒，谈得很是投机，老头儿自己介绍说：“我家姓胡，祖上是受过皇封的。”耿去病说了几句恭维的话。耿去病谈笑风生，孝儿性格也很爽快，二人越谈越亲近，耿去病比孝儿大两岁，称孝儿弟。老头问耿去病：“听说你祖上写过一本书叫《涂山外传》，这事你知道吧？”耿去病连说：“知道，知道！”老头儿接着说：“涂山氏就是我祖先，五代以上的事情我不知道，望你讲给我听听。”耿去病就讲起涂山女帮主禹王治水的事情。  老头儿越听越高兴，就对孝儿说：“公子不是外人，去请你母亲和青凤一块来听吧，也叫他们知道知道我祖上的功德。”过了一会儿，从里间的帷幔里走出老婆婆和那个十六位岁的女郎，耿去病细细一看，这女郎身态轻盈窈窕，眼睛像是秋水那样明亮，比天上的神仙还美丽。老头儿指着老婆婆说：“这是我的老伴。”又指着女郎说：“这是我侄女青凤，她很聪明，听过的话永远也忘记不了，所以也叫她来听。”  耿去病讲完了《涂山外传》，又端起酒杯，可是眼睛一直凝望着青凤，连喝酒都忘了。青凤觉察出耿去病的神情，只是低着头不说话。耿去病暗踩青凤脚尖，青凤收回脚，也不恼怒。耿去病昏头昏脑拍着桌子大声说道：“我要是能娶到这样一个美貌的妻子，叫我去做皇上也不换！”老婆婆看耿去病喝醉了酒，赶紧拉着青凤回了房间。  耿去病见青凤走了，怏怏不快地告别出来，心里一直还想着她，第二天夜晚，耿去病又去那个屋子，还嗅得到女人的粉香，可是空等了一夜，连咳嗽一声也不曾听到。耿去病一心想再见青凤，就一个人搬到这个大院楼下的一间屋子去读书。晚上，一个披着长发的黑鬼进来，瞪大铜铃一般的大眼睛，望着耿去病，耿去病也用墨汁抹了一脸黑，睁大灼灼的眼睛，和黑鬼对视。黑鬼满面羞愧，胆怯地退了出去。  第二天深夜，耿去病吹灭蜡烛，刚想睡觉，忽然听到楼后门响，急忙起来一看，门儿轻轻地开了一半，紧接着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烛光影里，青凤从里间走出来。青凤看见耿去病在这儿，关上门退了出去。耿去病跪在紧闭的门前，祈求：“我不怕危险来到这里，全是为了你啊！”  青凤隔着房门回答说：“你的情意我知道，可是叔叔的家规太严啊！”耿去病苦苦央告，青凤才又开门进来，告诉耿去病，叔叔已另找到住处搬走了，她明天也要搬走。耿去病问他们搬家的原因，青凤说：“叔叔说你太厉害了，变成黑鬼吓你都不怕。”青凤说完刚要走，老头儿忽然闯进来，朝青凤喝道：“死妮子坏我门风，快走！看我打你！”  耿去病见青凤哭哭啼啼，心如刀割，就大声对老头儿说道：“责任在我身上，没有青凤的事！”老头儿并不回头，逼着青凤走远了，耿去病回到屋里，心中非常悒闷。自青凤一家搬走后，这个大院里再没有怪异的事情了，可是耿去病不愿意离开这里，就从伯父手里把这房子买了过来，耿去病一家在这所房子里，但他还时时思念青凤，不知她日子过得怎么样？  第二年清明节，耿去病扫墓回来，看见有两只小狐狸被狗追赶，一只向荒野逃去，一只害怕地在他跟前哀叫，像是求他保护。耿去病把小狐用衣襟包起来，抱回家里，放在床上。他去关了屋门，转身再一看，床上躺着的原来是青凤。青凤说刚才和丫环在野外玩耍时，险些被恶狗咬死，她说：“谢谢你救了我的命，希望你不要因为我不是同类而厌恶我。”耿去病赶紧说：“哪里的话，我日日都在想念着你！” 青凤知道丫环会以为她死了，就在耿去病家安心住了下来，二人过着美好的生活。过了两年多，一天晚上，耿去病一个人正在夜读，孝儿忽然进来，趴在地上哭着说：“我父亲将遇到大难，他不好意思来见你，特派我来求你救助。”耿去病问孝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孝儿说：“你认识莫三郎吧？明天他要在这儿经过，你要看见他逮到狐狸，望你留下。”耿去病说：“要我就他，必须要叫青凤来求我才行！”孝儿说：“凤妹已死三年，看来我父亲已经无救。”说完，哭着走了。 耿去病回到青凤的屋里，告诉孝儿来过的事，青凤惊问：“你真的不救他？”耿去病说：“救是要救，刚才不答应，是报他当年对你太严厉了。”青凤这才高兴地说：“我幼年就没有了父母，叔叔把我养大，应该原谅他。”耿去病说：“你要是真死了，我才不管他呢！” 第二天，莫三郎打猎回来，带着很多仆人，来看望耿去病。耿去病迎出门口，看见莫三郎的猎物中有一个皮毛被血染红的老狐狸，皮肉还很温热，耿去病要求莫三郎将此狐送他补裘，莫三郎答应了。耿去病把狐狸交给青凤，和莫三郎一块喝酒，祝贺他猎获丰富。 莫三郎走后，青凤一直把老狐狸抱在怀里，过了三天，老狐狸变成了胡老头儿，青凤说明了耿去病搭救他的经过，老头儿连忙拜谢，对过去的事情表示惭愧。过了些天，胡老头把全家又都搬回来，共同居住，他们亲密得像一家人一样。 本文摘录于《聊斋志异—青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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