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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力书魂寻踪系列之班固

 星河岁月 2018-06-08


2016年《藏书报》持续征订中,欢迎到邮局订阅。邮发代号为17-102。



开栏语

书魂寻踪

纸本书可以说是历代文物中最娇嫩的一个品种,它既怕水,又怕火,还怕蠹虫,但凡有天灾人祸,书籍多难逃厄运。即使如此,历代的藏书家们总是将书籍视若珍宝,尽其所有地购书、修书、抄书、刻书,倾其所有来保护典籍,称得上是“费尽移山心力”。也正因为有了他们,才使得华夏文明的历史,得以有详尽的文献佐证。“我觉得自己应当用行动为历代的藏书家们做些有实际意义的事。”多年来,藏书家韦力为致敬先贤、启迪当今,不辞辛劳查找资料、寻觅线索,然后确定路线、制定计划,进行了对藏书家墓地的长久的实地探访。本报推出的这个专栏,即是韦力先生对寻访过程的真实记录。

韦力先生对于藏书文化的寻根之旅,必然以重读历史典籍为切入手段。而对于读者来说,不但可了解历史上那些大藏书家们的生活,并会以此为开始,再次亲近经典、探赜索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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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录学的开山人——班固


班固墓位于陕西省宝鸡市扶风县太白乡浪店村,其墓之寒碜,令人大为意外,甚至怀疑真假



说到班固,大多数人都会想到他是史学家,因为他所著的《汉书》是中国第一部纪传体断代史,与《史记》《后汉书》《三国志》并称为“前四史”,其史学家的地位不容置疑。但他同时也是目录学的开山人物,“目录”这个词的最早出现,就是在班固《汉书·叙传》中:“刘向司籍,九流以别,爰著目录,略叙洪烈。”刘向撰写了中国历史上的第一部书录《别录》,其子刘歆在《别录》的基础上撰写了《七略》,成为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综合性目录,但是这两部书都没有流传下来,早在唐代就已经失传,仅有《七略》可在班固的《汉书·艺文志》中窥得一斑。

班固字孟坚,生于建武八年(32),卒于永元四年(92),出身于“家有藏书,内足于财”之家,《汉书》这部史学巨著并非班固一人之力,而是集中了班氏一族好几个人的力量,始得以大成。班氏成为史学世家之始,起于班固的伯族班斿,班斿曾任汉朝的秘书之副,参加过刘向主持的校书工作。班斿之弟班彪即班固的父亲,字叔皮,出身儒学世家,专心史籍,司马迁作《史记》之后,许多人采集时事以续《史记》,但多有狗尾续貂之嫌,班彪博学多才,长于著述,搜集前史遗事,撰有《史记后传》,成文65篇,但书未成而人先逝。班固整理父亲遗稿时,发现《史记后传》记述不详,且有遗漏,于是另起炉灶,在《史记后传》的基础上,开始撰写《汉书》。在撰写期间,班固曾因有人告其私改国史而入狱,后经其弟班超多方奔走始得获释。后来汉明帝看了班固的书稿,很是赞赏,决定重用,于是自从永年六年(63),班固在东汉兰台开始了典校秘书的工作,并且撰写国史《汉书》。然而《汉书》尚未撰完,又因窦宪兵变引发株连事件,死于狱中,之后其妹班昭在马续的协助下,继续整理、续写,终于完成了《汉书》。

《汉书》于史学而言,是一部煌煌巨著,而其中的《艺文志》这一部分,却无意间开启了史志目录学的一片新天地,同时也是全世界现存的最早图书目录。在这里,《艺文志》中“艺”代表着“六艺”:诗、书、易、春秋、礼、乐,“文”则指文学百家,“艺文”二字在此代表着包括六艺百家在内的一切书籍。清代学者金榜曾评价《汉书·艺文志》:“不通《汉书·艺文志》,不可以读天下书。《艺文志》者,学问之眉目,著述之门户也。”章学诚在《校雠通义》中称:“刘《略》班《志》,乃千古著录之渊源。《艺文》一书,实为学术之宗,明道之要。”姚振宗更进一步评价说:“今欲求周秦学术之渊源,古昔典籍之纲纪,舍是志无由津逮焉。”

自从班固在《汉书》中加入了单独记录典籍的《艺文志》后,后世修史者多有效仿,在史志中加入“艺文志”或“经籍志”,从汉到清,各种正史艺文志及补史艺文志、经籍志等,有近50种之多,形成了中国正史中独特的史志目录。对于目录学如此重要的一位人物,却一直被其史名所掩,大多数人们提到班固时,仅仅将其停留在史学家的层面,不能不说是有些遗憾。在我最初的寻访计划中,也是将班固列入史学类寻访名单,但进入扶风县后,班固的形象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于我等热爱典籍者而言,其目录学史上的超然地位越来越强烈,去见班固,又怎能仅仅把他当成是史学家!

出发前曾在书斋里查找班固墓的资料,有记载称,班固葬在扶风县张家沟,即今天的扶风县太白乡浪店村。进入扶风县后,沿104国道西行,这段路虽然称为国道,却路况极差,沿途极少见到路牌,村名牌更是一块都没有见到,只好不断停车向人问路,后来问到一位老者,一时说错了嘴,本来要问浪店村,结果问成了张家沟怎么走。好在老者恰好知道,风趣地说:“前面5公里就是张家村,但是没沟。路边北侧有班固墓,过了墓不远的村庄就是。”不问而自答,让我喜出望外,连声谢过,回到车上继续向前。时值三月,正是春寒料峭,此刻又下起了细雨,开始担心相机会受到影响。果然没走多远就看见路边北侧有一座墓冢,的确紧紧挨着马路,与资料上查到的记载一模一样,可是这座墓冢怎么看都是新坟,整个墓冢与周围的泥土都是翻动过的新土,似乎刚刚堆起来不久,而且周围空空荡荡,没有墓碑,没有护栏,没有松柏,有的只是周围青青的小麦。

带着怀疑,我还是下车去看了看,这座新坟没有墓碑,只是突兀的出现在路边的麦田里,但距离墓冢两三米远、紧紧靠着马路的地方有块近乎正方形的小小水泥碑,弯腰看了看,居然清清楚楚写着“班固墓”。眼前所见让我极为震惊,班固墓居然如此模样,这也太儿戏了吧!我甚至怀疑这只是民间为了纪念班固,自发堆起来的衣冠冢、纪念冢等等,并不是真正的班固墓,但是水泥碑上又清清楚楚刻着“陕西省重点文物保护单位”,以及“公布单位:陕西省人民政府”,和“公布时间:一九五六年八月六日”,立碑单位则是宝鸡市人民政府,这难道是真正应验了《好了歌》中所唱的:“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我有些茫然,一时接受不了,总觉得这不是真的,看看周围,不远处的麦田里还有几座墓冢,看上去比眼前这座要陈年许多,而且都有着高大漂亮的墓碑,每个墓冢旁边都种着一两棵树。我决定去看看那几座墓冢,也许那里面才有真正的班固墓。

但是这些墓冢全部都分散在麦田里,中间并无小路可通,我只能从麦田里小心地走过去,尽量不要踩到麦苗。然而连日的阴雨,再加上正在下着的小雨,麦田里泥土极松,每一脚下去,再抬起来都是千斤之重,带起来的泥土很快就糊到了裤子上,至于鞋子,早就沦陷得一塌糊涂,但也顾不上这些,不证明一下,我实在难以接受班固墓的现状如此寒碜。可事实让我更加沮丧,这几座墓都和班固无关,有清代的,也有民国的,现实清清楚楚告诉我,那个最难以接受的小土堆,就是班固墓。我极失望,却说不出失望的是什么,就像一个人怀抱着热血想要干一番事业,血沸腾了,却没有人告诉他事业是什么。我回到班固墓前再一次仔细地看那块文保牌,让自己接受现实,并安慰自己,也许正因为班固墓年久失修,当地政府刚刚来将培过土,所以才显得如此新,可是即便是刚刚培过土了,也只有半人高,比那些民间百姓的墓冢要小得多。一代鸿儒竟是这等结果,让我颇生幻灭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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