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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次邂逅《永乐大典》,悲喜交加,无限眷恋

 星河岁月 2018-06-08

本期精选

邂逅典籍|我对《永乐大典》的眷恋

邂逅一词的本义,原指不在意料之中的相遇。


我与珍贵典籍的相遇大多都是属于这种非意料中的邂逅。鉴于工作因缘,通常的习惯是“客随主便”,对方提供哪一部,我便与它邂逅了。


而每一瞬间的邂逅,总能激起我的情感波澜,无论是喜是悲,都令我久久眷念。


在民间的遭遇






那是本世纪的头一个夏日,在国图善本部,研究馆员王玉良、赵前,将一册《永乐大典》小心翼翼地放在我面前。事先我已获悉,《永乐大典》列入纪录片《国宝背后的故事》系列选题之中,因为它享有“镇馆”之宝的盛誉。对这次邂逅我一直怀着好奇,还有点紧张。


《永乐大典》的规模是惊人的。全套有11095册,22877卷,总字数达到三亿七千万。而且比法国狄德罗主编的《百科全书》,足足早了300多年。


放在眼前的这一册,已经过精心修复。当王玉良一页页翻开,给我简要介绍时,我见到它屡遭破坏的痕迹,一丝“撕心裂肺”的疼痛盘绕心头……  


那是发生在山东的往事。老姑奶奶出嫁时,从娘家拿了这本大书,用于夹放剪纸的花样,这一放就是整整70年。


其间,孩子写字没有纸,剪下了内文的天头、地脚;


成人烟瘾来了,顺手撕下一片纸,卷着烟叶烧了;


遇上收买古玩的商人,不论价钱多寡扔出手了……


他们剪的、撕的、烧的、扔的,仅仅是纸吗?我失语了。


流落在孔孟家乡的这册《永乐大典》,有幸邂逅了王玉良。王老师身为国图善本部的专家,有机会见过大量珍贵古籍,具有丰富的鉴定经验。每次出外鉴定,都少不了此类邂逅的情形。而我由衷地钦佩他的学养,致使这一册流落民间的《永乐大典》,回到国家手中获得了新生。


此后我又获悉他在山西,为国家图书馆接收了冯姓民间人士的两册《赵城金藏》。我感悟到,邂逅的果实是为有心人准备的。



失窃记


大典


在纪录片拍摄中,有了另一次邂逅,那是我采访中华书局资深编辑张忱石。他撰写的《〈永乐大典〉史话》在我案头放着,我请他从宏观视角,讲述“大典”流传的辛酸史。


印象最深刻的是,使用与保管“大典”的清宫官吏“监守自盗”,劣迹斑斑。一桩桩丑闻令我“瞠目结舌”。


顺治帝常将“大典”放在身边阅览。皇帝拿书归不归还,是无人过问的。时间一久,皇帝身边的人就有了可乘之机。以至于到乾隆帝修纂《四库全书》时,要从“大典”中辑录,才发现缺失了2000多卷,尚存9677册,至咸丰末年剩下的便只有900册了。这其中还流传着一个故事:曾有一个叫黄寿龄的官员,在宫中一次拿了6本“大典”回家,夜晚有小偷光顾他家,顺手牵羊把“大典”盗走了。黄寿龄报告官府,官府下令通缉,小偷惧怕风声太紧,便把“大典”放在了护城河边。


“十不存一”的“大典”,大多被内贼窃走了,而这些内贼居然是天天在宫中的翰林。翰林偷书往往选择冬天,早晨进宫时有意把棉背心叠成似两册“大典”模样的包,背在身上。离宫时却将两册“大典”藏在包里,而将棉背心穿在了身上。掉包之计,每次两册,积少成多,大学士文廷式就盗窃了100多册。


有部分“大典”毁于战火。据传,“大典”从皇史宬转移到东交民巷翰林院后,义和团与八国联军在此发生激战,原存“大典”的敬一亭被毁。竟有人拿“大典”来铺路,也有人用来垫马槽,事后,一个叫刘葆贞的人,先后从马槽下取出“大典”达几十册。八国联军官兵不识中国字,只觉得书很漂亮,遂将“大典”当战利品带出国门了。


无论是皇家失控,还是战乱人祸,遭殃的都是文化。这些盗书的翰林为何斯文扫地,谁来解开这个疑团?


正本去了哪里




追溯“大典”的沧桑,更大的谜团是正本的去向。


张忱石告诉我:自明永乐帝主持编纂“大典”,从宫廷与民间搜集珍本上万,后经审定,命名为《永乐大典》并亲笔写序,称此书:“上自古初,迄于当世,旁搜搏采,汇聚群书,著为奥典。”


因原著不雅观、不规范,朝廷即在全国征聘书法高手,按规定的格式和字体将入选“大典”的书籍全部抄正一遍,这就是后来全部失踪的正本。


正本在宫里传到嘉靖三十六年,一场大火烧毁了皇宫大量建筑与财物,《永乐大典》险些遭毁。夜不能眠的嘉靖帝连下三道圣旨,要求确保“大典”完好无损。嘉靖帝非常害怕祖宗宝物毁在自己手上,再下诏原原本本重抄一部“大典”,严格考核录用了109人,足足花了五年时间。


嘉靖帝特别强调:重抄后的两部“大典”要分藏两处,正本存文渊阁,副本藏皇史宬。话音刚落,嘉靖帝离开了人世,“大典”的正本也无影无踪了。


明清以来有过种种猜测。清朝学者缪荃孙认为正本毁于清代乾清宫大火;现代郭沫若先生提出明亡之际被李自成烧了;山东大学教授王仲荦的看法,是正本没丢,应在皇史宬的夹墙里;也有人猜测正本葬于明十三陵中的定陵。 


张忱石也提出了殉葬说。他主持“大典”的搜集、影印和出版项目,长达几十年。他的理由之一,嘉靖帝生前非常爱看“大典”;理由之二,“大典”为什么由他重录,重录后正本却不见了,十分可疑;理由之三,古人有以书殉葬的习俗。


然而,副本重录完毕之前,嘉靖帝已去世了几个月,存有时间上的破绽。


这个谜团只能留给考古学家日后去发现、证实了。



令我不断欣喜




据不完全统计,“大典”有200多册集藏在国家图书馆,而散在域外与民间的“大典”也有200多册。


余生也晚,无缘聆听张元济先生的教诲,他是我不能不提的先贤。


他主持商务印书馆期间,先后购入21册“大典”。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张元济向商务印书馆提议,把21册“大典”捐给国家图书馆。在“大典”启运北京的前夕,晚年的张元济先生躺在病床上,一册一册摩挲披阅自己钟爱的“大典”,向多年相伴的“大典”告别。这批“大典”运到北京后,惜张元济先生在上海逝世。


2017年春,我在编辑《古籍今传》时,听说十年前一位加拿大华人袁女士,将家传的“大典”带到上海。凑巧的是,她的老邻居是故宫研究院研究员施安昌,当时施安昌正与杨成凯、程有庆、孟宪钧一行,在上海督导古籍保护事宜,于是四人集体邂逅了袁女士持有的一册“大典”。当晚,四位专家审慎地向国家图书馆作了汇报,后经国家文物局组织更多专家的鉴定,接受了袁女士的捐赠。


我专题采访了国家图书馆程有庆研究馆员,他介绍说:事前不敢相信会有真本的“大典”面世,在鉴定样式、用纸、印章、字体后,又连夜电请老父亲程毅中帮助查核相关存藏资讯。他还特别表示:袁女士的人品素质都很好,她只希望好东西能让更多人看到,归公家收藏更好!


虽然我未能身临此次邂逅,但听了当事人的叙述也深为感动,但愿似张元济先生和袁女士的爱书精神,激励当今正在参与“文化强国”的千千万万后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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