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锋芒与温润的交融——玉具剑

 RK588 2018-06-11

剑是冷兵器时期的重要武器,在今人的心中,古剑似乎总是与战火狼烟、金戈铁马紧密相连。但也有这样一些剑,它们通常不具备实际的使用功能,却仅仅作为佩戴、悬置之物,成为主人身份和地位的象征。玉具剑便是其中的一种。

玉具剑,顾名思义,是以良玉美石装饰的一类古剑。玉具剑的较早记载可以在战国、秦汉时期的史料中找到,汉代刘向在《说苑·反质篇》中写道“经侯往适魏太子,左带羽玉具剑,右带环佩”,说明战国时期可能已有玉具剑之名;而《汉书·匈奴传》亦载有:“单于正月朝天子于甘泉宫,汉宠以殊礼,位在诸侯王上,赞谒称臣而不名。赐以冠带衣裳,黄金玺盭绶,玉具剑,佩刀,弓一张、矢四发,棨戟十......”可见玉具剑在西汉乃礼法重器

一套完整的玉具剑,通常包括四件玉饰,即,玉剑首、玉剑格、玉剑璏、玉剑珌。玉剑首和玉剑格是固定于剑身之上的玉饰,体型较小;而玉剑璏和玉剑珌是装饰在剑鞘之上的玉饰,常穿绳用以悬挂、佩系,体型相对较大。从目前的考古发掘成果来看,玉剑饰的出土集中在战国秦汉时期,东汉以后则渐趋减少。成套出现的玉具剑极为罕见,以湖南长沙地区为例,目前已发掘的数千座战国秦汉时期墓葬中,仅蓉园的一座东汉墓出土有一套完整的玉剑饰。后代偶有对单件玉剑饰的仿制,但大多已失去原有的礼法功能,仅为贵族或文人的案头玩物。

玉具剑的四件玉饰各具特色。玉剑首是装饰在剑把顶端的玉饰,正视以圆饼形为多,侧视略呈倒梯形或喇叭形,顶面常饰有蝌蚪纹、谷纹、勾连云纹等等。湖南省博物馆藏有秦代出土的一件玉剑首,玉质灰白色,体扁圆,有深色铜绿沁,剑首正面以两圈阴线将纹饰分为内外两区,内区弧凸,上阴刻四朵勾连云纹,加以阴刻网格纹,外区饰有凸起的蝌蚪纹,蝌蚪纹以阴线勾轮廓,背面正中为阴刻圆形凹槽,可嵌入剑。另有西汉出土的一件玉剑首,玉质黄白色,器做圆饼形,正面纹饰分为内外两区,内区饰勾连云纹,外区饰凸起的蝌蚪纹,背面有圆槽,与三小孔相连。长沙蓉园东汉墓出土的一件玉剑首,玉质呈黄白色,局部受沁有褐色斑块。器作圆饼形,正面内区稍凸,阴刻卷云纹,外区和底面底部光素无纹,底面中间刻一圈凹槽,可能用以固定于剑茎。

玉剑格是镶嵌于剑把与剑身交接处的玉饰,正视略呈长方形,中部有脊,侧视呈菱形断面,穿孔有长方形、菱形、椭圆形等,表面常饰勾连云纹、兽面纹、高浮雕螭虎纹等等。玉剑格的出土较少,战国时期出土的玉剑格多素面无纹。两汉墓葬则常见有以勾连云纹与蟠螭纹装饰的玉剑格。长沙五里牌出土有新莽时期玉剑格一件,玉质青黄色,局部有铜锈,格中有穿,穿上部为长方形,下部为菱形,嵌于铜剑上,穿上嵌饰金箔,一面饰浮雕螭虎纹,另一面饰兽面、勾连云纹。蓉园东汉墓出土的一件玉剑格,玉质黄白色,局部受沁有褐色斑块,侧视呈菱形,中心有椭圆型穿孔,以纳剑柄,正面浮雕一四足卷尾的螭虎,头已断缺,背面浅刻兽面纹。

玉剑璏一般嵌于剑鞘的上半部,正视为长方形,顶面微拱,两端或出檐下卷,底面有长方形穿孔,用于穿戴佩系,表面常饰有蝌蚪纹、谷纹、兽面纹、螭虎纹等等。玉剑璏的出土相对较多,形式也较为丰富。湖南省博物馆藏有左家塘出土的秦代谷纹玉剑璏一件,玉色灰白,局部有黄色沁蚀和粘附的铁锈,俯视呈长方形,玉剑璏面有阴刻线一周,内饰以勾连谷纹,侧视上部呈拱形,两端均向下内卷,下部一端有长方形穿孔。长沙仰天湖出土有战国蝌蚪纹玉剑璏一件,青色和田玉,加工精美,两端斜削,下端不内卷,下面有凹弧面,便于与剑鞘面之弧度相合,正面和上端饰蝌蚪纹和环勾纹。长沙小林子冲西汉墓出土的一件螭虎纹玉剑璏,玉质青白色,受沁有青褐色斑块,表面高浮雕一只雄健蜷曲的螭虎,侧视上部微拱,两端皆出檐向下卷曲,背面有长方形銎。而蓉园东汉墓出土的玉剑璏,玉质黄白色,局部受沁有褐色斑块,正面周饰阴线弦纹一圈,圈内浮雕一雄健卷曲的螭虎,其首尾悬于器表之外,运用了圆雕和透雕的技法,身躯上阴刻线条装饰,图案突破了长方形画面,具有较强的装饰艺术效果,两端出檐向下卷曲,背面光素无纹,有长方形銎。

玉剑珌为装饰于剑鞘底部的玉饰。正视一般呈长方形或梯形,侧视呈橄榄形断面,顶部常有穿孔一至三个。表面常饰勾连谷纹、云雷纹、高浮雕螭虎纹,等等。长沙仰天湖出土有战国时期玉剑珌一件,玉质为青色芙蓉石,有灰白色沁,部分透明,上宽下窄,横断面作梭形,上面中央有一个圆孔,以供剑鞘尾之榫头插入。桐梓坡战国墓出土饰有云雷纹、谷纹的玉剑珌一件,玉质黄白色,受沁有褐色斑块,器略呈梯形,一角稍缺,上端侧面有三个小孔,两面阴刻兽面纹、勾连云纹。蓉园东汉墓出土的一件螭虎纹玉剑珌,玉质已严重受沁为鸡骨白色,珌身上窄下宽略呈梯形,正面为阴刻兽面纹,珌上浮雕出廓螭虎纹,身躯以阴线刻勾连轮廓,螭虎曲身,一腿压住绞丝纹尾,珌在兽面纹旁有一管钻的圆圈,螭虎眼睛亦为较深管钻,与常见阴刻线勾画眼睛不同,这种圆形管钻痕在汉玉上常见,螭虎背面为变形云纹,上端中央有三小孔,两侧小孔斜向中心,三孔相通,以接剑鞘。从总体上来看,玉剑饰的纹饰在秦汉以后有渐趋繁复的倾向,素面、谷纹、蝌蚪纹、云雷纹装饰的玉剑饰,在战国墓中出现较多,这一时期的玉雕技法以器表的阴线刻为主;而饰有兽面纹和螭虎纹的玉剑饰,则主要集中在两汉时期墓葬中。为了配合兽面纹和螭虎纹的表现,汉代玉剑饰运用的玉雕技法也更为丰富,蓉园东汉墓出土的玉剑璏和玉剑珌,便灵活运用了透雕和圆雕的技法,玉剑珌上螭虎的眼睛,更

是由汉玉中较常见的管钻技法磨制而成。不同的装饰纹样与雕刻技法,彰显出不同时期的审美取向甚至文化潮流,一块掌心大的玉剑饰,不仅仅装点了匣中的宝剑,亦承载着宝剑主人的精神诉求。 我们通常依据玉器的功能,将古玉分为礼玉、饰玉、葬玉三大类,而玉剑饰的特殊之处,正在于它通过不同的存在形式,同时实现着玉器的多重功能。玉剑饰最容易被认同的角色,即为饰玉,玉剑首、玉剑格、玉剑璏、玉剑珌,以各自独特的器形和纹饰,装点着可能已经失去实用功能的兵器。而在正史文献中,饰有玉饰的玉具剑,又常常成为身份与等级的象征,或为天子之赏,或为贵族之佩,因而又浸染了一定的“礼法”色彩。此外,从玉剑饰进入墓葬的那一刻起,它便部分地承担起“葬玉”的功能,陪伴墓主人履行更多生前未尽之职。由此,一件雕饰精美的玉剑饰,便同时具备了玉器的多重属性,若能以之为出发点探究其生产制作的整个历史环境,那么一件大不盈尺的玉剑饰,亦能折射出一个时代的文化影像。出鞘之剑,比寒于冰。剑给人的第一印象,便是寒彻心底的生命掠劫。而良玉美石,则以一种全然不同的姿态,温润恬然地包容着万物的性灵。“言念君子,温其如玉”,《诗经·秦风·小戎》以美玉温润的特征来形容君子儒雅谦和的品格,《礼记·玉藻》亦载有“君子无故,玉不去身”,我国古人对玉的珍爱可见一斑——生前以玉饰己,身后亦不忘携其入土。故而玉石的光芒不是任何堆叠的辞藻或戏谑的思辨所能遮蔽的,其禀于内而非形与外的独特个性,悄然流溢于无可比拟的古拙圆融。思量至此,今人不禁要感叹,我们的先人是何等的聪慧,让一件闪着寒光的冷兵器在温良玉石的抚慰下,收敛了杀气,代之以君子般雍容高贵之仪。而今天,古人的荣耀已被镌刻成历史的碑铭,博物馆玻璃橱窗前的我们,唯有透过这些千年前的璞玉顽石,解读时光的暗码,指引前进的年轮。


文章来源:蒋方亭, 文物鉴定与鉴赏 2011年04期 , 期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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