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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沛湘治疗心衰经验:辨别证候,权变制宜

 至诚金方 2020-08-19
林沛湘

林沛湘,字震瑚,广西贵港人,首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曾任中华全国中医药学会理事、广西中医药学会副会长、广西医古文研究会主任委员、广西中医专科学校(广西中医学院前身)经史教研组组长、广西中医学院内经及中医学基础教研室主任、医史文献研究室主任,广西壮族自治区政协第四、五届委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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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衰的病位主要在心,心主血脉,为君主之官。肺主气,为相傅之官。脾主运化水湿,为气机之枢。肾主水,内藏真阴真火。心、肺、脾、肾四脏的功能在心脏气机的正常运行中发挥不缺少的作用。

从心衰的病机特点分析,心与肺主要体现在心血与肺气的相互作用上,心主一身之血,肺主一身之气。“气为血帅”,在生理上,血之运行有赖于气的推动,所谓“肺朝百脉”,就是说明了血脉必朝会于肺,是血因气行而运行。若肺气虚,不足以贯心脉,久则肺心两虚。

心气不能推动血脉,形成心血瘀阻之象。心与脾主要体现在心之气血与脾的运化及气机转输的关系上。心主血,脾主运化,如脾气虚则运化无力,失于运化水液及中焦气机枢纽之功,同样影响到心主血功能的正常运行。心与肾主要体现在心阳与肾阳的关系上。心阳(心火)与肾阳(命门之火)的关系,是枝叶与根本的关系:肾中命门之火充足,则心阳充足;如肾阳不足,命门火衰,则火的根基衰微,心火失于温煦,血液环流不畅。命门火衰,还使肾水失藏,上犯于心。

此外,心脏虚衰,肺、脾、肾不足,又导致血行瘀滞,痰生湿泛。从这些意义上讲,心衰是心脏的病变,也是肺、脾、肾的病变,还是痰湿血瘀病变。所以林老辨治心衰,从病位上说,以心为主,又涉及肺、脾、肾脏。从疾病的性质来讲,以气虚为其基本的虚损,气阴两虚为其难治的痛结,阳气虚衰为其本,瘀血痰湿为其标。根据心衰的这些生理病理特点,林老在临床上常从以下几个方面辨治心衰。

气虚与阳虚

林老认为心衰时的气虚与阳虚,主要是心肺肾气虚和心肾阳虚,而气虚及阳虚的根本在于宗气虚弱,肾气不足,命门火衰。宗气虚弱则不能贯心脉而行气血,肾气不足则难以纳气固摄,命门火衰则肾阳上不能温煦心火,下不能气化津液。

在治疗上,气虚者宜养心补肺益肾,常用养心汤合补肺汤化裁,常用药物有人参、党参、五味子、紫苑、桑白皮等。阳虚内寒,水湿泛滥者,常用金匮肾气丸合真武汤加减,以补肾温阳利水,常用药物有熟附子、桂枝、人参、当归、巴戟天、丹皮、沉香等。治疗气虚、阳虚虽然有从阴取阳之法,但林老认为,对于心功能不全证为阳虚者。主要还是应“益火之源,以消阴翳”,重在温阳益气,补肾也应是补肾阳,尽量少用或不用补阴药物。

气阴两虚与气血两虚

林老认为心衰时气血气阴的生理病理变化在临床上反应特别明显,但在证候的表现上又常以气虚为主要,这也可以说是心衰气阴两虚的一个特点。其证候常表现为心悸怔忡、气短、动则加重,甚则倚息而不得卧、口燥咽干、汗多、面色暗红无华,舌质淡红或暗红,舌苔白,脉细数或细而无力或结代。

治疗上以益气养阴为基本治法,以益气为重点,并根据脏腑虚损的不同施以针对性的治疗。

  • 以心肺气阴两虚为主者,用生脉散合补肺汤化裁,药用人参、党参、黄芪、麦冬、五味子、当归、麻黄、桂枝、桑白皮、杏仁、炙甘草等。

  • 以心脾气阴两虚为主者,方用归脾汤合补中益气汤或参苓白术散化裁,药用人参、党参、黄芪、白术、麦冬、当归、茯苓、柴胡、升麻、陈皮、白芍、炙甘草等。

  • 心肾气阴两虚者,方用参芪地黄丸加味,药用人参、党参、山茱萸、熟地、山药、当归、巴戟天、淫羊藿、茯苓、泽泻、牡丹皮、牛膝等。

气阴两虚证候在其阴虚征象不明显时,可表现为气血两虚,临床上,二者往往相互夹杂,实际上病机还是基本相同的。不同的是,气血两虚为其轻,气阴两虚为其甚,故治疗时除补阴与养血稍有区别外,其余多是相互为用。

瘀血与痰湿

据林老观察,在心衰病程的某些阶段,瘀血痰湿也可能成为主要的临床表现。在临证时,需要注意瘀血与痰湿的证候特点。瘀血常表现为心悸气喘、胸闷胸痛、气促而咳,而咳痰带血、两颧暗红、口唇及指甲青紫,浮肿尿少,舌质暗或有瘀斑,脉弦虚或涩或结代。痰湿常见心悸气短,咳喘痰泛,唾痰如泡沫状,水肿尿少,舌质淡暗而胖,舌苔白腻,脉弦或滑。

治疗上,瘀血阻滞宜活血化瘀,用血府逐瘀汤化裁,可酌加三七、蒲黄、丹参、益母草等药,或兼用芳香行气之药,如檀香、沉香、降香等。痰湿之证,因其临床表现可分为以痰湿为主及痰饮为主,治疗有所区别。痰湿者治宜燥湿化痰,可用二陈汤、平胃散为主治疗。若痰饮甚者,治宜化痰逐饮,方用五皮饮或葶苈大枣泻肺汤化裁。而不论是瘀血或痰湿,在心衰的病程中虽常见,也有以其为主要证候之时,但本病的本质还以虚为本,因此对心衰的瘀血和痰湿证治疗也应时时有所兼顾。

病 案 举 例

1

1:章某,男,70岁,1965年11月9日初诊。

咳喘5天,加重1天。5天前因受凉出现气喘、咳嗽等症,曾用麻杏石甘汤等寒凉药物治疗,病情未减轻。昨日起气喘加重。现症见呼吸喘促,不能平卧,自觉身热,大汗出。

体格检查:体温36.3℃,神清,半坐卧位,呼吸困难、喘声粗大、面色娇红、口唇紫绀,心率126次/分,律齐,两肺可闻较多湿性罗音,肺底明显,舌质嫩红而暗,舌苔少,脉数,下肢不肿。

中医诊断为喘证,证属心肾阳虚,心气涣散,虚阳浮越。西医诊断为急性左心功能不全。治宜益气温阳,引火归原,敛收心阳。

处方:熟附子10克(先煎),干姜6克,肉桂5克(另焗),炙甘草5克,高丽参10克,沉香5克(后下),山茱萸10克,五味子5克。3剂,水煎服,每日1剂。

1965年11月12日二诊:服药后气喘逐渐缓解,再守前法调理数剂而安。

2

2:李某,女,65岁,1993年1月4日初诊。

反复心悸、水肿,气喘3年余,加重10天。于3年多前开始出现心悸,不久后又见气喘和下肢水肿,病情逐渐加重,曾多次住院治疗,症状时有减轻,时又复发,复发多因气候寒冷及劳累过度,出院诊断均为冠心病、慢性心功能不全。近10天来因节日过于操劳和天气严寒,气喘、头晕、心悸等症状又明显加重。由于使用强心、利尿及扩张血管的西药不能适应,且出现过敏反应而延中医诊治。现症见气喘,心悸,头晕,动则加重,不能平卧,小便短少,纳少畏寒。

诊见面色晦暗无华,精神不振,两下肢踝关节附近明显浮肿,按之没指而难起,舌质淡暗而润,舌苔少,脉弦虚数。心脏超声波检查提示左心室增大,心脏搏动顺应性减低,心功能不全。心电图提示心肌缺血。

中医辨证为心肾阳虚。西医诊断为冠心病、慢性心功能不全。治宜益气温阳,补肾强心,活血利湿。

处方:红参15克,巴戟天20克,淫羊藿20克,山茱萸15克,当归15克,川芍10克,杜仲20克,桃仁10克,红花7克,牛膝10克,田七5克,泽泻10克,车前子10克。3剂,水煎服,每日1剂。

1993年1月7日二诊:气喘、心悸诸症有所好转,小便仍偏短少,夜间气喘仍明显,舌脉同前。考虑温阳之力不足,上方加熟附子12克(先煎),山茱萸改为10克,去泽泻。7剂,水煎服,每日1剂。

1993年1月10日三诊:服用上药后症状逐渐好转,小便渐多,精神亦较日前明显改善,近2天来又觉口干,诊见踝部浮肿已大减,舌质淡暗,少苔少津,脉弦虚。前方过于温热,用药宜作调整。

处方:红参7克,巴戟天20克,淫羊藿20克,山茱萸15克,当归10克,川芍7克,杜仲20克,桃仁10克,红花7克,牛膝10克,田七3克,泽泻7克,玉竹15克。7剂,水煎服,每日1剂。

后以此方临证化裁,再治月余,症状基本缓解,到1993年12月再访,病情稳定。

3

3:张某,男,54岁,1989年3月11日初诊

喘咳近20年,加重伴心悸、水肿、尿少1月余。病人咳喘已约20年,症状时发作,时缓解,经中西医长期治疗病情控制不好,西医诊断为慢性支气管炎、阻塞性肺气肿、肺源性心脏病、心功能不全。此次因咳喘加重伴心悸、水肿住某医院治疗己1月余,经治疗后症状缓解不明显,今延中医会诊。

诊见呼吸喘促、不能平卧、心悸胸闷,动则加重,痰多而稠不易咳出,小便短小频数。全身浮肿,以下肢为甚,面色暗淡无华,舌质淡暗,舌苔黄白厚腻,脉虚数无力。

中医辨证为心肺行气虚,痰瘀阻滞。治宜养心强心,兼顾肺肾,并予活血化痰。方用补肺汤化裁。

处方:红参10克,黄芪3克,蛤蚧1条(先煎),泽泻10克,沉香5克(后下),核桃肉17克,紫菀10克,五味子5克,白石英20克(先煎),车前子10克。3剂,水煎服,每日1剂。

1989年3月14日二诊:气喘渐平,心悸好转,仍小便不利,于上方去镇纳逐饮的五味子、紫菀、核桃肉、白石英,在双补肺肾的基础上,加宣肺利水的麻黄、桑白皮各10克。再予10剂。

1989年3月19日三诊:喘平肿消,胸部舒适,纳差食少,大便不爽,舌质淡暗,舌苔白,脉虚无力。病有好转,改用补肺汤合参苓白术散化裁为治,处方:红参6克,黄芪20克,当归10克,茯苓17克,白术10克,炒扁豆15克,木香7克(后下),砂仁10克,陈皮6克,神曲10克,谷芽15克,泽泻10克。5剂,水煎服,每日1剂。

服药后纳食增加,大便正常,气喘、心悸亦无加重,病情暂告缓解。又用补肺汤合六味地黄丸加减为丸,嘱患者长期服用,此后随访2年病情稳定。期间咳喘虽时有发作,但发病程度均较轻。

  

上三例中,前二者年高体弱,阳气早衰,今外感风寒,医者复用寒凉之剂,非但药未中病,且更伤伐阳气,以致真气耗散,命门火衰,阴寒内盛而阳气外浮,故治疗予以温阳敛阳、益气固脱为法。心为神明之官,与肾相交,心之阳气根源于命门之火。

急性心衰常表现为虚阳浮越的证候,其实质是心阳暴脱,肾火不固。治疗时当心肾双固,既温补心阳,又固摄肾火,还须注意在大辛大热之药中,不忘辅以益气敛阳之品,使阳气复而归其根,此为协调阴阳,补偏救弊之道。方用四逆汤加肉桂温补心肾,破阴存阳,高丽参、山茱萸、五味子等益气敛阳,沉香温中降逆平喘,合方为引火归原之剂。

例2的阳虚证临床表现并不十分典型,分析患者的体质为素体阳虚,故治疗采用温阳方法为主,方中所用药物是温补与温燥相结合。温阳与补血活血相结合,虽有阴中求阳之意,但补血活血药宜温养温通,避免使用寒凉药物。对于心衰属阳虚的,不少患者并无明显畏寒等症状,其证候如何确定?

林老认为辨证的关键是看舌象、脉象,在舌象、脉象中,有时又以其中之一为虚寒征象的,辨证时也需重视。如本例中舌象表现即为阳虚阴寒,血凝瘀滞,所以虽脉象为弦虚,也应从舌象来辨证,即使从其弦虚之脉分析,也可为寒证、为瘀血、为阳气亏虚。所以结合舌象和症状,不难辨为阳虚。


在临床上,表现为心气虚者,虽无寒证,但心气虚则不行,心阳不温则不通,故治疗上也应该以通阳为治,这就是例3为心气虚而用桂枝及巴戟天等温通温补的药物之意。然而心气虚毕竟不是阳虚内寒之证,所以在用药上应以益气为主,温燥温热之品的运用还是应当慎重,如附子、肉桂、干姜、吴茱萸等均不在常用之例,对于桂枝、生姜、巴戟天、淫羊霍等药也应该在病情相对控制之后减量用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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