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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最后一支多巴胺
凌晨三点，我正趴在电脑前研究着那些没有情节只有骨与肉的片子。
赵大胆正在为一位肺癌晚期的患者吸着痰，那些如同韭黄炒鸡蛋一般的浓痰让原本饥肠辘辘的赵大胆顿时忘记了来自胃肠道的呼喊。
“你说为什么现在肿瘤病人越来越多？”她的问题让我觉得很难回答。
其实这个问题我也思考过：可能是和现代不良的生活环境及方式有关，也可能是因为现代医学技术日益发达，原本会被误诊或者漏诊的肿瘤病例都被会明确诊断的原因有关。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老年人越来越多。
“现在谁没有几个亲戚有过癌症？小时候，我根本就没有听过癌症这两个字。”吸完痰后患者胸闷气喘的症状明显缓解。
虽然以目前的医学技术而言，诊断胃癌、食管癌、肺癌、肝癌等常见疾病已经并不是什么难题。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依旧会有许多肿瘤患者没有得到及时的诊治。
就像我曾经说过的那样：治病救人从来都不止是医学的事情，它是牵涉到医学、伦理学、经济学、社会管理学等一系了复杂的过程。
赵大胆依旧在忙碌着，而我也在迎来了一位新的病人。
这位在凌晨时分独自来到急诊的55岁女性患者，让我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如同正在深谭之中溺亡的人一般，明明有机会生还，却拒绝了有能力拯救自己的施援者。
而你，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一点点溺亡。
患者是因为上腹痛伴黑便三天而前来就诊的，捂着肚子、独自一人前来。
“已经三天了，为什么白天不来看病？”
患者给出的答案是让每一个医生都会感到郁闷的：“白天要上班，没有时间。”
“如果真的有黑便，而近期又没有吃过血液制品或者某些药物的话，是要考虑消化道出血的。”
虽然腹痛黑便的症状让她不得不在深夜来到急诊，但她对自己的病情依旧不以为意。
“没有关系，我是老胃病，有20年了。”
20年前，患者因为反复发生腹胀腹痛做过一次胃镜：“当时说只是慢性胃炎和。”
听着她的话，我不由觉得有一丝哭笑不得：“20年前的检查说明不了现在的情况。更何况，20年前你便有胃病了，说不定现在胃肠道又出现了其它严重问题呢？”。
事实上，20年来患者经常发生上腹胀痛。每次发作后自己服用一些胃药，症状便会逐渐缓解。
大约40天前，患者再次发生上腹痛，并且伴有明显的恶心呕吐，口服药物没有效果后，她便去了本地的另外一家医院。
当时医生同样建议她复查电子胃镜等检查，但是患者拒绝了，并且在门诊病历上签字，开了一些口服药。
但是40天以来患者腹痛的症状不仅没有任何缓解，反而越来越重，而且出现了明显的消瘦。
三天前开始患者开始出现间断的黑便，身体已经发出了严重的健康警报，她却从未在意。
直到上腹痛不适难忍之后，才在深夜推开了急诊室的大门。
用患者自己的话说：“我估计这一个月来我最起码瘦了30斤，现在连锁骨都可以看见了！”
我看着这样一位既往有胃部疾病，腹胀腹痛伴消瘦40天，间断黑便3天的女性患者，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事实上，但凡是有一些医学常识的人大概都应该考虑到了两种可能：溃疡和肿瘤！
看着大便隐血试验阳性和血红蛋白只有79g/l的化验单，我婉转的告诉她：“能够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有很多，比如胃溃疡，也比如胃癌等等”。
她沉默了几秒钟后，笑着说：“没有那么严重，我自己的病我自己知道。”
我建议患者直接住院治疗，但是患者却告诉我：“我肯定没有问题，我没有钱做检查，给我挂点水就好了。”
“没有搞明白病因，我怎么能够给你输液呢?输什么药水呢？”我希望患者能够住院治疗，因为无论是肿瘤还是消化性溃疡，这样的病人在门诊治疗都是存在风险的。更何况，如果患者贫血的症状持续加重的话，甚至要考虑输血治疗。
但是患者并没有因此而听从我的建议：“我之前犯病都是打针输液的，XX医院说他们那里不能打针，所以我到你们这里了。“
见我不肯轻易满足她的要求，她终于说出了实情：在出现了黑便之后，XX医院的医生同样考虑到了她可能存在的问题，同样要求住院进一步检查治疗。
看到这里你也可能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经过，XX医院真的不会打针输液吗？
“XX医院说，你们这里看这个病更有经验！”
事实上是XX医院为患者诊治了40天，却因为患者的不配合而没有明显的效果，最后不得已在出现黑便之后建议患者来到了上级医院。
三甲医院的医疗技术水平是要比下级医院高明一些，在诊治一些疾病方面也有着丰富的经验，但是有一点却是最重要也是不能忽视的：患者的配合程度！
医生只能看病，并不能算命，更加没有透视眼的功能。如果诊断不明，何谈有效的治疗？
让医生拿着一份20年前的胃镜检查报告单来诊断20年后的症状，这种天荒夜谈般的事情会不会强人所难？
明明知道患者身体内存在着严重的病变，却不能说服她，对于医者来说真是一种莫名的讽刺！
“医生，我没有钱。就不要做检查浪费钱了。”我不知道患者没有钱是不是真实的情况，但她认为检查或住院是浪费钱的观念却表漏无疑。
“检查并不是浪费钱，住院也不是浪费钱，只有搞清楚了病因，才能更好的治疗。相反，如果没有诊断明确，只是对症治疗，反而不尽有可能浪费钱，更有可能错过最佳的治疗时机。”我自认为自己已经解释的十分清楚了，甚至已经无话可说，只差跪下来求她了。
而这位顽固的患者却始终听不进我的意见：“我没有钱检查，以前我输液一次就能够治好，现在你还给我输液就可以了！”
无奈之下，我也只好满足她的要求。毕竟我只有建议的权利，没有强迫的本领。
“先输液一次看看情况，你天亮后去消化内科门诊进一步看吧。”因为患者血压、脉搏等生命体征尚且平稳，且腹痛症状并不明显，我打算为患者用一些抑酸护胃的质子泵抑制剂、补充一些液体等等。
虽然我已经在门诊病历上详细的写明了需要完善的检查，考虑的诊断和后果，患者也亲自签了字。
但是，我的心情依旧不能平复，不仅因为这件事是我工作中的一颗定时炸弹，更加是因为患者的身体在逐渐恶化。
或许等到患者愿意做检查的时候，已经没有机会再去做了。
“你家人呢？你一个人输液也不方便。”我知道患病超过40日的患者深夜独自来到急诊，必定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于是试探着问道。
果然患者给出了不知真假的答案：“老公死了，儿子在国外。”
听见这个回答后，我只能沉默无语，只是在病历上写下了：“消化性溃疡不能排除、消化道肿瘤不能排除，病情有加重可能，建议明日消化内科门诊进一步诊治或住院治疗。”
虽然只是几行例行公事的字迹，但在它的背后却隐藏着医者的无奈和患者的辛酸。
其实早期胃癌大多没有明显的症状，只有很少的患者会出现恶心、呕吐、间断性的腹痛等症状。
等到患者出现明显的腹痛、消瘦、难以进食、呕血、黑便的时候，病程往往已经进入中晚期。
特别是对于那些既往有明确胃炎、HP感染的患者来说，尤其应该注意这些症状。
赵大胆说：“儿子在国外，她会没有钱看病？”
我想或许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又或许每个人都会有不同的答案吧。
我能做的除了祝福她早日康复之外，还能有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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