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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皖南山水李白行 ◎ 车 夫 如果说，皖南很美，那必是山美水美，当然也是李白倾情于山水之乐的向往地，更确切地说，是他在“赐金还山”、志不获展之后需要避世和独行的一种必然选择。 天宝十二载（753年）秋天，李白离开梁园，穿着道服，佩上丹囊，走马行舟，一气未歇地来到皖南宣城城北的敬亭山。 敬亭山是因南齐诗人谢眺任宣城太守时建造的一个敬亭而得名。谢眺是李白最敬仰的诗人。他在《金陵城西楼月下吟》中吟道：“月下沉吟久不归，古来相接眼中稀。解道‘澄江净如练’，令人长忆谢玄晖。”因此，李白到此不无得意地宣称：“我家敬亭下，辄继谢公作。相去数百年，风期宛如昨。”（《游敬亭寄崔侍御》）李白追念古贤是值得惊叹的，由此我们可以理解李白诗歌里的纵深感。李白喜爱敬亭山水，在他的诗中，为我们展现了一幅幅清幽秀美的山水画卷： 敬亭白云气，秀色连苍梧。 下映双溪水，如天落镜湖。 ——《赠宣州灵源寺仲濬公》 檐飞宛溪水，窗落敬亭云。 猿啸风中断，渔歌月里闻。 ——《过崔八丈水亭》 洗心句溪月，清耳敬亭猿。 筑室在人境，闭门无世喧。 ——《别韦少府》 溪月可以洗心，猿声可以清耳。此时的李白，似乎在过“无世喧”的隐士生活了。可是李白的精神世界是在另一个维度里。他生在宇宙间，抹不掉巨大的孤独感。他在敬亭山下盘桓，形单影只，无所归依，不禁高吟： 众鸟高飞尽，孤云独去闲。 相看两不厌，只有敬亭山。 ——《独坐敬亭山》 天地间只有敬亭山和他相对而视，诗人似乎找到了知音，找到了慰藉。他以结交山水来突破孤独，以泰然自乐来应对落寞。 一个真正的诗人，并不惧怕孤独。就像一个流浪歌手，越是孤独，他走得更远。一直以来他迷恋谢眺，来到宣城，他无法将目光避开谢公当年的游怡世界。于是诗人就有《秋登宣城谢眺楼》诗：“江城如画里，山晚望晴空。两水夹明镜，双桥落彩虹。人烟寒橘柚，秋色老梧桐。谁念北楼上，临风怀谢公。”诗人选取了两水、双桥、橘柚、梧桐等特定景物，又饰以明镜、彩虹等鲜艳色调，渲染了廖廓晴空、清寒孤寂的天边秋色，展现出“江城如画”的优美图景。李白在这样的“穿越”之中，得到了一种愉悦之感。 诗人曾在谢眺楼接待过出使东南的本家族叔、监察御史李华时写过一首《宣城谢眺楼饯别校叔云》的诗中称：“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不称意”是真话。在李华离开宣城之后，李白就把他在宣州各县的漫游当成了打发明日之日的消愁之旅。 他来到秋浦县（今安徽池州）。池州西南七十里的秋浦，宛如潇湘洞庭。其中的秋浦河、清溪水一带山川风物，异彩纷呈，十分迷人，吸引了诗人在这里流连多日，先后写下七十多首诗篇。 逻人横鸟道，江祖出鱼梁。 水急客舟疾，山花拂面香。 ——《秋浦歌十七首》其十一 渌水净素月，月明白鹭飞。 郎听采菱女，一道夜歌归。 ——《秋浦歌十七首》其十三 炉火照天地，红星乱紫烟。 赧郎明月夜，歌曲动寒川。 ——《秋浦歌十七首》其十四 诗人欣赏罗人矶、江祖潭的山光水色，感受舟行途中“山花拂面香”的美景；欣赏秋浦河畔的“月明白鹭飞”的夜行和采菱女夜归途中的歌声；欣赏秋浦冶炼工场“炉火”、“红星”的瑰丽场景和冶炼工人一边劳作一边引吭高歌的动人豪情。这些饱含生气、多具动感的描写，是景语是画语亦是情语，表露了诗人一路愉悦舒畅的心情。 此外，诗人还写了不少歌咏这里自然山水的诗章。如“水从天汉落，山逼画屏新”（《赠崔秋浦》）；“人行明镜中，鸟度屏风里”（《清溪行》）；“山光摇积雪，猿影挂寒枝”（《游秋浦白苛坡二首》）。形象地再现了秋浦风光，无疑也给独行者李白带来些许快慰。 李白漫游又来到南陵（今安徽铜陵，诗人天宝元年秋是从这里应召二进长安的）。他不忘铜官山，满怀深情地说：“我爱铜官山，千年未拟还”。（《铜官山醉后绝句》）诗人更爱五松山：“我来五松下，置酒穷跻攀。征古绝遗老，因名五松山。五松何清幽，胜境美沃洲。萧飒鸣洞壑，终年风雨秋。响入百泉去，听如三峡流。”（《与南陵常赞府游五松山》）五松山原来是一座无名的奇山，山上有一棵老松树，一本五枝，苍鳞老干，翠色参天。李白问这老松的由来，当地遗老也说不清楚，他就随兴将这座山命名为五松山。诗人以五松命名自有其用心。这在《于五松山赠南陵常赞府》诗中得到了回应：“为草当作兰，为木当作松。幽兰香风远，松寒不改容。松兰相因依，萧艾徒丰茸。”诗人以“寒不改容”的青松自喻。它苍翠挺拔，昂首天外，对那些一时丰茸的萧艾不屑一顾。这大概是李白“要须回舞袖，拂尽五松山”的真意所在了。这就是李白的世界，永远是睥睨自若、狂放不羁的。只不过，在这个世界里，他飞得太高，太远，必然是形单影只。终究，李白是一个活在自我世界里的人。 及至初冬时节，李白还应青阳县令韦仲堪的邀请，游览了九华山。九华山在青阳境内，群山连绵，其中一峰突起，有如众星拱月，奇秀非凡。李白在《改九子山为九华山联句》序言中写道：“青阳县有九子山，山高数千丈，上有九峰如莲花。按图征名，无所依据。太史公南游，略而不书。事绝古老之口，复缺名贤之纪，虽灵仙往复，而赋咏罕闻。予削其旧号，加以九华之目。”“九子”与“九华”一字改动，境界全出。 妙有分二气，灵山开九华。（李白） 层标遏迟日，半壁明朝霞。（高霁） 积雪曜阴壑，飞流喷阳崖。（韦权舆） 青莹玉树色，缥缈羽人家。（李白） 李白与几位友人在九华山下夏侯回家的客厅里，一边饮酒，一边联袂吟诗，把九华山的山光景色描写得穷形尽相，熠熠生辉。从此，九华山名声鹊起，引来八方游客。李白对这件事颇为得意，后来他还写了《望九华山赠青阳韦仲堪》一诗： 昔在九江上，遥望九华峰。 天河挂绿水，秀出九芙蓉。 我欲一挥手，谁人可相从。 君为东道主，于此卧云松。 诗人十分赞赏九华山的景色，甚至想约东道主韦仲堪同隐九华山。 李白止步九华未去歙县黄山，只是听过别人的介绍，对黄山作了一些概括性的描述，以示眺望中的惊叹之情。如“黄山四千仞，三十二莲峰”（《送温处士归黄山白鹅旧居》），“叠岭碍河汉，连峰横斗牛”（《过汪氏别业二首》）。 李白还到过泾县。泾县境内有泾溪，源出深山，风光奇绝。李白认为胜过著名的会稽若耶溪：“泾川三百里，若耶羞见之。锦石照碧山，两边白鹭鸶。佳境千万曲，客行无歇时。”（《泾川送族弟錞》）泾川流经县城西郊，岸畔有水西山，山中有天宫水西寺。李白游此，极为赞赏：“天宫水西寺，云锦照东郭。清湍鸣回溪，绿竹绕飞阁。凉风日潇洒，幽客时憩泊，五月思貂裘，清言秋霜落。石萝引古蔓，岸笋开新箨……”（《游水西简郑明府》）晚唐诗人杜牧曾慕来游。他曾在《念昔游》诗中还念念不忘当年游水西的情景：“李白题诗水西寺，古木回岩楼阁风。半醒半醉游三日，红白花开山雨中。” 泾川最负盛名的地方，还是城西南的桃花潭。家住桃花潭畔的汪伦陪同诗人游览了桃花潭以及上游的名胜逻浮潭、三门六刺滩等地，令诗人心情十分愉快。李白在这里住了数日，汪伦经常“酝美酒以待”。少却鲜活、素却堪饱的饭菜；俗却知礼、非亲懂爱的人品，让李白感受到了人世间的温暖。李白临走的时候，汪伦同村民赶到渡口，口谣足蹈地为他送行。诗人立即口占绝句一首《赠汪伦》： 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 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赠汪伦》 汪伦曾任泾县县令，任满辞官居住在桃花潭。此潭非彼潭，只是因为一经诗人吟咏，这位名不见经传的七品县官，也连同此潭一起名传千古。 李白乘舟辞别汪伦后，即从万村登旱路去庐山。迎接他的将是一排排列队的青山，他在路上，只是一个独行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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