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而这其中,生离尚且还有再见的期念,若是死别,就真的只能“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了。
说到悼亡诗,百度一下说是始于晋朝潘安(就是那个“貌比潘安”的潘美男本潘)的追悼亡妻之作《悼亡诗》,但实际上,早在诗经中就已经出现了悼亡诗的题材。今天我们就来说说诗经中的两篇《绿衣》和《葛生》。
国风·邶风·绿衣
绿兮衣兮,绿衣黄里。
心之忧矣,曷维其已?
绿兮衣兮,绿衣黄裳。
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绿兮丝兮,女所治兮。
我思古人,俾无訧兮。
絺兮绤兮,凄其以风。
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潘安的《悼亡诗》有“望庐思其人,入室想所历。帏屏无仿佛,翰墨有余迹。流芳未及歇,遗挂犹在壁。怅恍如或存,回遑忡惊惕”几句,说尽了物是人非,睹物思人的悲凉。这首诗也是,看着妻子曾经亲手缝制的衣服,不禁悲从中来。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诗中“绿兮衣兮”,只说一件“绿衣”,却用两个“兮”字断开,正如丈夫睹物思人,喉头哽咽,难以出声。
妻子应是过世不久,捧着她缝的绿衣黄裳,生者不禁发问:我心伤啊心伤,何时才能止住这忧伤,何时才能逃开这思念啊?
看着衣服上的一针一线,思念那已故的贤妻,她在世时常常规劝,使我避免了许多过犯;她替我操劳衣食,衣服的合身针线的细密,让我事事合心。越想越深,想必他对妻子的思念和悲伤,终怕是绵绵无绝期了。
死亡是人类不可超越的大限。人去了,即使从天地间抹去了她的一切踪迹,可在活着的人心里,那些有关她的记忆却难以抹去,又因故地旧物的诱思而愈发清晰。也许假以时日总会走出那阴影,但不思量,自难忘,偶尔还是会在习以为常的时刻里,被空荡的期待勾起思念,痛彻心扉。
唐风·葛生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
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
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
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
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
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这首诗是妻子悼念亡夫。
野外蔓生的葛藤缠绕着荆树丛,就像爱人那样相依相偎,而他们却隔着一墓坟茔,她在这头,他在那头。这首诗没有直接像《绿衣》那样写丧爱之痛,而是以妻子的角度,担心丈夫一个人长眠地下,谁与他相处作伴?谁陪他休息待旦?寒来暑往,日夜漫长,且等我百年之后,来与你作伴。
旧时,失去丈夫的女人自称为“未亡人”。细想来,这是一个多么凄凉绝望的词汇。“未亡人”,一个尚未亡故,却在等待死亡的遗世之人。古时夫妻感情笃厚时,做誓要“生则同衾,死则同穴”,所谓的未亡人,大概余生都在为了践守这个承诺吧。
唐朝元稹有悼亡诗《遣悲怀》者三,其三首说“同穴窅冥何所望,他生缘会更难期。惟将终夜常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这几句比《葛生》更来得悲凉:死后同穴又有什么指望,来生的机缘更是缥缈虚无的幻想。
于是,他决定,余生只有每个漫漫长夜都对你无寐无休地思念,才能报答你平生眉头未展地对我的牵挂之情。
可叹是“天若有情天亦老,此情说便说不了。说不了,一声唤起,又惊春晓。”
文:炜瑛
图:小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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