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荐读 | 山水画中的人物

 夕妙斋 2018-08-04


点景人物是北宋山水画中常见的视觉元素,然而我们鲜少予其应有的注意,更遑论详究其重要性。比如说,郭熙《早春图》中所绘的十三个男女老少,在一般的出版印刷品中,由于人物的刻画过于细微,几乎完全无法辨识。此外,画中还包含了两座大型寺院建筑组群、一个小村落、两只渔船、一头驴和一条狗。难道这些视觉元素只是某种普遍山水传统形式下的附属品,而不具任何意义?或者说,在伟大永恒的大自然之下,他们的作用仅仅在于图示人类生命与活动的迹象?归根结底,这些点景人物究竟有什么意涵?又若真有什么意涵,又是如何传达的呢?



△ 《早春图》中的点景人物


许道宁在《渔舟唱晚图》作中的渔父又是如何呈现?画上一脉天上人间的山水中,有一位穿蓑戴笠的渔人,悬浮着钓竿子水面之上,莫非他也是个卓然物外、志节高超的隐逸之士?然则似乎不然。因为就在近处的水滨岸边,一位醺然酒醉的店家正在用皮鞭赶驴上船。而另一位带着随从,骑着驴儿的旅人,刚过了桥,在土堤上继续专注地赶着路。水面上,一艘利索的小船,正对着渔人的垂竿钓丝直冲过去,把所有可能钓到的鱼儿都赶走了!此外,还有两艘载酒的小贩船,快速地从两旁划了过来,彼此竟相叫卖兜揽生意。置身于此起彼落喧嚣扰攘的闹市众生群像中,蓑衣渔翁怎得安宁垂钓?想来他必然懊恼怨叹怒火中烧,其愤慨之情,油然地激起了阵阵涟漪,而映现在水面之上。


△ 《渔舟唱晚》中的渔夫


我总爱遐想这个懊恼的渔父,或许就是许道宁个人生活与心象的写。一个在扰攘尘世中,以卖药为生,敖浪形骸,潦倒于酒肆之中的醉汉与职业画家;在困顿中挣扎,却不得解脱尘世的羁绊。然而,相对地,超越个人小我之上,画中那拔地而起的崇山峻岭,却是一派谐和静谧,高耸无以企及,近乎一种幻象的世界。或许,唯有在那幻境中,渔父可以挣脱周遭喧闹的烦嚣以及鲁莽的市井小贩,而托寓自我于崇山远水之中。


△ 《渔舟唱晚》中的渔夫


可见宋代山 水画中的人物扮演着极其重要的角色——他们是画家的身与代言人。画家谱写他们,也就等于是呈现其个人与自我。


在一般典型的宋画中,往往就是有一个像许道宁画中的渔父般的关键人物。我将这些如同诗歌中眼目一样的关键人物称之为画眼。艺术家总会不期然地,从画眼中所投射的观点与角度,将其个人所置身的情境,透过其艺术构建来倾诉或突显自我。


△ 《江行初雪图》中惊讶的小孩


我在许多宋人的作品中都注意到这样的画眼人物,而且他们总是给我提示一个可以分享的观点。赵幹的《江行初雪》长卷中,描绘了42个人物,其中可能包括画家的丈母娘、上司,以及家里的各个成员;除此之外,我认为还包括了画家个人寄寓画中的一双眼睛。透过画中那个赤足、半裸、衣衫褴楼的孩童,以他那纯真讶异的双眼,惊奇地窥视可能是他生命中首逢的江上初雪。那是画家掩藏在儿童眸子中的画眼。观者因之得以分享画家个人体验初雪的惊艳。


△ 《溪山行旅图》局部


范宽的《溪山行旅图》巨作,除了前景右下方的两位赶驴人与驴队之外,在接近山水构图正中央的山脚下,还掩藏着一位居于画眼地位的出山行脚僧人。我推想他正要渡水返回大山前那座他常年住持的寺院。这个僧人在画中的存在,就如同画家隐藏在树下叶丛石堆中,树叶状的名款一般;对我来说,这几乎就跟画家的生命、心象与存在,是一样有力的迹象。因之,也理所当然地,等同子画家的“签名”了。


山水中的人物,在功能上,是一种道心德行的体现,或是某种价值观的标记。这些画眼人物,不但呈现出画家的心灵,并且可以作为一种密码,由之开启了他们所置身其中的山水的真义。


关仝的《关山行旅图》中,在山郊荒野、尘土覆盖的小路上,有两位身着长袍,伏地顶头、相互揖拜的人物。他们不寻常的举动,引发周边的村犬吠了起来,同时也惊动了蹇驴,使性不肯前行。这些画中人物显示出这般真情挚性的动作,所牵引、感染的一连串犬吠、驴鸣,或许是某种早已为人们所遗忘的远古礼俗,但是偶然地保存在山野村合或者宫廷之中。当然,借由这些点景人物,我看到画家的心象,并且将画申人物的动作景象与画家个人的生活与思想联系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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