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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居中原时，小区邻路的楼下角落里有很大一片空地，夏季的晚上，天还没黑透，落日还在晕黄，路灯已经亮起来。有两家做烤羊肉串的生意人，每当此时，就推上盛满各种生熟小菜的架子车，不知从何处赶来，“咯咯噔噔”的车轮声沿着喧嚣的大马路扩散。摆了桌子、凳子和炉子，支好摊位。路边空地架上一个铁架子，一人多高，几头宰好的不大不小的整只羊吊在架子的横杠上，也是招徕食客之意。一会儿功夫，炭火一下一下煽起来，热浪逼人。下了班的人们被燥热的空气熏蒸着，并不急着回家，慢慢聚集了角落来。要了啤酒，点了小菜，主角自然非羊肉串莫属。不知何时，坊间流传出烤羊肉串所用肉被各种耗子肉、死猫肉、狐狸肉什么的代用，食客虽馋，心下亦担忧。为展示生意诚信，摊主把原料明明白白摆在食客面前，羊是真羊，肉是好肉，顾客指哪块儿摊主就割哪块儿。这样无需拍着胸口发誓，真假优劣自明。 剁下来的羊肉被飞快地切成小块块儿，三个学生模样的男女生坐在小凳子上飞快地串串儿。一问，是暑假出来打工的学生。铁钎子串，一串五块肉。食客站在旁边，伸着头，弓着背，看得出神。羊肉串串好后移上烤炉，食客也移到考炉前，依旧站着看。一后生一只手腰后背着，一只手装在裤兜里，似乎不如此那手就要不听使唤伸出去抓肉串。羊肉烤一会儿香味儿滋滋冒出来，可以清晰地听见摊位前吞咽口水的声音。 其中一家摊主是新疆人，肤白、鼻高、眼窝深。男人个子很高，瘦条儿，会说普通话，负责割肉和烤肉串；女人矮胖，着民族服饰，管收钱，不言不语，顾客自己把钱送上，余了找出来；少了，她就微笑着看着顾客，顾客便再添上。一边是啤酒碰杯的砰砰声，一边是烤羊肉串的烟雾弥蒙，俗世的欢天喜地在这一片热闹里毫无遮掩地延展开来。 烧烤美食烤羊肉串，以新疆为代表，属大众普及性食品。羊肉色泽酱红，麻辣鲜香、油亮，不腻不膻，外酥里嫩，肉质鲜美，别具风味。新疆摊主很善于烧烤，动作麻利快，配料恰到好处，据说羊肉是男人亲手挑选，质量自然也是上乘。他家生意很好，摊位满满当当，烤炉前还有不少人在排队。 小儿贪肉食，几次散步路过，闻其味，便成了馋，隔三差五要满足他一次食欲。为吃得放心，常常盯着摊主割了肉，片成肉嘟噜，亲眼看着串上，排上很长的队，等待炭火缓缓炙烤为美餐。羊肉湿热，小儿不便多食，我装作爱好，与之争食，久之亦成馋。只我不食肥，喜纯瘦，心里贪，胃口却差，少食即厌足，仅痴痴地馋那点烤黄了的焦味儿。 某年于长沙，一家三口骑自行车逛，在一条宽大的马路边迎着灯光看到烟雾起，凑跟前遇见烤羊肉串。暗红色肉串，佐以孜然、酱汁、少许辣椒面，似乎一只只美好的红色玛瑙，眨着眼睛诱惑着我们前往。他乡遇故知，心与口齐动。五元一串，要了四串，其实再来十串也能咽下。儿子为小胖，饮食上多受限制，故不能饕餮尽兴。 后移居海口，某一日忽忆烤羊肉串事，吃兴顿时无边无际漶漫。爱人载我跑遍所居区域好多个街道，皆不见。寻问当地人，方知烤羊肉串在海口本来就少，且在晚九点后才有摊位摆出来。晚九点基本为我晚休开始时间，海口人才开始晚上活动，此地夜生活丰富之名，果不虚传。翌日，兴致依然不减，熬到九点后又去寻找。终于里巷见一店铺门头大书“烤羊肉串”，店主人正在烧烤，东北人，高个，微胖，小眼睛，大脸盘，声音高而洪亮，一张口吓我一跳：三元一串，正宗内蒙羊肉！说话时正手把一把肉串，铁钎子串着，炭火上不停翻动，花生米粒大小，一串五粒。海南有四大美食，东山羊、和乐蟹、文昌鸡和加积鸭。其东山羊品质优良，琼人口味清淡，多食以清炖，且东山羊肉质柴瘦不适于烧烤，琼地用于烧烤的羊肉基本为内蒙空运而来。 烧烤后的羊肉串色泽焦黄油亮，味道微辣中带着鲜香，不腻不膻，肉嫩可口。物以稀为贵，粒小肉贵，到底少了北方粗犷色道，终是食不过瘾。爱人看我意犹未尽，自购东山羊后腿一条，片出腿肉，盐和调料腌渍，铁钎子串上半个后腿，放烧烤炉上烤。居处有百余平露台，开了露台上大灯，一家人随意发挥起来。一袋碳烧完，肉外皮黑糊，内里尚生。爱人笑谈，东山羊烤羊肉串——专治各种不服。天物到底不可暴殄，心下一转弯，刮干净烤糊部分，砂锅里清沌。峰回路也转，烧烤后的东山羊再清炖加工别有一种风味，兼具清炖的清香和烧烤的咸香。一番烟火，满屋花絮。 烟火它有气息啊，可以濡湿心情。儿子观《泰坦尼克号》，问，妈妈若是和爸爸一起掉进海里，只有一个生还机会，您怎样选择？我毫不犹豫告诉他，把机会给爸爸。问，为什么。爸爸能更好地照顾孩子和老人。儿子说妈妈您这是逃避呢。小儿尚幼，看问题却能一针见血。若说为逃避也不为过，更多的是对爱人依赖和信任，对生活认同和热爱。早已与自己和解，学会了落地，不再于半空飘。早睡早起，四平八稳；亲手调羹汤、弄果蔬，尽量不食外食，居家自安。偶尔任性，路遇烤羊肉串，也能停下饕餮一番。这番烟火，何尝不是最佳选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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