卒厥

张氏嫂徐氏，年近六旬，形瘦而耐劳，忽然神昏，周身脉络跳动，如中暑卒倒状。邀余诊，问其家人，因何而起。答以顷间雷雨，即患此症，殆俗所谓闷痧也。余思痧气，则无此滑泽之肤；中暑，则无寒热之象；类中，则无痰声壅塞之候；风痉，则无筋骨牵强之状；厥症，则无脉络跳动之征。此症由惊吓而风动，神散而昏迷。盖闻雷声一震，受惊而得之。因思经云：“雷气通于心”，惊则神昏失守。心主脉，故周身跳动，此神魂失守之症也，乃书龙齿、枣仁、远志、胆星、辰神、麦冬、磁石一方，应手而愈。

盛雪仁加按：本证按其论述，当属惊厥之证，以其受雷声之惊而起，虽《素问·阴阳应象大论》曰：“雷气通于心”，然其后又曰：“暴气象雷，天气象阳。”而雷气者，正暴气也。又易经：震为雷，震属东方木。且《内经》曰：“肝者，将军之官，在志为怒；胆者，中精之腑，中正之官，决断出焉”，怒者，亦暴气也。故知风雷者，肝胆风木之气，然其通于心者，以将军、中正代君行兵刑、决断之令，故发而为怒，其怒不已则伤魂，魂伤则胆气虚浮而易惊也。惊者，将军、中正受伤而无权，君主震惊也。木伤则阴霾四布，生发之令断，君火不明也。是木不能生火也，君火危则神昏而厥，且周身脉络跳动也。然木伤者，属阴耶属阳耶？木者，体阴而用阳，观此病患，体瘦而耐劳，木行之人也，久劳必劫伤肝体，故知其肝本已阴伤，复受震雷之怒，伤之又伤，故知乃木枯而燥，雷火之动也。故其用龙齿、枣仁、远志、胆星、辰神、麦冬、磁石，乃清相火、安君神、达木郁也，用胆星、远志之温燥者，以木燥必风痰内生，故用其消去风痰，用龙齿、枣仁、辰神、磁石者，重坠之物熄雷火而安君神也，麦冬清润，滋阴而消火，复其已伤之体阴也，故收效如是之捷。

尸厥

王淮浦者，海门营协镇之文案也。在署办事后，忽然僵卧如尸，气息仅属。时太仓四乡诸医，以茜泾张为最有名，连诊三日，终以不受汤饮，无法着手，但嘱其家办后事而已。适王彤伯与姚涌泉二画师前往问候而出，与余途中相遇，二君详言淮浦病状，不食不便，不识不动者四日矣，但有一线气耳。张君谓不能受药，故有法难施。余笑曰：“恐彼无法，故不能治耳。”二君即云：“兄若有法，务求往诊。”余曰：“协署素不出入，淮浦又非相识，未便贸然前往也。”正立谈间，又逢亲家周趾祥，访淮浦病而出。王姚二君遂以前语告之，趾祥曰：“此易耳！”即趋返协署，与宋干臣、于习之二君，持协镇名帖而来，余即随五人至署。入其室，见多人群聚而哭，余排众至榻前，以烛照之，见淮浦形如死，色如生，六脉细滑而急，除遗溺床褥外，别无他症。余曰：“病名尸厥，症属内闭，所危者，已延四日，又复遗溺，是闭而又泄之，为难治也，且试余法。”乃书黄连、枳实、厚朴、郁金、菖蒲、胆星、竺黄一方，以水煎成一杯，先调藜芦末三钱，撬开牙齿灌入，以鸡翅毛探吐之。讵料一杯灌竟，无吐意，再以前方煎一杯，调入甘遂、芫花末各一钱五分灌入，至晚乃大下数次，于是一开口便狂叫，竟大声不绝者三昼夜，方渐安眠。稍能饮粥，再疏龙齿、枣仁、辰砂拌茯神、远志、菖蒲、胆星、黄连、厚朴、枳实等，为之清心涤痰，继以洋参、石斛、天冬、麦冬、陈皮、半夏、谷芽、远志、辰神等，为之养胃益气，旬日而愈，惟音破迄未复原。

盛雪仁加按：此症与前案类似，然此症标伤在肝，本伤在心脾，其治先开其关，后消其痰火，再补其阴液，后为之养胃。然终由阴液伤损之过，音破难复也。此证虽与前类，然牵连有所不同。此症肝、心、脾伤，且牵连宗筋也。何也？以文案之事，必多忧思，忧思最伤心脾，心伤则脉伤，脾伤则肉伤，心脾两伤则肝亦伤，以心肝者相成，肝脾者相制也，肝伤则筋伤，筋脉肉三者所伤，则肢体僵卧如尸，所幸者其气尚在。然三者已伤，则口齿僵闭，汤药难入。饮食难入者三日，脾胃更伤。经言：“阳明者，主润宗筋”，故胃伤者，则宗筋痿发为遗溺也。是以心伤则君火失明，相火代起；脾伤则运化废，而痰湿内生；肝伤则阴液亏，风热内生，故而成痰热内生，阴亏筋痿之证，遂而脉成细滑而急也。用藜芦者，催吐也。然症重药轻，故更入甘遂、芫花，攻其痰阻。此症痰阻虽去，然阴液难复，故热留而痛生，经言：“诸痛疮疡，皆属于火”，是以神苏而狂叫也。余无它，端在精识果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