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斯巴德否定者是错的

★导读

直到他去世之后，他生前来不及整理出版的经济学术著作，仍然在源源不断地问世。不夸张的说，任何达到他学术成就十分之一的人，都可以在历史上据有一席之地。本文最初标题为《穆瑞·罗斯巴德：米塞斯的真正的继承者》。

罗斯巴德否定者是错的

文

约瑟夫·萨勒诺

Joseph T.Salerno

禅心云起 译

 

最近，一位年轻奥派学者在“脸书”的非正式讨论中，发表了一个分外有趣的观感：

“我有过这种体验，当你引用米塞斯而不是罗斯巴德时（俩人在大多数情况下说的基本一致），其他奥派学者通常更易接受，更愿意让你参与讨论。你们有同样体验吗？”

事实上我们都深有同感，也越来越明白背后的缘由。过去十年左右，在奥地利学派经济学运动中，有部分人士一直在合力否认罗斯巴德应有的荣誉：他是一名富有成效的学者，他也是米塞斯的杰出追随者，他的作品激发了奥派经济学的现代复兴。罗斯巴德否定者认为故事就像是这样。“是的，是的，”他们极不情愿地承认，罗斯巴德写下了某些关于奥派经济学理论和历史的基础性著作，包括：《人、经济和国家》、《美国大萧条》、《1819年大恐慌》、《权力和市场》。可那都是在老早以前的20世纪60年代。到了20世纪70年代，他就“脱离”了经济学和主流的经济学职业，开始关注自由至上政治哲学和社会理论。显然，对于罗斯巴德否定者来说，再没有比拒绝和数理、实证主义经济学家开展没完没了、徒劳无益的“对话”而是专注于推进米塞斯风格的行动学范式更大的智力失败。这则故事继续演绎：到了20世纪80年代，罗斯巴德完全放弃了一切严肃的学术追求，成为一名政治活动家和自由至上思想宣传家。否定者指出，通过把政治和经济理论搀合起来，罗斯巴德将奥派经济学引入歧途。门格尔、庞巴维克、米塞斯和哈耶克的传统遭到他的抛弃。

 

好吧，那么让我们检证一下否定者叙事中的两个核心主张。为评估罗斯巴德1980年后放弃学术追求的说法，我列出了他1980年以来出版的主要文章、专著、论文和随笔：

 

文章：

“中立税收的神话”（1981年）

“法律、财产权和空气污染”（1982年）

“美联储作为卡特尔计谋”（1984年）

“支持金美元的理由”（1985年）

“社会主义和经济计算辩论再回顾”（1991年）

 

专著：

《自由的伦理》（1982年）

《银行的秘密》（1983年）

《米塞斯：学者、创造者和英雄》（1988年）

《反对美联储的理由》（1994年）

《弄懂经济》（1995年）

《经济思想史》（两卷本，1995年）

事实上，罗斯巴德学术作品的发表，在他不幸逝世22年后，时至今日仍源源不绝。他最新作品《进步主义时代》，由帕特里克·纽曼教授精心编撰的500页巨著，本月由米塞斯研究院刚刚出版。这部著作大有希望成为美国史上这个悲剧时代政治经济因果源流的决定性研究成果。可让我们不要忘记罗斯巴德的其他身后遗著也如不息川流，其中包括《行动的逻辑》（两卷本，1997年）；《不屈的罗斯巴德》（2000年）；《美国货币银行史》（2002年）；《美国右派的背叛》（2007年）、《绝对机密》（2010年）；《科学、技术和政府》（2015年）。敬请继续关注，因为在米塞斯研究院的罗斯巴德档案馆里有一座未出版的手稿宝藏，里面还有他的好多作品尚未面世。

 

有人说，罗斯巴德1980年后转型为政治活动家，从学术性“对话”中完全抽身而退，专事非学术宣传小册的滥造。对罗斯巴德学术著作的简单调查，足以拆穿否定者这类愚蠢断言。事实上，我相信，在1962年至1995年之间，甚至在他辞世之后，罗斯巴德对经济学理论、经济思想史、政治经济学、经济史等等源源不绝的稳定贡献，足以让他成为过去50年间最伟大的经济学家。否定者凭什么断言罗斯巴德的作品内容使他丧失了米塞斯传统真正继承人的资格？这令人震惊地揭示出他们对奥派经济学一窍不通。事实上，这对于米塞斯本人及其最亲密的门徒、同道如亨利·黑兹利特和弗里德里希·哈耶克来说，都是奇闻一桩。

 

米塞斯审阅了罗斯巴德的经济学理论巨著《人、经济和国家》，热情地表示赞许。他把罗斯巴德的作品誉为“对人的行动学这门一般科学的划时代贡献”，然后他继续宣称：“从今往后，这些知识分支的一切关键研究都必须充分考虑罗斯巴德博士所阐述的理论和批评”。任何一位熟悉米塞斯作品的人，都可以证明如下事实，米塞斯像这样盛赞其他作家的作品是极其罕有的。事实上，米塞斯说过：“同一时代对经济学做出了某些重要贡献的从来不会超过20个人。”米塞斯却不余遗力地赞扬罗斯巴德的论文，尽管事实上，这部书的一部分旨在纠正、改进和弥补米塞斯在他本人著作《人的行动》中陈述的经济理论体系。有鉴于此，米塞斯对罗斯巴德论文的评论，在全世界人听起来，都像是一位年长学者在他职业生涯尽头将薪火传给心目中最亲密的门徒。

 

举一个斯巴德明确拒绝米塞斯教义之一的最著名例子，当我们检视米塞斯本人对此的反应之时，这种解释变得更强有力。我当然是指垄断价格理论。米塞斯承认，在一个不受阻碍的（自由）市场上，高于竞争性价格的垄断价格的形成，在理论上是可以想象的，尽管在实践中不太可能发生。罗斯巴德相反认为，在自由市场经济中，垄断性价格与竞争性价格之间的区别，在概念上毫无意义。西班牙语版翻译者杰奎因·雷格问过米塞斯，他如今对于罗斯巴德和《人的行动》中垄断性价格理论的不一致之处到底持什么看法。这发生在1965年朝圣山协会举办的会议上。当时在场目睹了这一交流的米塞斯夫人说，她的丈夫这样回答：“罗斯巴德在这部作品中所写的一切都极其重要。”然而，西班牙经济学家赫苏斯·韦尔塔·德索托报告说，雷格本人重述这件事时，会引用米塞斯的回答：“我同意罗斯巴德教授关于这个问题的每一个字。”重点在于，无论哪种说法更准确，米塞斯的意思都十分清楚，他把罗斯巴德视为一位在经济学理论领域大力推进他本人工作的经济学家。

 

黑兹利特是米塞斯的追随者和密友，本身也是著名奥派经济学家。在他对《人、经济和国家》的评论中，黑兹利特肯定了罗斯巴德对于经济理论构造方法的描述。黑兹利特写道，这就是“‘奥地利学派’经济学家的方法。这就是米塞斯的方法。事实上，罗斯巴德，这位米塞斯以前的学生，坦率说，以《人的行动》为基础冉冉升起（…）”罗斯巴德对米塞斯体系做出了怎样的贡献，包括他的新垄断理论？黑兹利特赞同罗斯巴德的自我评价。但黑兹利特质疑：罗斯巴德是否“公正评价了他自己的贡献”？黑兹利特接着列举了其他七、八个罗斯巴德“贡献了通彻见解”的“要点”，其中特别提到他“如此充分认识到时间所固有的、无所不在（但被忽视）的作用，不仅仅是在利息的解释中，而且在于一切经济活动的解释中。”

 

对罗斯巴德是米塞斯真正继承者的认可，也许最有份量的意见来自于哈耶克，他与米塞斯之间，既有智力上的亲密关系，又存在极其微妙的冲突。奥派经济学由两个平行但有显著区别的分支构成。哈耶克作为一位杰出的经济思想史学者，特别了解这两个分支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虽然这两种传统最初都根植于奥派创始人卡尔·门格尔的著作，但分别源自于他两位主要追随者庞巴维克和维塞尔发展的理论体系：它们彼此区别，在若干关键问题上存在冲突。哈耶克赞同米塞斯的大部分分析和政策结论，极力捍卫和促进他们。然而，哈耶克解释说，他与米塞斯存在着理论分歧，因为他是在维塞尔传统中成长的，而米塞斯则是与之竞争的庞巴维克传统的追随者：

“我在智识体系发展的关键时刻得益于米塞斯一次决定性刺激，在长达十年间从他那里不断得来灵感，也许从他的教导当中受益最多。然而，我在大学里起初并非他的学生，我来到他身边时，已是一名在奥派经济学平行分支中受过训练的经济学家，不是一位把他的话奉若真理的单纯年轻人，因此虽受他潜移默化，却从未被彻底争取过去。虽然我知道，他的结论通常是正确的，但我对他的论证并不总是感到满意，并把某些批判态度坚持到底，这有时迫使我搭建不同的理论架构，然而，令我十分欣慰的是，这通常也会导致同样的结论。”

迟至1977年，哈耶克才带着点沮丧地承认，米塞斯代表的传统使哺育他成长的传统黯然失色。他后来指出：“今天活跃的奥地利学派，几乎完全在美国，真正的米塞斯追随者基于庞巴维克的传统（…）”有强烈证据表明，哈耶克认为罗斯巴德是米塞斯的优秀弟子。因此，举例而言，在他的政治经济学巨著《法律、立法和自由》第二卷，哈耶克引用了米塞斯和罗斯巴德的平行论证，否认在市场经济中存在脱离于生产和交换过程的分配过程。而在同一著作第三卷，哈耶克在他论政府对市场干预的一章，开头即引用罗斯巴德著作《权力和市场》，强调指出，“几本书极大发展了这里所勾勒的概念，此书是其中一本。”（其他还包括米尼克·阿门塔诺、“尤其是”伊斯雷尔·柯兹纳的书）。

哈耶克把罗斯巴德看成当时最出类拔萃的米塞斯主义经济学家，在他为罗斯巴德的小薄本《个人主义和社会科学哲学》（1979年出版）所撰前言中，可以找到他也许最清晰的陈述。此书包含罗斯巴德两篇关于社会科学特别是经济学方法的短论文。哈耶克在解释和扩展米塞斯对经济学和社会科学之行动学方法的计划中，把罗斯巴德引为智识同侪。按哈耶克的说法，

“在对于人的行动科学呈现的特别问题做出突出贡献的思想家当中，米塞斯可能是当代最犀利和最富原创性的思想家。罗斯巴德教授在这一领域受到他工作的深刻影响。我们俩人一直在努力一步步地推进它，即便有时这会导致我们修正米塞斯的结论，甚至可能朝着不同的方向。我相信这是米塞斯所期待甚至渴望的（…）这个传统的现状，是由米塞斯从本世纪30年代至70年代完成的大规模系统论证所建立起来的，应该由他最认可的一位门徒以凝练的方式介绍给90年代的读者，这样做当然会大受欢迎。”

在哈耶克的描述中，罗斯巴德是受到米塞斯方法论“深刻影响”的人物，以及米塞斯“最认可的门徒”之一，还有黑兹利特和米塞斯本人对罗斯巴德作品表达的钦佩，肯定有足够理由来驳斥这个由罗斯巴德否定者抛出的奇谈怪论。罗斯巴德是米塞斯传统的真正继承人，他卷帙浩繁、意义深远的研究极大推动了奥派经济学，今天依然在激励着新一代年轻经济学家。

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