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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子的心学大法

 渐华 2018-08-16
 孟子的浩然之气无人不知,以前读起这一章来总是有些费解,但直觉这篇文章很重要,于是下了一番功夫,昨晚一直读到子时,似乎明白了一些,写下来与大家一起讨论。
孟子是继曾子、子思以后的心学大家,完全遵守儒家内圣外王的理念宗旨,并且提出“仁者无敌”的口号,这一篇阐述了孟子内圣的修行心法。
这篇文章是孟子弟子与孟子一问一答的形式进行的,环环相扣,最终达到“百世之王”修为境界。
首先,是公孙丑发问:“夫子加齐之卿相,得行道焉,虽由此霸王不异矣。如此,则动心否乎?”其实以前我忽略了这一段,仔细琢磨,才能看出端倪,也正是这句问,总领全文:
“加齐卿相“的分析:1、齐国的国际地位:齐国在孟子时代是东方最强盛的国家,是唯一可以和秦抗衡的大国。当时商鞅变法,秦国强盛,收复河西之地,魏国已不是吴起变法后的军事强国,魏之武卒也不能和秦军抗衡,韩、魏、赵、楚四国屡屡垢难。公孙衍合纵抗秦失败,张仪连横退魏削韩。秦楚丹阳、蓝田之战,楚国一蹶不振。韩、赵、魏只能事齐抗秦,在当时齐国可以称得上是周朝老牌诸侯国的最后一丝希望了。2、功名之士对卿相名位的觊觎:《孟子·滕文公下》说:“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张仪是秦相国,公孙衍是东方联军总司令,齐国相位的重量,是可以和他二人相抗衡的。且齐国当时田忌、孙膑已去,邹忌改革吏治,齐国强盛,人才济济,却有无“世臣”之忧。齐国仰仗离秦较远,没事就欺负欺负魏燕楚诸国,其他国家急了,也打打他,这样一个国家的相,是何等的乐哉。孟子说:“今时则易然也。夏后、殷、周之盛,地未有过千里者也,而齐有其地矣;鸡鸣狗吠相闻,而达乎四境,而齐有其民矣。地不改辟矣,民不改聚矣,行仁政而王,莫之能御也。且王者之不作,未有疏于此时者也;民之憔悴于虐政,未有甚于此时者也。”所以大发感慨:“以齐王,由反手也。”辅佐齐国代替周室,称王天下,太简单了,今之齐相真建立与周公、吕尚齐名的功业了。
孟子不同意“霸王不异”。“霸王”这个词要在这里分开读的。孟子在政治上提出了仁义治国的“王政”理念,提出了天命“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至而至者,命也。”又将天命归附于民心,正告统治者们“顺天者存,逆天者亡。”在吏治用人上提出了民主的提名制、选举制、监督制。在军事上提出了“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的思想,总之“仁义”是孟子的思想核心,王政是孟子的从政理念:“以力假仁者霸,霸必有大国,以德行仁者王,王不待大。”对于霸业的看法,孟子是颇有微词的,从他对管子的看法,我们也就清楚了。总也想不明白儒家为什么就这么看不上管子,至少管子是尊王攘夷的,不像孟子憋着劲的想改天换日。
可愚以为在当时的国际情况下,孟子的王政,需待世而后王,法家、兵家则期年见效,谁会听他在这唠叨?难怪他放狠话说:“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由周而来,七百有余岁矣;以其数则过矣,以其时考之则可矣。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
既然公孙丑提出了“霸王不异”,这句话就成了师生之间讨论的焦点了。
“动心” 是什么?综合上面的一大堆,我们可以明白,公孙丑问老师的是:“功名垂成之际,您老人家是不是不要那么一意孤行。君王们更愿意听霸业,反感王政,王霸无别,您就活泛一点吧。”这里不能把“动心”的理解停留在名利追求这个层次。
孟子回答的很干脆:no!并且告诉他:“我在不惑之年的时候就已经树立了伟大的、光荣的、正确的的理想,我是不会改变的。”
到这,我们应该分析一下公孙先生,公孙先生是一个与孟子同样胸怀天下、渴求事业的人,是一个积极上进的好青年,而且脑瓜比较活,所以他真不明白老师为什么这么固执,就像当年子路说孔子一样“子之愚也。”
继续。
“夫子过孟贲远矣。”这篇文章难懂就在这里,谈论着政治好好的,怎么提起勇士来了?《史记-范睢列传》:“成荆、孟贲、王庆忌、夏育之勇焉而死。”像这些人是儒家所不耻的。我觉得公孙丑说孟贲的语气恐怕还要带点不屑的口气,也就是说他对老师的这种不动心是不屑的。
老师就是老师,不急不躁,不像孔子张嘴就骂“野哉。”“他也就是个匹夫,何足挂齿呢。”随即引出了一个人——告子,小子,你怎么这么不着调呢?我告诉你,我们可是象告子一类的人,有知识、有理想、有层次,“忧天下之忧,乐天下之乐”,是以天下为己任的人,你真是所誉非人呀!
“不动心有道乎?”这才把话引到了正题。
下面这段要费劲的捋一捋:
四个人物:北宫黝、孟施舍、曾子、子夏,四个人物分两组。
北宫黝之勇:“恶声至,必反之。”这是一种侠气之勇,这种勇是通过外界对他的反作用才能体现出来的一种外在表现,没有外因的碰触和衬托,他的这种勇是不会有体现的。
子夏之勇:子谓子夏曰:“女为君子儒,无为小人儒。”子夏是一个“大德不逾闲,小德出入可也。”的人,难道孟子是在说子夏的境界不宽广吗?这里是不是在为“浩然”二字交代伏笔呢?再有,子夏晚年设帐西河,为诸侯师,弟子无数,名家辈出,可谓经学大家。孟子是不是在批评子夏心学方面不足呢?跟曾子来比,似乎有点这个意思。
孟施舍之勇:“量敌虑胜”,“无惧而已”。孟施舍的勇是知己知彼之后,发自内在的勇气。
曾子之勇:曾子“自反”是“是贤人处横逆之方。”(《围炉夜话》)曾子的勇,已超越了个人,更超越了生死,怯于匹夫,雄于万人,这种勇,已不再是“力”和“气”所能秉赋的了。
总结一下:
以北宫黝的“勇”与子夏的经学对比参照,其共同点是重外不重内,修外不修内。孟施舍的“勇”与曾子心学对比参照,其共同点是由内及外,无内即无外。
三个概念:养勇、守气、守约。
勇,是外在的一种行为表现,他与内在的仁的关系是“仁者,必有勇。勇者,不必有仁。”所以无仁义无勇,那只不过是庸人一个,“君子有勇而无义为乱,小人有勇而无义为盗。”勇是要“约之以礼”的。所以说“勇”是外在的表现,再找个能说明这个问题的东西证明一下,那就是“言”。
气,是物质人体的动态表现,所以说是“体之充也”。物质决定意识,意识反映物质,两者互相影响,没有了物质,意识就谈不上存在,没有了意识,物质存不存在谁知道,所以两者没有主次之分。守气也就是守住了两者。
约,是人的内在思维意识,《易传》说“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孔子说:“好仁者,无以尚之。”一个以仁义为纲的思想统领,在儒家看来是至高无上,一个以身修为本的修为体系,在心学看来是不二法门。
到这里,北宫黝与孟施舍比,则孟施舍守约,孟施舍与曾子比,孟施舍守气,而曾子守约。
“敢问夫子之不动心,与告子之不动心,可得闻与?”公孙丑开始开窍了。你想想,北宫黝与孟施舍是两个赳赳武夫,曾子和子夏是两个彬彬儒士,两组人能放在一起且又穿插着比较,恐怕只有孟夫子能做得到吧,其良苦用心,只不过是想把这个学生从世俗的见解中引到儒宗的堂奥罢了,老师真辛苦。
下面就腾出手修理告子了。
为什么“不得于言,勿求于心”不可。告子说:“人们说话,那就是满嘴跑舌头,想怎么说就怎么说,要把言语和他的真实心理强拉在一起,我认为没那个必要。”这就要说告子不了解儒家“察言观色”的功夫了,不光儒家,其他学派对言语的观察和驾驭更是高于儒家,我们可以看看《说难》和《鬼谷子》。那么真有那些满嘴跑舌头,说话不负责任的人,怎么办呢?孟子说“我知言。”
“心”和“气”是什么关系:
管子说:“宫者,谓心也。心也者,智之舍也”,心是存知的场所,在这里“心”也代表着心志。是心决定气呢,还是气决定心呢,我们已没说明的必要了。所以“不得于心,勿求于气”是对的。
“既曰‘志至焉,气次焉’,又曰‘持其志无暴其气’者,何也?”公孙丑此时已经进入了自我审视的境界了。
既然心志是最根本的,再就稍稍关注一下气,象老师说的我只要守住一个根本也就可以了。为什么既要把持住自己的内心动机,还要控制住身体动向呢?
孟子说:“守住了根本,当然就知道了该和不该做。光这一点怎么够呢?你自己隐遁到一处深山里,什么也不做,然后说我守住了根本,不该做的我一点也没做,可该做的你一点也没做呀,这只是为了守持而守持,那不就是沽名钓誉吗?(参陈仲子)人处乱世,却能守持仁心,不为外物所迷惑,见机而动,随时为了仁义大道,不怕牺牲,解百姓于倒悬。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看到那边热闹,脚就止不住的蹭过去,看到法家、兵家受到推崇,而怀疑起自己的立场,你还能做到志壹而动气吗?”“今夫蹶者趋者,是气也,而反动其心。”小子,看你刚才那我跟孟贲比的神态,我要是郭芙蓉,早排山倒海了。
“敢问夫子恶乎长?”
到了这里,公孙丑的心已经静了下来,用心思考这个让他疑惑的问题了。
知言是对他人思想的观察和分析,为什么能够“知言”,因为自己内心存在着一种“气”。养气是自我修为的把持,这种气是纯洁、高尚、无以尚之的。
浩然之气,既为浩然,那它就是无所不包,放之四海而皆准,传之万世不灭的的真理。《周易》说:“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下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於人乎?况於鬼神乎?”用这句话解释“浩然之气”的特点还是比较确切的。这种合于天地,不违鬼神叫做“正”。心正依靠的是一个“诚”字,《大学》“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中庸》“诚身有道,不明乎善,不诚乎身矣。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诚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诚之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所以说它“至大至刚”。用“正”来养气,要做到“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这两个“不”说的就是“无害”,不刻意,不伪行,反照其心,自内而外,拳拳服膺而不失。管子说“是故有道之君,其处也若无知,其应物也若偶之。静因之道也。”也是这个道理。管子讲“虚素”,儒家讲“絜矩”,心学讲“格物致知”,理学讲“道心惟微”,不管哪一家,做起来都很难的。孟子说:“要有正确的行为,要有正确的理念。”道理知易行难,孔子说:“可与共学,未可与适道;可与适道,未可与立;可与立,未可与权。”孟子认为“义”是与“仁”不可分割,同发于内心的,也就是王阳明“知行合一”的观点。义不是披在仁的上面,如果是这样的话,心里想的是“仁”,偶尔违仁是可以的,可以吗?行为不能满足心理的需求,那就会“馁矣”,孔子说:“枨也欲,焉得刚?”。行“义”不是为了得到回报,不是为了念念不忘,更不是为了马上得到。
知言,孔子说:“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也;不知礼,无以立也;不知言,无以知人也。”有了至大至刚的大道,再用它衡量任何说辞,百家言论,那就很容易找到他们的偏失了。偏颇、放荡、邪恶、固陋的学说都是发自于利己的名利私心,可这些言论用来讨好国君,危害政治,妨害公务,后患无穷。孟子对自己的学说非常自信,“圣人复起,必从吾言。”这也正是他浩然正气的作用,他的理想“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齐之卿相对于孟子的理想又算是什么呢?
到这里公孙丑顿悟了。
后面的内容是通过历史人物,对孟子的思想加以索证,这里就不再啰嗦了。

孔子说:“人能弘道,非道弘人。”孟子内圣外王的修行,也正如老子提出来的“道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返。”道由内发于外,又由外回归于内,这才能成就大道,也只有这样的修行过程,才能使一个人成就为“大人”。荀子说:“人之生,固小人,又以遇乱世、得乱俗,是以小重小也,以乱得乱也。君子非得势以临之,则无由得开内焉。”“格物致知”的功夫不是迂阔腐儒的谈资,而是修为的真言。王阳明的心学盛行于近代的日本,以前总有些不解,试想,在一个社会里建立的是“诚意正心”的处世道德,人怎么会似洪流一样堕入物欲世界,痴迷于诡诈欺罔?社会需要诚信,更需要传统的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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