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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太阳对话第十二章 人类是孤独的星尘？ 1989年5月16日
暮春的午后，太阳在嫩绿的树叶间跳跃。我被大自然的景致所吸引，心灵泛起温暖而宁静的喜悦。于是我来到孤云山，登上丛岩。此时，太阳被一片阴云覆盖，但天仍高远蓝澈，大朵大朵的白云变幻游荡其间。
春逝惊梦醒，醒来又何如？愚智一途返，人石终归无！ 春催春草生，我来寻人生；顾影怜自我，欲哭泪无声。 天地造化在，新绿伴枯蒿。夜雨送旧我，新我又是谁？
吟到这里，太阳从云层中露出一副肃穆的目光，关切地问道： ◎我的孩子，你欣喜地来到大自然的怀抱，却又怎么突然生出悲切之情？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若你不能解我情怀，这天地之间、满宇之内是没有谁可以理解我的了。想昔日杨朱遇岐途而哭，是哭人生选择之艰难罢。如今我望苍天而泣，是感知我在天宇下的渺小与孤境。这种情怀，百年千年以至万年恐怕没有人能够理解，没有人能够知道。我为自己而泣，也为人类而泣，此时此刻，彼时彼刻，来时来刻，真是又有谁知，复有谁晓？既然古今来人不知不解，我哭何益？又怎能不哭！ ◎我明白了，你哭你的孤独境遇，你哭人类的孤独处境。千年之前，有一个人同样立在天地之间，伫立幽州台上，长嘘－－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你这宇宙觉醒前的情怀，正如太阳初生时的情怀，我是熟悉的。 ☆这是怎样的一种悲情：在我们这个宇宙间，只在苍茫银河旋臂上的太阳系一隅，这颗孤独的蔚蓝色星球存在着智慧生命，这是怎样孤独的一件事情。尚若宇宙间还存在着其他形式的智慧生命，我也不敢想象在以几百亿光年为计算单位的空间里，地球上的人类可能与其它星球上的生命物种互通信息。我知道时空是相对的，但即使是光速或存在着引力场中的时空邃道，人类在地球毁灭之前，如何将生命的信息传遍宇宙的每一个角落？如此，在无限的时空里，宇宙中其它星系的智慧生命无从知道在我所在的这颗脆弱美丽的星球上存在过同样智慧的生命，那该是多么悲哀。 ◎人生孤独，人类也孤独。人与人类原本是孤独的星尘！ ☆是这样的。可为什么是这样的？难道大自然如此吝啬他的造物，在无穷的物质之中，他不再创造同样的物种，同样的心灵？ ◎大自然喜欢独特的东西，它确实不创造完全一样的生命，哪怕是两瓣树叶。人注定生而孤独，而在我看来，孤独感，便是生命的觉知、觉醒，创造的时空。 ☆意识到一己的孤独，人便寻求与自然、与社会、与他人的本质联系，寻找一种超越于孤独之上的家园，来慰籍心灵。在这个过程中，他从事创造性的事业，以将自己对象化为他的创造对象之中，达到天人合一、物我两忘的境界。是这样的吗？ ◎说得不错，孩子。人是从大自然中分离出来的，他得重新回归大自然之中；人是从动物界分离出来的，他需再度融入物种链条中；人是从社会分离出来的，他要重新进入社会关系中。人，一次次的分离，造就了人愈来愈强的自我，养成了人的独立的个性，与此同时，所有的分离，都让人原本浑一的心灵深受创痛。人的第一次觉醒，是青春的觉醒，自我的觉醒，个性的觉醒。但仅有一次觉醒是不够的，你还要拥抱再次觉醒，这是心灵的觉醒，精神的觉醒，人类宇宙的觉醒。 ☆你慢些说，慢点说，让我听懂。青春的觉醒，我理解着自己；人类宇宙的觉醒，我又能去做什么事情？ ◎心灵放松些，再放松些，我的婴孩。你看，你对人类的孤独处境是这样的敏感，这说明了什么？ ☆我想我天份如此。我的同类或受生存所迫，或为私欲之累，或因心灵枯竭，或被教条所缚；追尘界之浮光，求世间之虚荣，乐人群之热闹，喜社会之摩登，浑然不知孤独的人类处境。我的孤独不是一己，我的孤独似是人类心灵。我想，我个人的孤独尚不足道，也不是深邃的孤独。我毕竟可与同类共存共生，可对话，可沟通，也有友谊和爱情。而人类整体的孤独才是根本的、绝对的。那是无法改变的孤独。因有了这份令人绝望的孤独，足可叫人有理由怀疑人类存在的价值。 ◎你看，你通过自己的心灵内观，发现了人心灵的人类本质，你与人类的心灵便相通了。你是怎样完成这样一个人与人类心灵相通、统一的过程的呢？是孤独的体验。有一座桥，是独木桥，只容一人行，这桥通向的则是“世界大同”。你正走在这独木桥上，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泣下。一旦你走过了这座独木桥，你发现的世界，将无物不与你心灵相连，无人不与你情感相通。 ☆那是圣人的境界了。
◎不，是一种真正生活着的凡人的境界。在一种极为平凡的生活中，你体验着心灵的富有，灵魂的美好，生命的珍重。 ☆那时我将不再孤独？ ◎孤独将成为一种淡淡的愁绪，优美的意向，牧羊的笛声…… ☆就是说，我走过了眼下的独木桥，仍不能改变一己或人类的孤独？你知道，我多想有朝一日听到来自“天国”的声音。可当我理智地去想，感到亘古及今永不能做到这一点时，便不免悲从中来。 ◎我只想提醒你，没有必要改变什么孤独。孤独是觉醒了的生命才有的感受和特征。人，只有他感到本质上的孤独时，他才会确认自己的存在。孤独是一种高贵，一种修养，一种精神境界。甚至，孤独也是一种美。这个宇宙也许只在太阳系中存在人类，人类中只存在一个你，独一无二的你。这就是美妙的奇迹。我崇尚孤独。孤独，惟有孤独的生命，才能创造出属于他自身的世界。上帝是孤独的，所以他创出世界。宇宙只有一个，它是孤独的，绝对中的绝对。太阳因为孤独，创造出了地球上的生命。我孤独地在轨道上运行了亿万年，还将这样运行下去，直到老朽，成为不能再激发任何生命奇迹的一颗白矮星。所以啊，不要幻想改变什么。为什么要改变呢？只要你深刻地知道了人的价值，人类的价值，孤独便成为创造的强大的内在驱动力。 ☆人类的价值在哪儿呢？ ☆当然，你只能这样说了。因为人类除了自身，不可能与河外智慧生命构成价值关系。任何一种价值都反映一种关系，我存在的价值在于我与人类社会的关系，而人类存在的价值反映了一种什么关系呢？ ◎和大自然、宇宙的关系。人有责任活得让人类社会趋于美与和谐，同样，人类有责任使大自然趋于美与和谐。美与和谐，这是宇宙精神所包含着的价值观。 ☆宇宙精神？宇宙，这所有的时间与空间，所有的能量与物质的总和，它难道有一种精神吗？ ◎宇宙本无精神，但爱因斯坦知道，我与你同在的宇宙仿佛充满着和谐与美的精神光辉。宇宙之美，大到星系的结构，小到粒子的运转，无不以其让人惊讶的简洁、和谐，震撼着发现者的灵魂。人的精神，人类的精神从何而来？从根子上说，正是来自宇宙。 ☆你是说人的精神是从天上掉下来的？ ☆我知道了，在人、人类与宇宙之间，有一个相互联系的“解”。这个解可以是数学上的简洁的方程；可以是天、地、人之间的同一的物理结构；可以是精微的心灵契合，两者共同的美的观照；也可以是图画、音乐或诗的艺术互证。哦，太阳，我的父皇！我还不能准确地表达我的思想，我的感觉。一种朦胧的心灵画面伴着天籁乐声，由宇宙的心灵达到我的心灵，而我的心灵好像就是宇宙的心灵。 ◎天生为汝，养育了一个自我。自我的心灵，有一个人类活着。人类的心灵脏，跳动着宇宙的脉膊。灿烂的阳光下，汝感知着天人一如，原来汝与宇宙，拥有同一的自我……
太阳且吟且歌，隐于云间。我还没有聆听够他的智慧之言，只好望着云层中一片散射的光芒，自言自语。此时，我的身心宁静得浑同宁静的大自然。我身心轻松地登上山巅，俯瞰山下葱茏变幻的色彩，爱怜不已。那淡淡的黄与嫩嫩的绿，清清的槐花香与浓浓的果叶气息，令我陶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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