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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话儿》卷十二： 世俗与超越 一 在世俗等级关系中，也许你位卑言轻，渺小不足道。但在你超越着的精神宇殿里，则必须一再提升自己，塑造自己，培育高贵的人格，捍卫人的平等的尊严。 二 人可能通过一场深刻的精神危机得到升华，深刻的精神危机就是一次精神再生的天机。 三 有思想是一件痛苦的事，而没有思想则是一件可悲的事。在痛苦与可悲之间，我选择前者。 四 尼采这个人一生体验着生存的疾病与精神的壮逸。《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真实地显示了他的生命与灵魂的状态。世界不可避免的矛盾必然引起人的内在冲突。而在肉身的煎熬中享受灵魂中那天使般的音乐，使尼采成就了自己，也毁灭了自己。 五 天空中的暖气流与冷气流相遇而播雨，地球上的大陆板块相撞而成高山，生活中的矛盾，生命本身的怪诞，社会间的冲突造就了思想。 六 天下有不可争之物，这便是卓越的思想与自由的灵魂。老子说的“圣人之道，为而不争”，其意在此乎？ 七 什么是超越？鲜花从泥土中生长出来，这便是超越。经历人生磨难而潇洒从容，饱受尘俗之累而心存高洁，深谙人性善恶而不堕落，这便是超越。 八 拯救人的灵魂的人，他必亲身体验过人生的大痛苦。他从这痛苦中超越出来，并以这种痛苦滋养的高贵灵魂为人类服务。 九 一个人对现实的精神超越，其超越得越痛苦，也就越彻底。 十 能否超越尘世的琐事与繁杂，升华出纯洁与美的精神，这全在于我们自己。我们并不试图摆脱世俗，那也是摆脱不掉的。我们也不选择宗教的空门清寂之路，那条路不是现实的人生。但是我们却要在尘世中支撑起一种精神，以此俯瞰、照亮自己的生活。 十一 超越地球，人类如蚁；超越太阳，地球如米；超越银河，太阳无迹。超越自己，自大可怜，自狂可惜。 十二 世俗如水，人生如舟，或扬帆水上，或葬身深流。 十三 学习大海，纳河川之污浊，容大地之瘴气，净化之大潮生焉。 十四 博爱是人性的伟大升华，博爱着的人生无涯。 十五 一个人来到世上，全身心投入地爱过一场，他就算没有白活一回。 十六 爱意味着超越，超越那个卑弱而狭隘的自我。 十七 超越爱情是这样一种情境：他超脱于纯个人情感上的缠绵，超脱于两性无法结合的苦痛与结合了的平庸，从而在爱情的天地中升华出更为深邃、更为博大的情韵，使一颗浩瀚的心灵永远拥抱人生之美，生命之美，男女至爱的人性的优美！ 十八 超越爱情，是心灵在最痛苦的颤栗中，升华出幸福的欢欣；是精神在超脱灵与肉分裂的苦痛中，渐渐盈满生活优美的欢乐；是感情在情火的燃烧中，成就一颗拥抱万类的宽厚心胸；是灵魂从最深刻的人生觉醒中，化生出一种平淡优雅从容洒脱的生活意志。 十九 对我来说，只能通过超越爱情来建立与女人的对话关系。事实上，我只是按内在的灵魂指引超越了爱情。 二十 从爱情的烈火中炼出纯净的“情”，从爱情的废墟里长出鲜艳的“花”。 二十一 超越爱情，不是超越“情”本身。对我来说，人生中许多事物可以超越，唯一“情”字难以释怀。有谁能看穿那个“情”字呢？也许只有释迦牟尼。一个“情”字，是世俗与神界的最后界限；一个“情”字，将人与神区分开来。 二十二 博爱是大自然本真的声音。 二十三 世上有两种人，一种人是汲取腐土中的毒素生成毒草，另一种人是汲收腐土中的养料生出鲜花。鲜花昭示着一个人生秘密：人也可以化腐朽为神奇。 二十四 私我与大我之间有着天壤之别。一己私我，那么渺小，那么脆弱，那么无能，那么狭隘。大我呢，从人类中获得力量，躬身为公众的福祉服务，因而具有了超越私我的力量感。 二十五 一个失去自我的人，是一架任由社会或他人摆布的人；一个过于自我的人，则是自知私利的冷血动物。那么，人当拥有一个什么样的自我呢？答案是：守住自我并超越自我。 二十六 大地是广阔的，但比大地更广阔的是明净的天空。物质生活是厚实的大地，寻求理想的精神则是敞向高远的天空。 二十七 在世俗世界和与精神王国之间有一座桥梁，我们找到了这座桥梁，就不致无路可走而走进疯狂。 二十八 世俗与理想是这样一种关系：世俗是粪土，理想则是从粪土中长出的鲜花。 二十九 与世俗对立意味着失去生活的根基；与世俗同流，则意味着失去生活的理由。那么我们怎么办呢？安于世俗而又超越世俗。 三十 我今天不可能象陶渊明那样归隐田园，只好在世事纷扰的城市生活，开辟属我的精神田园。我逃避不了世俗，那么我就只好变成世俗的净化器，吸入尘灰，排出清新。我决不愤世嫉俗或仰天叹息，而是默默地自我净化。 三十一 第一个讲真理的人，会被人们认为是疯子；第二个讲真理的人，被人们认为是智者；第三个讲真理的人，则被人们认为是白痴。真理并没有变，只是世人的心态怪诞罢了。所以，对于追求真理的智者来说，把自己视为白痴和疯子好了。 三十二 我一直试图超越世俗，然而我又一再回归世俗。这样世俗的一切便通过家庭和单位经常来袭扰我的神经。我必须在世俗中锻造强健的社会人格，以抵抗世俗的袭扰。 三十三 环顾这个世俗世界，令人心痛，令人心痛。也许世界本来如此，何必痛不欲生。 三十四 我们每天都要应付世俗的东西。我们生活于世俗之中，这是我们的宿命。世俗的一切都是我们的精神之树，必须从世俗的土壤中生长出来，而不是在土壤中腐烂。 世上有许多甜的植物，其根是苦的。人生之树也是这样。生活本身是渗着苦汁的。这苦汁是生活的根，正是从苦汁中，真实地生活的人们酿出蜜糖来。人生是根于悲苦而努力向着甜美的晴空生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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