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錾字

 云中公子 2018-08-25
  小时候,家里遇到红白喜事,要办酒席,自家的碗盏不敷使用,就向邻居借。各家的碗盏大同小异,容易混淆,得请人在底部錾上主人的名字,就产生錾字这个行当。

    我至今还记得两位錾字师傅,一位是我小爷爷的独养儿子新正伯伯,另一位是郑宅后溪村的郑定荣。他们都是农民,读过几年书,有些文化,擅长写字。

    农家添置新餐具,大多到供销社的生活资料门市部购买。錾字师傅坐在那里,守株待兔,碰到顾客买了餐具,顺便把字錾上。村人大多是同姓同宗聚族而居。同宗同辈的人,姓相同,字辈相同,名不同。我爷爷哥弟四个,分别叫王思堉、王思先、王思后、王思孝,王字是姓,思字是字辈,碗盏上只要錾上堉、先、后、孝就行,节省时间和费用。

    錾字师傅坐在纺木棉凳上,把碗盏就放在两腿中间夹牢,用钢锤敲打錾子,发出“笃、笃、笃”的声音。在碗盏上錾字,要求手巧心细,还要浮劲,轻了穿不透表层的釉,錾不出字;重了容易把釉敲碎,至把碗盏錾破。后来有了电动錾字机,省力多了,錾出来的字也更匀称了。字錾好以后,錾字师傅沾点锅灰或者用墨汁涂一涂,染成黑色,不会褪色。

    錾字这个老行当,本小利薄,也有竞争。要给自家的碗盏錾字,客户有三看:一看书法,字錾得好不好看;二看态度,錾字师傅的嘴巴甜不甜;三看价格,收费是不是便宜。錾一个字,只要一两分钱,錾字师傅也有三看:一看碗盏的大小,譬如碗,就有海碗、大兜碗、木勺碗、高脚碗、汤碗,大的贵,小的贱;二看碗盏的价值,一毛钱一只的小碗和一块钱一只的大碗,錾字的价格也不一样;三看碗盏的数量,数量较多,适当便宜。生意好的时候,錾字师傅一天可以做十块钱生意!

   

    錾字这一行当,无师自通。郑定荣虽然只读过小学三年级,从小写得一手好字。有一次,他到浙江诸暨的妹妹家玩,看见人家錾字,手痒痒的,回家以后就自学成才。在农闲季节或者下雨天,生产队不出工的时候,他才出门錾字。除了当坐商,他在五十岁后学会骑自行车,走家串户,当起行商。

    每次出门,郑定荣都随身带一个包,錾字的工具应有尽有:一架电动錾字机和一把錾子、一个锤子,有电的时候,用电动錾字机,停电或者有电但没插座的时候,就用锤子和錾子;一支墨,字錾好以后,蘸点清水或者涂点口水,在字上涂一涂;两个砂轮,不时把錾子头上的金刚钻磨一磨;一块毛巾,把残留在字上的墨渍擦干净,还把整个碗盏擦清爽;一块围裙,系在身上,既能保持衣裤的清洁,还能起到托底的作用。

    在雪白晶莹的碗盏底部錾上黑乎乎的字,郑定荣觉得有妨观瞻。于是,他灵机一动,把碗盏翻过来,把字錾在背面。这样,既可以辨认,又不影响美观。虽然錾法一样,但在背面的釉要厚一些,难度要大一点。

    大畈清溪马村陈良材的爹爹陈生顺经常为邻居錾字。有一年正月初三,陈良材随爹爹到外婆家拜年。趁吃饭前的空闲,他爹爹为外婆家的新大碗錾字。他站在一旁观看,只见每个碗上錾的字,与他家里的一样,就问他爹爹这些大碗是他家的吗?他爹爹笑了笑,没说话。这下子,他犯糊涂了:如果是他家的碗,完全可以带回家里呀!为什么在外婆家匆匆忙忙錾字呢?他带着疑问,又去问外婆,外婆也笑而不答。大家见状都笑了,原来他外公叫学顺,他爹叫生顺,当然每个碗底都錾个“顺”字啦!

    在陈良材家里有一只青花小盘,在不同方位錾了四个字:月、元、正、顺。原来,他的高祖叫会月,錾月字;会月生四子:际松、际干、际元、际亮,盘子传给际元,錾元字;际元把盘子传给大哥际松的儿子兴正,就是他爷爷,錾正字;兴正生二子:逢生、生顺,把盘子传给次子生顺,就是他爹爹,錾顺字。这只盘子传到他手里,已经是第五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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