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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一定要好听吗?

 阿里山图书馆 2018-08-27
大家误会了,其实解叔想要表达的意思是,很多好听的音乐,只是好听,没有什么背景故事可讲。所以我将这些音乐放到「解叔的音乐小屋」中与大家分享。

不过既然朋友们对这个话题都很感兴趣,那今天咱就来重新聊聊这个话题,音乐一定要好听吗?

我们先来听一段不好听的音乐,我先提醒大家一下,做好心理准备,因为这段音乐恐怕会超出你对音乐的一贯理解。

这段音乐是勋伯格的《华沙幸存者》,它无可争议的不好听,让人烦躁恐惧,头皮发麻。

你甚至会质疑,这难道也能算作音乐吗?除了最后一小段合唱,它明明就是大段的朗诵,加上一些不成旋律的,一惊一乍的乐器声音好嘛!

可如果你了解这段音乐的背景,知道它所呈现的场景,就会感觉到作者如此创作音乐的合理性。

勋伯格是一位生于奥地利的犹太人,在二战爆发前移民美国,躲过了纳粹制造的那场犹太人浩劫,可是他的无数亲友同胞死于纳粹屠刀之下。

这部作品,表现的正是集中营中的悲惨场景,作曲家正是要通过音乐让听众感受集中营中人们的恐慌和无助。

仅凭这个例子,我们就已经可以解答我们提出的问题了,如果音乐想要展现的场景本来就是悲惨痛苦的,我们又怎能要求它好听呢?

当我们知道这段音乐的意义时,它的“不好听”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可是等等,这是因为我们是站在现代欣赏者的角度理解这个问题,所以这个问题才理解起来顺理成章。

我们日常接触到的不好听的音乐,其实有很多,例如恐怖片的配乐,就是想尽办法让观赏电影的你心里不舒服。

但是在这类“不好听”的音乐诞生之初,的确引起了巨大的争议。

再来看一段舞剧。
这段舞蹈是斯特拉文斯基芭蕾舞剧《春之祭》中的一个片段。
这段舞剧中,不光音乐不好听,就连本应优雅的芭蕾舞表演,也以一种扭曲怪异,让人不适的姿态呈现出来。

要以现在的眼光看,这部剧的剧名应该叫《活死人之舞》更为贴切。
1913年,当这部舞剧在香舍丽榭大街巴黎剧院首演时,音乐厅中,嘘声、口哨声,谩骂声不绝于耳,甚至盖过了乐团奏出的音乐的声音。

而参与演出这部剧的,无论演奏家还是舞蹈演员,也早私下里把作曲家骂了无数遍。我估计他们心里一定都有一个共同的想法,要不是还得吃这口饭,老子早就辞职走人了。

可就是这部舞剧,若干年后,被英国古典音乐杂志评为对西方音乐史影响最大的50部作品榜单,与巴赫的b小调弥撒、贝多芬第九交响曲等伟大的作品并列。

讲《华沙幸存者》时,我们只是指出了“不好听”的音乐是客观存在的。
欣赏了《春之祭》这个片段后,我们就可以回答那个谜团了,为什么音乐不能只是好听?

我们先把这个问题换个问法,谁规定了音乐一定要好听?
我们常说古典音乐,这古典二字,指示的以希腊古典文明为基础发展起来的西方现代文明,古典艺术的美学基础也根植于此,艺术要开化心智,要表现崇高与美好的主题。

至少在浪漫主义之前,这种观点是艺术家们的共识。可是当浪漫主义大潮汹涌而至时,这个共识的基础动摇了。

扩展阅读:带你轻松读懂音乐史(浪漫主义)
浪漫主义艺术以艺术家为中心,表现的是艺术家们的才思和情感。“悦耳动听”并不是浪漫主义作曲家创作的首要标准。不少浪漫主义音乐创作解结构复杂,规模庞大,接受起来会有相当的困难。

可是无论如何,浪漫主义音乐还是具备我们熟悉的音乐的全部特征,它们只是难于接受,需要你投入相当的精力去体会和理解,并不会创作的不好听,更不会故意让你反感难受。

到了现代,情况开始变得复杂起来,艺术家们开始思考种种离经叛道的问题。
音乐一定要好听吗?一定要以12平均律为基础创作音乐吗?音乐一定要具有调性吗?音乐为什么不能表现世界的黑暗面呢?音乐一定要有声音吗?

扩展阅读:三段你很熟悉,却让演奏者生无可恋的音乐

音乐家们提出了种种问题,也大胆的给了这些问题以解答。
所以现代音乐并非一种音乐风格,而是无数种音乐风格的统称,像是表现主义、极简主义等等。

我们回到《春之祭》,斯特拉文斯基在这部舞剧中,讨论的是这样一个问题:在古典文明之前,人类最原始的音乐是怎样的?

《春之祭》的剧情很简单,它描述的是一场俄罗斯远古的祭祀场景,一个美丽的少女被选中成为祭祀春天的祭品,她在部落长老的要求下跳舞,一直跳到死为止。

而祭礼音乐,也确实是人类最古老的音乐。
我在文章竖琴:一部世界史(中国箜篌)中,讲到的新疆洋海古墓群出土的,制作与两千七百多年前的洋海箜篌,就是一件祭礼乐器。

复原后的洋海箜篌,五根弦音高几乎没有什么区别,音色低沉单调,并不悦耳。
它就是一件祭祀用的法器,并不是为了奏出让人赏心悦目的旋律而存在,那么它演奏的声音,可以算作音乐吗?

斯特拉文斯基给出的回答是,这就是音乐!
也正是从《春之祭》的时代起,主导古典音乐几百年的共晓时期逐渐走向终结,艺术音乐的风格形式如井喷一般增长,其中鲜有符合“好听”这个标准的音乐类型。

倒是现代流行音乐,继承了古典音乐的创作规则和审美品味,反倒更接近我们对于“好听的”音乐的预期。

这种现象,并不仅仅在音乐艺术中存在。
在现代绘画艺术中,这种趋势更加鲜明,绘画早就不以画得像、画得好为唯一标准,许多被认为是革命性的,价值连城的画作,你很难理解它们表达的是什么。


(左上)《舞蹈》亨利·马蒂斯 
(左下)《无题》卡西米尔·马列维奇
(右)《白色之上2号》瓦西里·康定斯基

那么,艺术又为何会发展成我们今天看到的这个样子呢?
这其中的原因太复杂,复杂到写上一本书也解释不清。

在这篇文章中,我只讲一点,从音乐家的角度出发。

古典音乐的殿堂中群星璀璨,巴赫、贝多芬、莫扎特……这一个个伟大的名字在让人崇拜敬仰的同时,也让音乐家们不能不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在古典音乐的体系中,要创作出怎样的作品,才能超越——或者仅仅是与这些名字并驾齐驱呢?

就算创作出这样的作品,你还要考虑一个问题,如何让现代的听众知道你的伟大呢?甚至,就连说服现代的听众抽出时间,去音乐厅欣赏一位“现代古典音乐家”的创作,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音乐家们的做法是,重新思考音乐的种种规则,借用现代科技,突破传统的约束,做前人没做过的尝试。

花园中开满了鲜花,每一朵都很娇艳美丽,再如何努力,也不过是为这满园春色添上有限的一丝色彩,没有人能从花丛中将新添的那一朵识别出来。

可是,只要开出一朵黑色的花,无论它在花园中显得多么不和谐,无论有多少人厌恶这朵不合时宜的花朵,可至少所有人都能看到它,都能记住它。

我想这就是现代音乐家们创作出这些,有违传统“好听”标准的音乐的原动力。

音乐为什么不能只是好听?
因为好听的音乐,只是音乐的一种,它是音乐的主流,却并不是音乐的全部。

而不好听的音乐,你可以排斥它,拒绝欣赏它,唯独,你不能否认它的存在。
所以,怀着开放的心态,去聆听和感受你所能接触到的所有音乐吧,无论你是否喜欢。

曾有位朋友与我聊起欣赏《华沙幸存者》的感受,他先潦草的听了一遍,不知所云。

之后,他又对照着翻译的文本欣赏了一遍,而后难过了一个礼拜。他说这短短的,不到8分钟的音乐,给他带来的情感冲击,是毕生难忘的。音乐可以表现美与欢乐,它也能表达人类最深重的悲痛与苦难。

在希望与绝望,融合与冲突中踟蹰前行,这不正是人类文明的常态吗?

                            祝大家赏乐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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