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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个春天》导演陆庆屹:人需要去凝视自己的生活

 黄桷村 2018-08-28

很多时候我们觉得生活苦,是我们生活的方式不对,不会取悦自己。对照导演父母简单纯粹的生活,我们大多数人的生活就显得很浮躁了。


上上个周末看了《四个春天》在深圳的首映。不久前,这部电影在西宁FIRST青年电影展荣获最佳纪录片。

它是我看过的最具私人化的影像作品。

《四个春天》是一部以家庭生活为背景的纪录片,导演以自己年逾古稀的父母为主要拍摄对象,朴素而真切地展现了他们家的生活状态。

我还挺佩服导演陆庆屹的勇气,敢把自己家庭的真实生活记录暴露在大银幕上。本片已经拿到了国内上映许可证。

我很惊讶于电影中姐姐病逝的部分,几乎从没看见过哪部电影里会这样直接呈现出来的。

我不断在提醒自己,这不是表演,这是真实的死亡。

这一段,我哭了很久,太伤感了。

这一年,是四个春天里最难过的一个。影片从开始的家庭和谐气氛,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家庭灾难,然后全家又慢慢缓过来,恢复往日的状态。

这一个起伏的四年,如同人生中摘出的一段折子戏。每一个家庭,每一种生活都是如此起伏着趟完整个历程。

看完电影,才发现导演的家庭并不普通。

母亲能歌善舞,父亲擅长各种乐器,还会剪辑制作视频,合成音轨,真的挺意外的。

夫妻俩的生活之道,是很多人难以做到的。

印象深刻的一个场景,首先母亲在房间里踩着缝纫机,隔壁房间里父亲在挥舞着指挥棒唱歌,当两个画面框在同一个镜头里时,形成一种超和谐的气氛,是两夫妻几十年的融洽生活缩影。

人无艺术身不贵,不会娱乐是蠢才。

这一句很有寓意的歌词,在影片开始后不久就通过一段地方歌曲唱了出来。父亲,母亲,和姐姐的歌声贯穿了整部影片。艺术气息十足,娱乐气氛很愉悦。

记得在另外一篇采访里,导演有说到一个趣事:有一次家中失火,把屋都烧光了。父亲从废墟里翻到了自己的琴,然后就站在废墟旁边拉起琴来了。

很多时候我们觉得生活苦,是我们生活的方式不对,不会取悦自己。对照导演父母简单纯粹的生活,我们大多数人的生活就显得很浮躁了。

一个春天,是一年的缩影。一个春天,就等于四季。

想想,我在深圳也已经待过了四个春天。

小时候经常唱着:“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越来越像燕子,只在春天飞回家。

游子与父母,和春天有个约会。

记得有一个镜头,母亲送别大儿子进屋去,突然又出来望一望离去的儿子。不由地会想起自己的父母,深有感触。

影片末尾,父亲对燕子的期盼,其实也是对孩子们的期盼。燕子归来时,就是见到孩子们的时候。

他也害怕老伴会先他一步,才对老伴说出“我越来越离不开你了”如此肉麻的话,但是很真实的无奈与孤独。

记得父亲在影片结束的时候说了一句话:每天为家里多做一件事。这是他对待生活的态度,对每一天都是那么积极。

嗯,我们也要这样对待每一天。

Q&A


“人需要去凝视自己的生活”


——《四个春天》导演陆庆屹专访



《四个春天》

Four Springs

世界首映

World Premiere

中国|2017|彩色|105分钟|纪录

China|2017|Color|105min|Documentary

导演/摄影|陆庆屹

剪辑|陆庆屹、周肖林、郜子瑜、江亦隽

音效|孙艾琳

人物|陆运坤、李贵贤


《四个春天》导演:陆庆屹


Q1.


除了片尾处全片没有采用配乐,父母的歌声点缀其间。父母对歌唱的热爱与他们乐天知命的性格的形成不无联系。导演怎么理解这一点?


陆庆屹:其实我觉得跟地域文化有关系。在西南地区,一方面山里人喜欢唱歌,喜欢呐喊,人们的表达就是用很自然的方式,有时候两个人会站在山头上通过大喊来沟通。还有就是少数民族喜欢唱歌,他们一般是农忙半年,闲下半年来娱乐,而唱歌也是一种娱乐方式。我父母不是一个独特的例子,他们就是在那个地域环境下产生的一个代表。只是他们的性格会让他们对歌声更投入,会喜欢抒情。


Q2.


在繁多的生活素材中找到影片结构不是一件易事,听说在一年多的时间里您几乎足不出户进行剪辑工作,这个结构最终是怎么找到的?


陆庆屹:最开始,就是想记录整个独山的社会生态和环境的变迁——在时间影响下的变化。 因为我离开家太久,总是在试图找童年的影子,所以看到这些东西,我都会尽量记录一下。一开始决定剪纪录片之后,我也是想要描绘小县城的状况,还有我的亲戚、家族、街坊,把这些都放到影片里去,但后来发现这样做一个片子体量不够,这确实是一个很大的规模。所以最后还是集中在某一个清晰的时间线上去讲述。


素材非常多,所以必须舍弃一部分,像类型化的、会影响观感的章节就暂时不去考虑。我有考虑以后再剪一版和现在不一样的片子,有可能是人文介绍的片子,但也很难去找线条找架构。我现在有这个想法,因为素材里面有很多风俗以后可能就没有了,包括一些生活方式很“田园”,它不是“田园牧歌”式的,而是那种充满生活气息的,农业社会最后的写照。我挺感动的是我们家那边的农民,他们可能会觉得累,但没有人觉得生活苦,而是把劳作当作日常。他们有时候挺乐观的,在洗菜洗着就开始唱山歌。


所以这不是我爸妈的特殊的现象。但是我爸上大学的时候就参加军乐队,他会很多乐器,所以他的音乐熏陶是从大学就开始的。他喜欢唱那种苏联的进行曲,比较有劲儿的旺盛的。我妈喜欢唱比较抒情、缠绵,人生哲理一点的歌。我爸比较喜欢唱宣言那种的,还有意大利歌剧选段。



Q3.


电影名叫《四个春天》,电影的内容也是这个家庭在四个春天里发生的故事,那必然要有详有略。导演如何做内容的取舍?


陆庆屹:因为我是一个情绪比较稳定的人,我在生活当中,对于别人的生活,或者我眼见到的生活的参与感不是那么强。在我的观察里,大多数人也都是这样,对于生活看到的大多数是片段,很少有对每一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都有欲望。大多数情况下人都是生活的过客。


我希望这部片子不要过分代入个人情绪 ,不想渲染太强烈的感情,所以我在悲喜两头都有抑制。我希望让观众用自己的经验来填这个留白,这样可能比直接把所有事情讲清楚更好。但也没有什么事情,主要就是生活片段、情绪这些,最主要是对生活有态度。我对我爸妈最崇敬的地方,是他们对生活的态度。我这辈子从来没听过爸妈对生活说过一点抱怨的话。我还是想把这种既强韧,又柔软的精神力量,呈现出来做某种参考。


Q4.


片中有一个段落,将父亲和姐姐拍的视频剪辑到正片里,这个尝试听上去挺冒险的,但是最终效果非常好。导演是怎么想到这个方式的?


陆庆屹:我姐姐走后那一年,我爸包括我妈经常会把以前的东西拿回来看。一种气氛一直笼罩着这个家庭,那种时光流逝的无奈感是很强烈的。我虽然拍了4年,但呈现的是将近20年的家庭变化,每个人都会面对这些东西。如果记录下来,我觉得我活的时间会更充足,因为会有这些东西让我体验当时的状态。当时有很多东西不是我拍的,但是他们记录下来让我在脑中填补这段生活,这对我来说很幸福。


我爸是天生的记录者,对什么事物都会观察,对世间万物都会怜爱。对于发生的事情会有一些感叹。有句话我印象特别深,我爸妈和我姐出去玩儿回来,我姐和我妈走在前面聊天,我爸总会说“归家的路”。我听到这句话心就变得柔软了,很感动。我有时候觉得不可思议,隔了五十多年,我爸都能指着照片记住那些同学的名字。虽然你感觉他在片里存在感没有我妈强,但其实他是饱含深情的。他很少跟人交往,但每个交往就会记得很深。



Q5.


纪录片拍摄要求客观性,拍摄者从生活的参与者转变为观察者。以这个视角介入日常生活,是否会发现一些从前忽视的细节?


陆庆屹:这个肯定是的。你能够把当时时光记下来,重现,一遍又一遍看,肯定会发现忽略的细节很多。我之所以对外参与度不高,是因为在家里的参与度太高了。我们几乎是无话不说,包括银行卡都随便乱用,家人之间没有任何阻碍。


我也没有觉得自己变成一个彻底客观的记录者。因为我在拍他们,对他们来说也没有特别之处。我并没有特别明显的抽离感,没有完全跳脱出来。只是我在做这件事情,他们知道,仅此而已。


Q6.


但是后几年可以看出来您入镜次数降低了?


陆庆屹:电影不是你的热情就能支撑起来的。当我想要做一部结构完整的片子,不止剪辑上,画面上也要提升,它能帮你讲述你的片子。后两年,我就开始买电影方面的书来看,从里面吸取了一些经验,结合我以前平面的那种拍摄意识,就需要一点时间来改变和磨合。最后的很多镜头,都是之前抓不到的,因为那个时候没有预判性。



Q7.


您之前有提到纪录片的空间意识,您能再具体聊聊吗?


陆庆屹:我后面基本上就是固定镜头。但固定镜头里面有它那种内在的洞视,可能是一个非常微小的点在动,你才能感觉到空间的厚度。比如站在水渠上那个镜头,如果没有上面的树枝,这个镜头也没有意思,就是因为上面有那个树枝也在微风里微微晃动,才和它产生一个空间对应的视觉感。


我越到后期拍特写越少,觉得不应该放大人物本身的情绪,而是更应该体现他在生活中的状态。有些细微的东西不需要你那么清晰地去看到。人都很聪明,有那种敏感。除非你要拍强烈的情绪,你再去拍特写。有些选择和我拍那么多年照片有关系,会有一个本能的选择,一个画面里的松紧度是很重要的,这个意识我认为是应该有的。


Q8.


您的电影在后半段多采用固定机位,这不禁让我联想到侯孝贤导演。您之前在提到创作动机的时候,也说到是侯孝贤导演的一句话鼓舞了您。您是否受到他的影响?


陆庆屹:我自己觉得那个时候没受他到影响,可能更多的是成濑巳喜男。可能有一些吧,但是也不像。从影像的表达来说,影响我最大的是小津安二郎。他需要的也是一个客观的视角,然后里面的人自己在发生一些事情,他是一个很近很近观察的角色。到后期我可能更倾向于这样。但我不会拍夸张一点的镜头。早期会,比如说我想强调熏腊肉的烟,然后会贴近一点。但后来我会越来越远,这是一种自然的变化,我也没有刻意,就是自然而然的选择。



Q9.


您曾说过“每个普通的家庭都有它的诗意”,想请您进一步阐述一下您的创作理念或者主题。


陆庆屹:我觉得人需要去凝视自己的生活。人就是一个自然的产物,人应该爱自然,这个自然不止是世间产生的,包括时间带给你的变化。人应该接受它,就是再烂的状况中,你可以愤怒可以怎样,但你应该知道所有的这些事情的发生是必然的。


文章内容来自低俗影迷、小众先锋,内容根据主题需要有删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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