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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利华:小小说创作札记

 渔塘风光 2018-09-06

第  27  期 - - 例  话


小小说创作札记

● 宗利华

寂寞与喧哗


英国书评专栏作家迈克尔·伍德直指当今庞杂的小说众声喧哗背后,是沉默特质。他称当代小说是“沉默之子”。我更愿意换用“寂寞”这个词,甚至,我还想起马尔克斯的“孤独”。不管是“寂寞”也好,“沉默”“孤独”也好,都是小说的小说特性之一。任何一个优秀的小小说作品,同样也会体现出这一点。侯德云给了我一个概念叫做“母题”——博尔赫斯的“迷宫”、科塔萨尔的“流亡”,以及我们身边的海飞的“疼痛”,还有侯德云他自己有时候的“出气”。我非常赞赏他这种一针见血的目光,但既然这每一个“母题”,是如此直截了当的几乎像指纹或DNA一样,和一个作家连在一起。那么就出现同一性,也就是作家作品透露信息的专属性,或者说是独创性。而这种独创的含义,毫无疑问指向一个作家的独立思考,也就是他的寂寞、沉默或孤独。按照这个结论,我还能举出非常多的例子,比如,孙方友的传奇构想、蔡楠的诡秘线路、珠晶的喃喃私语等等,这种寂寞和孤独感非常明确,甚至观之第一面,略有排斥读者的倾向。而实际上,根据物理学原理,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排斥所凸显的另一个概念,则是吸引。所以,这种个体寂寞往往不会带来受众整体的寂寞,作家本人的孤独并不会让所有读者更加孤独。恰恰相反,这种作品正因为其创作主体的寂寞孤独个性而魅力大增,它带来的反倒是受众的喧哗。


这种寂寞的小说特质,是从作家的独立思索、独特视角出发的。同时,也强调作者的私人化写作特性。小小说作家创作小小说作品尤其如此。从小小说文体发展史来看,是非常短暂的。在短暂的时间内,达到了模式千变万化,题材无孔不及,数量空前涌现。从侧面说明小小说这一文体可挖掘空间的无限巨大,但这一现象同时也给小小说作者施加无形的压力,使得小小说创作者互相启发,互相借鉴,在情节构架、题材选取上,出现非常多的交叉地带,很多作品给人以雷同卷的感觉。这当然是对小小说的“小说特质”的打击和损坏。这样的作品,就很难体现“寂寞”这种感觉。也正是因为这种感觉的缺失,使得“喧哗”这个意义,从受众这一环节提前到了作品模式的环节,那也是一种“喧哗”,但体现给读者的大概是“似曾相识”,而不是“曲径通幽”。

富有想象力的创造


这个句子来自于塞缪尔·贝克特的作品《一切奇怪远去》,其中一句“死去想象力的想象”。不知为何,就这样简单几个字,我的反应是瞠目结舌。他所指的意向,当然不会放在写作方面这么简单。想象力和创造这两个词,放在任何一个领域都是合适的。对于一个人本身来说,死去想象力多么可怕!一切奇怪远去的结果,是人的死亡。一个人死亡,想象力也就死亡。人最遗憾或可悲的事情,也许就是根本无法想象自己的死亡。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想象力即将消失、仍然存留的时候。那也许是一声极度恐惧下的微弱叹息。缺乏想象力的小小说,毫无疑问缺乏“小说性”。

这个词是承继着寂寞或者孤独这一特质下来的。但是,它的侧重点显然发生了偏移。它是指作品勾勒的宇宙,或者说,天堂、伊甸园以及你所想象的世界。我们干脆把它称作作品所拥有的领域。这个领域何等的宽泛?我看到一则小小说,脑海里会出现许多词语,诸如:题材、语言、框架、情节、细节等等,这表明我的想象力远还没那么“富有”,甚至还是萎缩的。古今中外的作家评论家,对这个领域的勾勒和治理是远远超越我的想象的。我们来看看奥登如何勾勒治理他的伊甸园。他的先期分类是这样的:景色、气候、度量衡(不规则且复杂,没有十进位制)、正式服装(1830年与1840年期间的巴黎的时尚)、公众塑像(仅限于已死的名厨)、大众娱乐等等,精细到让人忍俊不止。难怪有人说他“以猫头鹰般十二分的严肃看待这个问题”。试问,我们身边的小小说作家有谁的想象力能够达到如此丰富、细密的水准?

艺术信息量的极度美感


“极度美感”,我想引马原的话作为诠释:“好小说中的一切都将对他开放,兴奋,愉悦,心跑加速;之后是感动,震颤;最后是大梦方醒,如大汗淋漓的性爱,如见中秋月般澄明透彻,如婴儿啜奶后的满足。”


“好小说中的一切”,也就是指艺术信息量,这一指数的大小多少,直接会影响读者的阅读快感。有经验的小小说作家,会对读者的反应提前预感并针对性地派兵布阵,会对自己有限字数的每一个字,甚至标点的力量,都要反复考虑。


艺术信息量当然有很多外在内在的表现形式,不同的读者也会从不同的视角,获取不同的美感。当我面对这个问题时,就不由得想起语言、细节、情节构架、意蕴内涵这样的词语。作为小小说作家阅读另一个作品的视线显然和普通的读者不同。他应该逾越了获取美感的阶段,而是用犀利的目光像手术刀一样,去解剖一个小小说的每一个肌体部分,同时像心理医生一样,钻进一部作品的大脑思维。


每个小小说作者关注点也是不一样的,体现在作品里似乎就成了写作习惯。


我还是单独强调语言,小说语言的弹性和张力,就是一种美感。“正有大朵大朵的风在路上开花”(闵凡利),“多么大的雪啊,像一片漫无边际的孝布,覆盖了整个宇宙”(侯德云)。我们只能用诧异或震撼来感觉这样的句子。不能不说海飞,连标题都这么韵味十足——《闪闪发亮的音乐》,读完,已记不得胡琴声音,却看到亮光。“我在阳光炽烈的正午路过这片司空见惯的紫藤架”(珠晶),无端就有了一种怪异的华贵。“那满园散着香气的花朵和花朵间翻飞的蝴蝶把那个下午渲染得壮丽无比。那一年,我八岁。”(陈毓)我简直怀疑,陈毓是如何把这样两句话置到一起的!这样一个让人几近喘息急促的长句,后面紧跟六个字,却断作两截,一下子有了阅读节奏感。


至于小小说如同火花一般闪现的细节,诡异的、流畅的情节叙事线路,这当然都是极度美感的艺术信息量。意蕴内涵则是这一切首要的前提,如果你这个意蕴本来就是扭曲变形的,那么无论语言多么华美、细节多么丰富、情节展示得多么淋漓尽致,那也不能算是一篇好的小小说。自然,也就无美感可言。


宗利华|简介  


宗利华,中国作协会员,山东省作协签约作家,鲁迅文学院13届高研班学员,出版长篇《越跑越追》、小说集《天黑请闭眼》《左手日记》等十余部。作品多被《小小说选刊》《小说选刊》《新华文摘》《中篇小说选刊》等转载,部分作品被改编为电影、电视剧,或被译介到加拿大、韩国。获第二届小小说金麻雀奖、冰心儿童图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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