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徽州“一府六县”(徽州府,歙县、休宁县、绩溪县、婺源县、黟县、祁门县)地处皖浙赣三省交界的深山区,山多田少,素有“八山半水半分田,一分道路和庄园”之称。这样的自然环境,一方面,山多田少,粮食远远不能自给,因而就要走出大山寻找活路,因此就有了“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十四,往外一丢”的外出谋生方式。古徽州人一些经商家族早早就把男孩子“丢出去”跟随家族中在外闯荡的第一代商人亲戚学徒弟,做帮手。这样“一生二,二生四……”的师父带徒弟的模式造就了称雄中国明清300年的徽帮,这些富甲江南的徽商有了钱就要衣锦还乡、光宗耀祖在家乡大兴土木造豪宅、做林园、建祠堂,这就催生了徽州本土一茬又一茬的营造工匠,尤其需要大量手艺好的木工。另一方面,古徽州山多树木自然就多,一直是江南的“徽衫仓库”。这就为徽商同时也为木工提供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制作原材料。学手艺,在古徽州民间早就建立了一套规矩,长年传承下来也就形成了本地民俗文化。 今年,我利用春节在老家——徽州的一个古村落过年的机会以聊天的方式询问、调查了村里13个不同年代的木匠师傅,发现了我们徽州拜师学艺民俗的变化规律。 我调查的木匠中,1949年以前学徒的老木匠有2个,他们说,学木工拜师的老规矩是很严格的。要经过亲戚朋友介绍说情之后,请好担保人并托人写出门生贴也就是学徒协议,订立下3年学徒规矩并要师徒双方和担保人签字,徒弟才能在介绍人的陪同下,向师父作揖磕头行拜师礼,敬拜师酒。徒弟进门后,平时要帮师父家里不仅要干粗杂活儿,如担水、扫地等等,农忙是还要下田干农活。师父考验徒弟过关后,才开始传授木工手艺。学徒期间,师父对徒弟管教很严,有的门生贴上就写着——师父失手打伤了徒弟,家人是不能计较的。学徒期间主要靠观察师父如何做,然后照着模仿去练习,三年学会制作八仙桌和太师椅才算学徒出师。出师之后还要跟着师父做一年的木匠活,不过,师父会开工资给徒弟的。在这一年里,徒弟即便能独立揽到木工活,也不能独立门户。这也算是对师父的感谢报答吧。徒儿感恩师父的另一种方式就是每年春节的初二朝都要到师父家拜年。我调查的两个老木匠一直坚持每年到师父家拜年的,直到师父、师母都去世。 1949年到1979年之前,我们村的学手艺的,基本上延续着过去的学徒规矩,但规矩没那么严了。不过,我调查发现这个30年农村高度集体化时期,工匠无用武之地,因而学徒很少。13个木工带徒弟只有6个,而且有5个都是50年代初期学徒的。这5个还比较恪守师徒老习俗,逢年过节都要到师父家走一走。其他2个开始几年春节到师父家拜年的,后来就慢慢断了。 1980年代到1990年代末,是农村学徒的高峰期。我调查的13个木匠在这个时期带徒弟有45个,最多的带了11个。这个时期的学徒民俗有了一些变化,徒弟对规矩的遵守松懈了,有一些没有学到三年就离开了师父出去赚钱了。开始几年,所有徒弟都会到师父家拜年的,其中有35个徒弟一直坚持到今年。进入新世纪,也就出现了新情况,随着农村人外出打工潮流,如今的人们都要快速赚钱,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学徒三年,延续了几千年的农村拜师学徒风俗几乎绝迹了。中国古代那些价值连城的唐三彩、宋瓷,元青花、明清家具,还有竹刻木雕、石雕砖刻、壁画漆器都是我们一代又一代工匠靠师徒传承留下的工匠文化。我们古徽州大地上保存的明清时期的徽派建筑就是古徽州手艺师徒传承造就一代代伟大的工匠精神见证。 如今的中国,虽然是个制造大国,但离制造强国还差得很远。看看地上跑的大都是德国、日本的汽车,天上飞的大都是美国、法国的飞机,手上用的手机是美国的苹果,照相机、摄像机用的是日本的佳能、尼康,手上戴的的是瑞士手表……,就连大家日常用的一支小小中性笔,我们都依赖进口。笔头从瑞士进口,墨水从日本、韩国、德国进口。中国企业仅负责笔杆制造和笔的组装。我国自来水笔、圆珠笔、 木杆铅笔的产量均居世界首位,是当之无愧的制笔大国,但我国制笔产业却大而不强。国内制笔企业只能拿到一成多的利润,超过80%的利润都被外国经销商赚走了。看看人家瑞士,1961年创办的Premec公司,50年来专门生产笔头,1995年开始生产制造当代使用最广泛的中性笔头,到2007年所有品种总产量60亿颗。像这种50年专业做笔头的瑞士公司靠的就是工厂里的师徒制传承下来的工匠精神,这与我们中国古代民间师徒传承民俗有着同样的“专注、精造”基因。 古今中外的制造业发展规律证明工人技术培训需要师徒传承,如今,中国要努力打造制造业强国,高层提出要恢复企业的师徒制,中央电视台也在连续播出《大国工匠》专题片,宣传各行各业的优秀工匠,弘扬工匠精神。我相信,古老的徽州师徒传承文化一定会得到发扬光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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