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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漢語通論(一)

 德如赤子 2018-09-10

單音詞,複音詞,同義詞(一)

 

古代漢語的辭彙以單音詞為主,而現代漢語的辭彙以複音詞(主要是雙音詞)為主。

:蹇叔之子與師(《左傳·僖公三十二年》)

(子:兒子,與師:參加軍隊)

 

古代單音詞和現代複音詞的對比,主要有三種情況:

第一種情況是換了完全不同的詞

:“與”變成“參加”,“師”變成“軍隊”。


第二種情況是加上詞尾詞頭

:“虎”變成“老虎”,“杯”變成“杯子”,“石”變成“石頭”。


第三種情況是利用兩個同義詞作為詞素構成一個複音詞。

:“兒”和“子”是同義詞,合起來成為複音詞“兒子”。

 

最值得注意的是第三種情況。有許多古代的單音詞,作為詞來看,可以認為已經死去了;但是作為詞素來看,它們還留存在現代漢語裏。

:“慮”字。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論語·衛靈公》)

弗慮弗圖(《詩經·小雅·無雨》)


(在古漢語中,慮字可獨立運用。在現代漢語裏,“慮”字只作為詞素留存在“顧慮”、“考慮”等雙音詞裏,或者只出現在“深謀遠慮”,“深思熟慮”等成語裏,而不能作為單詞自由運用了。)

 

 

單音詞,複音詞,同義詞()

 

漢語大部分的雙音詞都是經過同義詞臨時組合的階段的。這就是說,在最初的時候,只是兩個同義詞的並列,還沒有凝結成為一個整體,一個單詞。

這可以從兩方面證明:


第一, 最初某些同義詞的組合沒有固定的形式,幾個同義詞可以自由組合,甚至可以顛倒。

例如“險”“阻”“隘”(注:“隘”單用時,是狹的意思,同“險”“阻”的區別較大),

而不列”,“而鼓之”,“不以阻隘”,“阻隘可也”。(《左傳》僖公二十二年)

“馬陵道陝(狹),而旁多阻隘”,(《史記·孫子吳起列傳》)

“恐吾至阻險而還”,(《史記·淮陰侯列傳》)

這說明三個同義詞組合時,各自的獨立性還很強,沒有組成新的單一的詞,還是自由組合的情況。


第二, 古人對於這一類同義詞,常常加以區別。

例如:婚姻” “婦家為,婿家為”。(《說文》)

饑饉”“穀不熟曰,菜不熟曰”(《論語》)

 

今天,我們讀古書的時候,應當把這些詞當作複音詞來理解,這樣才能得到一個完整的概念。但是,詞素的本來意義不能不管,因為分析複音詞中的詞素,不但能夠幫助我們說明這些複音詞是怎樣形成的,而且可以從後代詞義和本來意義不同的比較中看出複音詞的完整性,從而把複音詞和同義詞區別開來。

 

 

單音詞,複音詞,同義詞()

 

複音詞的每一個詞素,往往保存著一定的獨立性。這就是說,在這個地方它是複音詞的詞素,在其他地方它又可以獨立成為一個單音詞。

例如:恐懼

“齊王聞之,君臣恐懼。”(《戰國策·齊策》)

“君子不憂不懼,”(《論語·顏淵》)

“吾甚恐。”(《孟子·梁惠王下》)

恭敬

“不忘恭敬,民之主也”(《左傳》宣公二年)

“居處恭,執事敬”(《論語·子路》)

朋友

“與朋友交,而不信乎?”(《論語·學而》)

“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論語·學而》)

“其交友有如此者。”(《禮記·儒行》)

這種可分可合的情況,跟單純的複音詞是大不相同的。

 

古代漢語中有一種複音詞值得注意。這種複音詞是用兩個單音的近義詞或反義詞作為詞素組成的;其中一個詞素的本來意義成為這個複音詞的意義,另一個詞素只是作為陪襯

例如:

今有一人,入人園圃,竊其桃李。(墨子·非攻上)

(種樹的地方叫園,種菜的叫圃。這裏只“園”起作用,“圃”字無義。)

 

懷怒未發,休祲降於天。(戰國策·魏策)

“休”,吉兆;“祲”,妖氣。這裏只“祲”起作用,“休”字無義。)

 

多人,不能無生得失。(史記·刺客列傳)

(人多了,不能無失。“得”字無義。)

 

罵其妻曰,生子不生男,有緩急,非有益也。(史記·文帝紀)

(有急,“緩”字無義。)

有人把這種複音詞叫做偏義複詞”。

 

有些從片語變來的固定組合,如果拆開來講與整體的意義完全不同,那也應該認為是複合詞。這一類詞有“天下”、“足下”、“君子”、“小人”、“先生”、“將軍”等。

 

單音詞,複音詞,同義詞(四)


真正單純的複音詞在古代漢語裏比較少見,但也占一定的數量。單純的複音詞,絕大部分是連綿字(兩個字只有組合在一起才有意義,單個字無意義)。連綿字中的兩個字僅僅代表單純複音詞的兩個音節

例如:“倜儻”、“忸怩”、“造次”、“镃基”、“抑鬱”、“徘徊”、“觳觫”、“逡巡”、“逍遙”、“須臾”

古代注釋家有時把這種連綿字拆成兩個詞,當作片語加以解釋,那是絕大的錯誤。

例如:披靡”:草木隨風偃僕的樣子,也用來比喻軍隊的潰敗。

《史記·項羽本紀》:“漢軍皆披靡”,

錯誤解釋方式:張守節正義雲:“靡,言精體低垂。”

 

辟易”:倒退的樣子。

《史記·項羽本紀》:“人馬俱驚,辟易數裏

錯誤解釋方式:張守節正義雲:“言人馬俱驚,開張易舊處,乃至數裏。”

 

單講“靡”字,則“披”字沒有著落;“辟”字當“辟”字講(開張),“易”字當“更易”講,這是望文生義。這些都是不對的。

 

總而言之,當我們閱讀古書的時候,遇著同義詞連用時,不要輕易地看成複音詞;遇著連綿字時,千萬不要拆開來講。

 

 

單音詞,複音詞,同義詞(五)

 

上面我們敘述了關於單音詞和複音詞的關係中的一些問題,下麵再簡單談談有關辨析同義詞方面的幾個問題。


古代漢語裏,同義詞很多。《說文解字》一書,主要是以同義詞來解釋字義。但是,絕大多數同義詞的意義都不是完全相等的;同義詞彼此之間,有同也有異,或者含義有差別,或者使用範圍有寬有窄,或者使用條件有所不同。同義詞的辨析,對我們正確理解古書有很大的幫助。

 

本書在常用詞部分,一般是用同義詞間的相互對比相互辨別來解釋同義詞的詞義的

例如:”和“

《老子》:“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

《論語·顏淵》:“君子不憂不懼”。

《左傳》僖公二十二年:“猶有懼焉。”

《戰國策·楚策》:“猶百獸之畏虎也。”

它們都作怕或害怕講。但是它們的使用範圍和使用條件有所不同,意義也不完全相等。


它們的差別是:“畏”字多用作及物動詞,“懼”字多用作不及物動詞;“懼”字用作及物動詞時,往往是使動用法(使……畏),“畏”字很少有使動用法;“畏”字有敬服的意思,“懼”字沒有這種意義。


“能”“得”

古代都表示可能的意義,都用作助動詞,但它們的使用條件有所不同。

“能”字用於表示能力所及,“夏禮,吾能言之。”(《論語·八佾》)

“得”字則用於表示客觀條件的容許,“孔子下,欲與之言,趨而避之,不得與之言。”(《論語·微子》)

這兩個句子裏,“能”與“得”不能互換。


我們閱讀古書,要注意同義詞間這種細微的差別;否則,對古漢語的理解,就會比較膚淺。

 

單音詞,複音詞,同義詞(六)

 

古代漢語中有些詞用於泛指和用於特指,意義是不同的。

“禾”:泛指穀類  “十月納禾稼,”(《詩經·豳風·七月》:)專指粟   “禾麻菽麥” 


“稻”:泛指則包括黏者(糯米)不黏者(粳米);

特指則專指黏者,與秔(粳米)相對。

 

泛指則“禾”與“穀”是同義詞;特指則不是同義詞。

特指則“稻”與“稬”(糯)是同義詞;泛指則不是同義詞。

 

泛指,段玉裁叫做“渾言”;特指,段玉裁叫做“析言”。一般來說,這類同義詞連用時是泛指的意義,對舉時是特指的意義

例如:“恭”和“敬”

 

用於特指,意義有分別 “居處恭,執事敬。”(《論語·子路》)

朱熹注:“恭主容,敬主事,恭見於外,敬主乎中。”

 (“恭”著重在外貌,“敬”著重在內心。)


連用時,就用不著區別了 “不忘恭敬,民之主也。”(《左傳》宣公二年)

 

這樣看古漢語的辭彙,才是全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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