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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革”那些年人们的政治意识都很“左”，那种“左”风甚至连小学生也不能幸免。
十来岁时有一次我在学校跟一位高年级的大姐姐争吵起来，起因就为一件事：忆苦饭究竟好不好吃？我坚持说“忆苦饭”不好吃，她坚持说“忆苦饭”好吃得很！并且她说，“哪个说忆苦饭不好吃就是反革命分子！”我急了：“既然叫忆苦饭，就肯定不好吃！要是忆苦饭都好吃的话，那你就是在说旧社会好！”她也急了，这时有老师走来，但这事不好断公道，老师板着脸让我们不要乱说话，散了吧。
这件事我想了好久没想通，忆苦饭咋个会好吃喃？弄点糠皮野菜这些东西做成团子蒸熟，吃的时候那么难以下咽，要说它好吃，这人不是眼瞎了就是心瞎了，再说上面叫你忆苦思甜，忆苦是为了思甜！肯定不是为了让你感觉到忆苦饭好吃。
成年后有天跟一位长辈摆龙门阵时，他跟我说起文革时各单位都要经常开展的忆苦思甜活动。
一天下午他们单位的一个车间政治学习，内容就是忆苦思甜。
只听一位已快退休的老工人语气很沉重地诉说道：“同志们，解放前我在一个车行当学徒，那个日子才苦呵！平时活路又累，油荤又少，好不容易盼到初二、十六打牙祭呢，老板又喊我出去打酒，等酒打回来，瘦肉都要拈完了，回锅肉只剩点肥嘎嘎！”听他忆苦的人们都板着脸不忍笑出来。
可是，散会后老工人忘了刚才的发言，又给一群青工摆他的儿女是如何不懂事：“这几个娃娃才不晓得心痛老子，现在东西本来就紧张，啥子都要票，悄悄炒点沙胡豆来下酒，他们都要给我翻出来吃完，弄得我今天又只有用生胡豆下酒！”一个青工插道：“用生胡豆下酒也比吃肥嘎嘎好嘛！”一句话未完，引发了人们忍了好久的大笑，全车间的人笑得前仰后合，老工人睁着昏花的老眼，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还是不明白人们笑什么。 那年月的“忆苦思甜”往往忆得叫人苦笑不得。
另一次，厂里有个平时本身说话就没有重点、遇事也迷迷糊糊的、快要退休的女人在“忆苦思甜”的大会上这样说：“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深！我男人那年死了，我带到大娃娃过得好苦呵！吃没得吃，穿没得穿，两年后我们老二又出生了，那个日子就更艰难啰！”底下开会的人一愣，想笑又实在不敢笑；不笑又忍不住，于是坐在一起的人你掐我一把，我打你一下，连主席台上的领导都有点忍俊不禁。会开完下来，有个平时嘴巴很“肇”的男人“悠”那个女人：“你有点不得了呵！简直不同寻常，你们老二是怀了二十四个月的阿？！”这女人却迷迷糊糊地摇摇头，不晓得他在说啥子。
听长辈摆到这里，我也想起一个笑话。
十三岁那年我们戴帽子中学组织到郫县红光公社去军训，有天请一个老贫农“痛说革命家史”。这个老贫农才笑人呵，一边抽着叶子烟，一边捶着胸口咳嗽着说：“队长喊我来发言，那我就说点，其实新旧社会差逑不多的！旧社会呢是给地主交租，新社会是给共产党交租。旧社会遇到年辰不好的时候，给主人家割块宝肋肉提起去，再陪笑脸说点好话，也许这年的租子就免点；新社会就不行得噻！上公粮那是铁板租得嘛！旧社会再恼火吗，红苕稀饭我还吃得起讪，1961、1962年过‘粮食关’时，我的幺女子就硬是给活活饿死了的哦！”老人家说到这儿抬手抹起了眼泪。我们底下坐着的学生们还没反映过来啥叫“铁板租”，主持人已经吓坏了，马上使眼色让人把这位老贫农客客气地请了下来。“大爷大爷，下来啰哈，这些话你就不要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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