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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月友:忆苦思甜

 诗词文艺 2020-11-22


回忆录之六·忆苦思甜

文 / 周月友

听忆苦思甜报告。“天上布满星,月牙儿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申,万恶的旧社会,穷人的血泪仇,千头万绪千头万绪涌上了我心头,止不住的辛酸泪挂胸……” 学校革委会熊主任在忆苦思甜报告会开始之前,先指挥我们合唱《不忘阶级苦》,然后神情严肃的教导我们:“同学们,你们是生在新社会,长在红旗下的一代,根本不知道广大贫下中农,在万恶的旧社会所受的苦难,列宁曾经说过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谁忘记了旧社会的苦,就记不得新社会的甜。为了防止革命的下一代被‘和平演变’,必须开展忆苦思甜教育活动。今天,我们请来了苦大仇深的老雇农吴宝财大爷,给我们作忆苦思甜报告。”
“向贫下中农学习!”“向贫下中农致敬!”在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中,只见吴宝财大爷穿一身比较破旧的衣服走上讲台,老爷子身材高大,脸上长满了麻子,大大小小的像天上的星星密密麻麻。额上的皱纹如同刀刻一般,眼睛深情的注视着我们,透出无限的慈祥和关爱。老人向我们挥了挥手,我们立刻停止欢呼,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老大爷用标准的无为方言给我们讲述他的苦难历史:“小伢子们,我老家在无为,我有弟兄七个,我是老小,我的哥哥们排行都是显字辈的,我的父母却给我起了个好听的名叫吴宝财。他们眼巴巴的希望我在日后能够获得宝贝发个大财。你们哪里知道,在我七岁的时候,父母亲就都走了。我家的一个远房亲戚把我带到江南,也就是现在的天民公社来给地主家放牛。当时我放了两头牛,天不亮就起床,天黑了才回家,真叫披星戴月,吃猫饭睡狗窝,那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啊!到了三九天,就一床破棉絮,底下铺点稻草,到了晚上,人都冻卷在一起了,还是冷啊!
在八岁的那年春上,我和小放牛子们在一起,被感染上了天花。小伢子们啊!你们知道天花是什么东西吗?那可是要人命的瘟疫。有钱人家的小孩子患天花了还可以请郎中,有时候都保不住命!我们这些苦命的孩子,那只有听天由命了。地主怕我传给他的儿女们,就把我一个人锁柴棚里,放一点水,一天只给一餐吃,让我自生自灭。这是天无绝人之路啊,几天之后,我居然了退烧,活过来了,可脸上那些水泡都变成麻子了。不信摸摸我的脸,坑坑洼洼,没有一点平平坦的地方。老地主见我活过来了,还让我去给他放牛。他们后来再也不叫我大名吴宝财了,就叫我吴麻子!麻子就麻子呗,一直喊到现在。人家喊一次,我心里就过一遍,这就是旧社会害的。”说到这个地方,老爷子深深的叹了一口气,他的眼角有泪水流出,这时候,熊主任带领我们举起拳头高喊“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打倒万恶的旧社会”,老师和学生们都随声高喊着。会场内群情激奋。
等我们静下来,老爷子有接着诉说:“天花很怕人,可没要得了我的命,差一点儿要了我的命的是小地主。那个小崽子,简直不是人弄的!要多坏有多坏,头顶生疮,脚板心淌浓!一肚子坏水!!我俩是同龄的,他个子没我高,力气比我小,大人都说麻子点子多,可我一点坏主意都没有啊。这个小地主他见我超过他,总是想着法子整我,经常把我搞得眼水直滚,他却幸灾乐祸,我又不敢告诉老地主,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十岁的那年夏天,老地主要我到河里去放鸭子,小地主要跟着我后面,到了河边,我站在边上一心一意的放鸭子。小地主趁我不注意,从我身后一下子把我推到河里去了。河里的水又深又大,要不是我手中的那个那根竹杆,我早就被大水冲掉了,哪里还有我这个麻子哟!”说到这里,老爷子流下了两行热泪。者时候,熊主任又带领我们举起拳头高喊“不吃二遍苦,不受二茬罪”“打倒地富反坏右”等口号。
最后,老爷子满怀深情的对我们说:“伢子们,你们是革命接班人,要听毛主席的话,跟共产党走。向雷锋同志那样,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忆苦思甜大会在“向贫下中农学习!”“向贫下中农致敬!”欢呼声中结束。
吃忆苦饭。所谓的“忆苦饭”,有点儿像我们现在的八宝粥。忆苦饭根据季节的不同,有好多种做法。上半年一般用青菜叶或野菜,再加上点豆腐渣里面掺一些米皮糠熬成稀粥,是不准放猪油和酱油等调料的!只能放点儿盐。这种忆苦饭口味乍吃还是很不错的,吃到后来就没味道了。“忆苦饭”一般都在忆苦会之后。吃前,先是学校领导大讲一通吃“忆苦饭”的重大意义,接下来,大家就端着自己家里带来的碗,放在学校食堂门口的几只大木桶前面排队,炊事员为我们每人舀上一勺子“忆苦饭”。谁看上去吃得香甜,吃得津津有味,说明谁对贫下中农有深厚感情,对万恶旧社会有刻骨仇恨;吃不下去就证明你阶级觉悟有问题。家庭出身不好的一些同学,吃得比谁都积极,一碗吃完了还主动向炊事员要一勺子,每次都吃得饱饱的。最难吃的是用糠和野菜做成的粑粑。热的还好,谁知嚼在嘴里就是咽不下喉咙。往往吃得我们直想呕吐,有时候吃的人眼泪直流,那可不是在体验贫下中农的苦,而是在受罪哟。每当见此情景,学校头头就大声鼓励我们:“苦不苦,想想红军二万五,累不累,看看革命老前辈。”他们自己也像老鸭吃田螺一般,拼命的噎着这长相丑陋的粑粑。老爷子吴宝财语重心长的对我们说:“伢子们,我晓得你们吃不下,那就少吃一两口吧。在荒年,我们连这个糠粑粑都抢不到手啊!”
除了经常请苦大仇深的贫雇农现身说法,学校还组织我们参观大型泥塑《收租院》。
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出生的人,也许还记得大地主刘文彩庄园和泥塑《收租院》的故事。“那是一个夏天,老师带着我们去芜湖市赭山公园参观泥塑《收租院》,讲解员按照场景逐段给我们讲解大地主是如何逼租、验租、过斗、算帐的。给我影响最深的是《收租院》里的水牢,看了后,激起了我们对恶霸地主刘文彩深刻的阶级仇恨。大型泥塑《收租院》于196510月在四川大邑地主庄园陈列馆完成首创。这组泥塑群像由114个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构成。收租院用艺术的形式再现了旧中国农民的苦难生活,在当时的历史环境下具有极为强烈的教育意义。刘文彩拥有田产12000余亩、公馆29个、街房684间、当铺5个、碾子10座、银行字号22处却是不争的事实!这一切都是刘文彩在极端的时间内,采取霸占民田、买“飞田”、吃“心心田”、买“官田”等手段巧取豪夺而来的。剥削手段极其残酷:农民租种他的一亩田,先要交二斗黄谷作押金,由于通货膨胀,押金往往贬值,他便采取夺田另佃或换订新约的办法要佃户重交押金;他还特制量斗,在农民交租、购借粮时大斗进、小斗出。
忆苦思甜形式多样,在各种各样的忆苦思甜活动中,我们最喜欢的是看电影《白毛女》和动画片《半夜鸡叫》。那时的农村几乎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文艺宣传队的忠字舞我们闭着眼睛都会跳,八大样板戏有好几本我们都可以一唱到头,比如最早出现的《红灯记》和《沙家浜》,我都会唱,而且唱得有板有眼,字正腔圆,尤其是李玉和郭建光,我还能演,一招一式都是活脱脱的李玉和郭建光。在学校都宣传队,我们就演过《红灯记》选场《赴宴斗鸠山》,我演的就是李玉和。动画片《半夜鸡叫》里的周扒皮,那可是家喻户晓,人人皆知。老师在看电影之前教育我们,要怀着深厚的阶级感情去看,他还给我们讲了一个解放军战士看《白毛女》的故事,我至今还记得:1946年冬天,联大文工团在河间一个广场演出,扮演黄世仁的陈强进入角色,表演逼真,但却险遭不测。当演到强奸喜儿后,密谋将其卖给人贩子时,引起观众的义愤,台下观众把土坷垃、半头砖扔向陈强。更可怕的是,一个战士端起大枪瞄向陈强,幸被旁边的人把枪夺下。不知道这个战士,是真的苦大仇深,还是法盲一个。
忆苦思甜是“文革”期间常搞的一项思想教育活动。说实话,当时的教育确实让我们对旧社会充满恨、对新社会充满爱。如今的孩子们不知道忆苦思甜为何物了。


周月友,男,汉族,62岁。安徽师范大学中文系汉语言专业本科毕业,初中语文教师,现为安徽诗人之家会员、六安市诗词楹联学会会员、叶集区未名诗苑成员。闲暇之余喜欢读书爬格子,曾在《安徽诗词》《安徽诗人之家》《芜湖日报》《大江晚报》《秋语》《金叶》《诗词会萃文学社》《金鸽子文艺》《光慈文学》《诗词文艺》等报刊和多家自媒体发表诗词、散文、课本剧、相声、长篇通讯三百多篇。

(  责编:鸿飞;校对:昊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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