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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应麟是明末著名的藏书家，姚士麟在《见只编》中夸赞胡应麟说：“江南藏书，胡元瑞号为最富。”元瑞乃是胡应麟的字，可见他的藏书在明末时期为南方藏书家中的巨擘。然而他的收藏不属于古书的堆积，胡应麟能藏更能用，他对历代典籍作了系统的归类总结，由此而成为中国古代著名的文献大家。谢肇淛在《五杂俎》卷十三《事部一》中说：“求书之法，莫详于郑夹漈，莫精于胡元瑞，后有作者，无以加已。” 谢肇淛将胡应麟与宋代文献大家郑樵相并提，他认为郑樵所讲述的搜集古书的方式最为详备，但其理论的精细程度以胡应麟为最高。 胡应麟的外祖父宋震就是一位著名的藏书家，他的藏书楼雪溪堂聚书万卷，在那个时代颇具影响力，想来胡应麟的藏书之好乃是受外祖父的影响。他的父亲胡僖为嘉靖三十八年进士，家中也有不少的藏书。胡应麟从9岁开始跟随父亲辗转多地，每到一地胡应麟都关注当地的古书市场，他颇为用心地记录每一地的藏书市场状况，为其后来的写作积累下了丰富的资料。胡应麟在16岁时游历长安，由此而结识了一些著名的文人。他在《四知篇序》中写道：“始余年十六游长安，遘万安朱公赏识，则惟寅业已上座，延之中国士两琅琊，而伯玉司马、助父中丞，咸以倾盖定千秋之契。暮途却扫，则君禹以督学踵建安滕公至，却卤簿践，蓬蒿卑卑，执问字之礼焉。即余匪其人，而四君子之知余，允谓平生之最矣。” 在长安期间，胡应麟结识的朋友中以康从理对其最为赏识，胡应麟在《哭康裕卿五首序》中写道：“始余年十六，游长安，邂逅裕卿于友人席上，裕卿得余诗读之，即狂叫击节曰：‘子珍重，必有闻于世。’自是订交，无间者十数载。” 步行街的另一侧入口 康从理十分欣赏胡应麟的诗才，其认定胡应麟今后必能诗名广播，而当时著名的文人王世贞也对胡应麟的诗才大为欣赏，王世贞在其所撰《石羊生传》中夸赞道：“元瑞才高而气雄，其诗鸿鬯瑰丽，迥绝无前，稍假以年，将与日而化矣。” 王世贞乃一代文豪，他的夸赞当然对胡应麟很重要，钱谦益在《列朝诗集小传·胡举人应麟》中称：“携诗谒王元美，盛相推挹，元美喜而激赏之，登其名于末五子之列。归益自负，语人曰：‘弇州许我狎主齐盟，自今海内文士，当捧鉴盂而从我矣。’众皆目笑之，自若也。” 钱谦益的这段小传显然有贬斥胡应麟之意，他将胡形容成经名人一夸就洋洋得意的肤浅之士，但从其他记录来看，胡应麟也确实是位性情中人，沈德符所撰《万历野获编·金华二名士》中称：“其名噪一时，王弇州欲以衣钵传之。多所凌忽。乙未赴南宫与同里赵吉（士桢）酒间嘲谑，戏呼赵为家丁，赵拔刃刺之，几为所中，逾墙得免，自是稍戢。……胡性亦高伉，不屑随时俯仰。……亦好使酒。” 看来王世贞的确十分看重胡应麟，甚至将胡视之为传衣钵之人，但胡应麟性格直爽口无遮拦，在酒席上调笑他人，以至于让对方抽刀挥刃。但王世贞的确对胡应麟有较大影响，王世贞撰有《艺苑卮言》，而胡应麟则撰有《诗薮》，钱谦益说：“大抵奉元美《卮言》为律令，而敷衍其说，《卮言》所入则主之，所出则奴之。”（《列朝诗集小传》） 胡应麟撰《诗薮》 清光绪二十二年广雅书局刻广雅书局从书本，卷首 钱谦益认为《诗薮》不过是对《艺苑卮言》一书的仿作，然胡应麟自己却说：“所为《诗薮》一书，悉是肝腹剖露，只字毋敢袭前人。前人藻鉴，有当于衷，必标著本书，使之自见；其有不合，即名世巨公，不复雷同。”（报王承父山人》） 胡应麟强调他所作的《诗薮》一书乃是呕心沥血之作，没有一个字是抄袭前人，即使是当代的大文豪他也绝不蹈袭对方的观念。这种说法与钱谦益的评价完全相反，马上巘在《诗法火传》中说：“宋元迄明，诗话近几百种，……至衷论周密，见地深确，谈诗家集大成者，胡元瑞一人而已。” 这段评语与钱谦益的所言反差巨大，马上巘认为胡应麟的《诗薮》乃是宋元以来最高水准的诗话。将这样的评语与钱谦益的所言作一下折中，似乎更贴近事实。这是因为胡应麟不但有自己的诗学主张，而他的诗学观念则以自己的大量藏书为依据。 关于胡应麟的生平，以明史专家吴晗所撰《胡应麟年谱》最为详尽，《年谱》中谈到了胡应麟乃是宋初三先生胡瑗之后：“兰溪胡氏其先出安定先生瑗,安定先生仕宋，教授于吴，子姓留吴兴，遂世世家其地。元末兵起徙兰溪，五传而为赠奉政大夫礼部仪制司主事富，字宽庵，是为先生祖父，娶郑氏，生副宪公僖，是为先生父。”而对于胡应麟的藏书之好，《明史》在《王世贞传》中附有胡应麟传记中略有提及：“胡应麟幼能诗，万历四年举于乡。久不第，筑室山中，购书四万余卷，手自编次，多所撰著。”而对于典籍之好，胡应麟在《二酉山房记》中自称：“始余受性颛蒙，于世事百无一解，独偏嗜古书籍。七龄侍家大人侧，闻诸先生谈说文典，则已心艳慕之，时时窃取繙阅。” 关于胡应麟的买书细节，他在《二酉山房记》中有如下记载：“夏，束装南返，便道还里中。宋宜人顾从宦日久，田园芜。又先生素羸，因请留处家，而副宪公入楚督漕粮。命下束装日，宦橐无锱铢，而先生妇簪珥亦罄尽，独载所得书数箧，累累出长安。自是先生奉母宋宜人里居十载，中间以试事入杭者三，入燕者再，所涉历金陵吴会钱塘皆通都大邑，文献所聚，必停舟缓辙，搜猎其问，小则旬余，大或经月，视家所无有，务尽一方乃已。市中精绫巨轴，坐索高价，往往视其乙本收之。” 为了买书，胡应麟几乎花光了家中所有的钱，他不但花掉了父亲的薪水，同时还把家中的首饰变现用来购书。他每路过一座城市都会去买书，由此而收到大量典籍之后运回家乡。而王世贞也曾作过一篇《二酉山房记》，该《记》中写道：“13余友人胡元瑞，性嗜古书籍，少从其父宪使君京师，君故宦薄，而元瑞以嗜书故，有所购访，时时乞月俸不给，则脱妇簪珥而酬之，又不给，则解衣以继之。元瑞之橐，无所不罄，而独其载书，陆则惠子，水则宋生，盖十余岁而尽毁其家以为书，录其余赀，以治屋而藏焉。屋凡三楹，上固而下隆其址，使避湿，而四敞之，可就日。为庋二十又四，高皆丽栋，尺度若一。” 胡应麟疯狂购书的举措确为实事，好在他还剩余了一部分资金，他用这些钱建起了一座藏书楼，此楼即是二酉山房。由此可见，胡应麟不是巨富之家，他收藏这么多的已知确实不容易，故他的藏书特色重品种而不重版本。他在《二酉山房记》中明确地称：“世所由贵重宋梓，直至与古遗墨法帖并，吴中好事者悬赀购访。先生则以书之为用，枕藉揽观，今得宋梓而束之高阁，经岁而手弗敢触，其完好者不数卷，而中人一家产立尽，亡论弗好，即好之胡暇及也，至不经见异书，倒庋倾囊，必为己物，亲戚交游上世之藏，帐中之秘，假归手录，卷帙繁多，以授侍书，每耳目所值有当于心，顾恋徘徊，寝食俱废，一旦持归，亟披亟阅，手足蹈舞，骤遇者率以为狂，而家人习见，弗怪也。自先生为童子至今，年日益壮而嗜日益笃，书日益富，家日益贫。副宪公成进士，剔历中外滋久，乃敝庐仅仅蔽风雨。而先生所藏书，越中诸世家顾无能逾过者。盖节缩于朝哺，辗转于称贷，反侧于寤寐，旁午于校雠者二十年于此矣。” 看来在明末时期，宋版书价值高昂，胡应麟说一部完好宋版书的售价抵得上一位中产阶级全部的家当。以此证明他并不会将有限的钱去购买价格昂贵的宋版书，胡应麟尤其看不上只买不看的藏书家，故他在《经籍会通》中把藏书家分为两类：“画家有赏鉴，有好事，藏书亦有二家：列架连窗，牙标锦轴，务为观美，触手如新，好事家类也；枕席经史，沉湎青缃，却扫闭关，蠹鱼岁月，鉴赏家类也。至搜罗宋刻，一卷数金，列于图绘者，雅尚可耳，岂所谓藏书哉！” 在老人的带领下找到了复建的二酉山房 胡应麟把只关注外观美丽，而不认真读书的藏书家称之为好事家，而他将刻苦研究内容的藏书家称为赏鉴家。但若以价值论，宋版书当然在内容方面有着更少的错讹，只因价格昂贵令胡应麟难以承受。他觉得应当将有限的钱用在买更多的品种方面，所以他的藏书思想被后世总结为藏有用之书。 在资金有限的情况下，能够购买到大量书籍显然是不容易的事情，按照谢肇淛在《五杂俎》中的记载，其实胡应麟的买书方式也有其不择手段的一面：“胡元瑞，盖得之金华虞参政家者。虞藏书数万卷，贮之一楼。在池中央，以木为杓，夜则去之。标其名曰‘楼不延客，书不借人’。其后子孙不能守，元瑞啖以重价，绐金尽室载去，凡数巨舰。及至，则曰吾贫不能偿也，复令载归。虞氏子既失所望，又急于得金，反托亲戚居间，减价售之，计所得不什之一也。元瑞所以书雄海内。” 金华有位虞姓大藏书家，其家建有藏书楼，而其书从不让人看，虞氏去世后其子孙想出售家中的藏书，胡应麟闻听此信，立即报出高价来吓退竞争者。故虞氏子孙把藏书全部运到了胡应麟这里，等看到藏书时胡应麟又说自己没有那么多钱能购买，他让这些人把书再运回去。那时运书很不容易，而虞氏后人又急着要钱，几经商议，胡应麟仅以原报价的十分之一就买到了这批书，由此而奠定了他藏书的基础。经过努力收藏，胡应麟有了一定的藏书量，而其所得藏书的具体数量，王世贞在《二酉山房记》中给出了如下结果：“所藏之书为部四，其四部之一曰经，为类十三，为家三百七十，为卷三干六百六十；二曰史，为类十，为家八百二十，为卷万一千二百四十四；三曰子，为类二十二，为家一千四百五十，为卷一万二千四百；四曰集，为类十四，为家一千三百四十六，为卷一万五千八十。合之四万二千三百八十四卷。” 王世贞也认为以胡应麟的经济实力能够收藏到如此数量的书很不容易，更为难得者，则是胡应麟藏而能读：“今元瑞以匹夫之致。而阛阓之守，仅十余年，而至四万二千三百八十四卷，不亦难哉！虽然，世有勤于聚而倦于读者，即所聚穷天下书，犹亡聚也；有侈于读而俭于辞者。即所读穷天下书，犹亡读也；元瑞既负高世之才，竭三余之晷，穷四部之籍，以勒成乎一家之言。上而皇帝王霸之猷，贤哲圣神之蕴，下及乎九流百氏，亡所不计核。以藏之乎名山大川，间以余力游刃，发之乎诗若文，又以纸贵乎通邑大都，不胫而驰乎四裔之内，其为力之难，故不啻百倍于前代之藏书者。盖必如元瑞而后可谓之聚，如元瑞而后可谓之读也。噫，元瑞于书，聚而读之几尽矣。” 胡应麟撰《少室山房笔丛》四十八卷 清光绪二十二年广雅书局刻广雅书局从书本，书牌 胡应麟撰《少室山房笔丛》四十八卷 清光绪二十二年广雅书局刻广雅书局从书本，卷首 王世贞为什么这样来评价胡应麟呢？正因为胡有几部重要的文献史专著，他在这方面的著述流传至今者有12部，此12部书一并称之为《少室山房笔丛》，对于这12部专著所谈的内容，《四部全书总目》对该书所写的提要中称：“曰《经籍会通》四卷，皆论古来藏书存亡聚散之迹；曰《史书占毕》六卷，皆论史事；曰《九流绪论》三卷，皆论子部诸家得失；曰《四部正讹》三卷，皆考证古来伪书；曰《三坟补遗》二卷，专论《竹书纪年》《逸周书》《穆天子传》三种，以补《三坟》之缺；《二酉缀遗》三卷，采摭小说家言；曰《华阳博议》二卷，皆杂述古来博闻强记之事；曰《庄岳委谈》二卷，皆正俗说之附会；曰《玉壶遐览》四卷，皆论道书；曰《双树幻钞》三卷，皆论内典；曰《丹铅新录》八卷，曰《艺林学山》八卷，则专驳杨慎而作。” 微信号：zhilanzhaiweili 藏书家韦力的古书之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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